千里共婵娟

　　（一）

　　半个月前，我的一个将上大学的表妹宿在我家。夜里临睡前，给我讲了她的三个故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听了心情感到特别苍凉。

　　事件一：表妹的初中同学聚会。一个柯姓女孩四下张望，问其中一个男孩，XX

　　怎么没有来。董姓女孩在桌角踢她，柯姓女孩又问：你干嘛没事踢我啊。。。。。。刨根究底：XX

　　干嘛没有来了，以前他不是跟你最好吗？那个男孩就说了：他掉下去了。。。。。。

　　（这个19

　　岁的男孩在福州参加一次朋友聚会时从高空坠落了，未送往医院就死去了。同摔的一个女孩子摔个半身不遂，生不如死。）

　　事件二：表妹高三的一个同班同学，独生女，成绩中上，长相还挺漂亮，一次骑着自行车回家，当街被一辆货车撞死了，压在车轮下，上下身子都被车轮扭转反了，情景十分可怖。

　　事件三：表妹高三同级不同班的一个男同学，独生子，个子一米八，帅小伙。高考之后，和老师、同学去九鲤湖游玩。他在湖边洗手后，人就不见了。老师同学们找了很久，在下游找到他浮肿的尸体。而几天以后，成绩出来了。他上了本二的分数线。父母肝肠寸断。

　　生命原本是脆弱的，我对她说，出外求学，不要过于经常性地上街和参加聚会。个人的安全和健康，才是至上。

　　相形之下，我的同学就比较幸运一些。呵呵。当然不是乌鸦嘴。我的同学们都好好地活着。不过，我一个表弟在晋江学习理发时，莫明其妙被一辆摩托车撞伤住院；同村的一个大伯，从小货车上掉下死去；街上有个年轻女人为了多生一个男孩子难产死去了。。。。。。

　　就是我，小时候也差点被河水带走。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单薄的个体。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有不漏风漏雨的房子住，有新鲜的食物，蔬菜水果鱼肉蛋，一样不落。女人抹抹化妆品，男人打打球，一起做做运动。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幸福了。

　　一个人如果能够平安度过幼年、少年、青年、中年，步入老年，看到儿女成群，那就是一种无上的幸福了。

　　（二）

　　开学注册的一个下午，天空又下起细雨来了。雨越下越大，学校的走廊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避雨的家长。突然人声嘈杂起来，中间通往二楼的过道上围拢了很多人，注册的几个老师都探头出去看稀奇了

　　我也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颤巍巍的年越八十岁左右的黑瘦老太婆半坐半倚着水泥楼梯上两条腿在不停地打哆嗦，捂着胸腹，神情凄恻。从周围议论声中，得知这个老人家是在学校操场上捡垃圾，雨天摔了一跤，到学校来避雨来着。看老人家地那个可怜样，恐怕魂归西天都有可能，知情的家长们又说，也不是她儿孙不肖，不给她钱花。她自己偏偏要去捡垃圾卖钱。她还有六千块钱呢，放在她儿子那里，老人就是老糊涂。。。

　　一个好心的带着手机的妇女给她儿子打了个电话，话语也很不客气：XX

　　，快来学校带你的老太婆。。。下雨了，她在学校摔了。。。倒翘翘地。。。快来抬回去。。。

　　也有一些孩子经过楼梯，都捂着鼻子嘴巴避开老远，有一个孩子说：这个老人好可怜。。。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来了。是她的儿子和孙女儿。

　　老人家经过刚才的休憩，体力和心神已经回转了好多，男人看到老母亲已经安然无恙，有些子气极败坏，像训孩子一样一顿大骂：你这老人，不怕死！说了叫你在家享福，偏偏跑出来捡垃圾被人笑话，真是没有用的老人!

　　。。。

　　这话一些是说给母亲听得，还有一些恐怕是说给我们这些围观的人们听的，中年男人甩手气哄哄走人了。留下他的女儿，搀扶着老人家，要她一起回家。谁知老人家不肯走了，指着身旁一堆用包装带捆着的报纸等废旧纸张，漂亮可爱的孙女怎么拉得下脸去捡起带走它呢，它可是“笑话”的来源哦。女孩子使劲拽着奶奶要回家，可惜老太婆发了脾气，不知哪来的力气，跟孙女拉锯战来着，最后，孙女儿也走了。她一个人又去收拾那堆垃圾。

　　周围的人们是一阵唏嘘。

　　回到家，我妈在闹肚子痛，听说，痛了一个早上，就是不肯去抓药。父亲的话不听，我的话也不理睬，偏执得可以。后来楼下阿姨来了，我就跟她们说了早上这个老太婆得事儿。我和阿姨长嘘短叹了一会儿，又诅咒发誓了一会儿：将来我们不要那么傻，钱留着不花，去捡垃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糟蹋自己被人笑。。。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病就看，一身轻松。。。还没感慨完，我妈就起身十万火急地找对面宝兴药店抓药了。

　　这个捡垃圾的老太婆使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奶奶同辈的几个朋友还真有捡垃圾的，她们有的真是生活困苦，儿女不肖。但有的就是闲不住，捡垃圾纯粹是增加收入。。。在她们这一辈人的眼里，几角钱都是很贵重的。

　　这几个捡垃圾的老太婆在路过我家的时候，有的时候还会走到我家门口，跟我奶奶问个好，她们的身体相对都比较好，自己走街串巷去拾捡一些她们认为可以垃圾回收站能收的东西。其中一个老太婆很有意思，她有七十岁出头，卖了垃圾有的时候还买一些糕点给我奶奶，她叫奶奶姑姑，传说她是我家谁谁谁的谁谁谁。

　　（三）

　　一个早上，我和小枫在街上买龙眼的时候，我称了三斤，算钱的时候，一个老人家走了过来，用本地话说：“龙眼，买三角钱，可以吗？”卖龙眼的阿姨好笑了：那怎么行，三角钱怎么能买龙眼。。。如今三角钱不算是钱拉。。。卖不了。。。我的手下意识伸进已经称好的塑料袋里掏啊掏，想拿几粒给她尝尝，她遭拒绝就很快走了，我的手就放在塑料袋里发愣了。不好意思追上她，尽管知道她只是想尝尝鲜。也许，龙眼她很久没吃到了，大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可我放不下矜持追上她。

　　（四）

　　奶奶已经渐老，她的身子是一天一天虚弱下去。八十五岁的高龄了，日日不喜动弹。上下爬楼梯就两腿发颤。

　　她常常侧着身子用同一个姿势朝里睡。我前些日子看到她的后背的两根脊梁骨已经长短不一了，其中一根在背上十分突兀，另一根磨损得很历害，朝里睡常压着得那根骨头变小了，去年，我因为工作，不常在家，也时常称浸在个人思维中，没去注意。突然间看到，十分吃惊，也很心酸。但是我心里面还是认为她还是一个正常健康的老人家。因为，她向来举止落落大方言辞清晰。

　　有一天，我把饭端到她的桌子上，检查她吃过的碗筷时，看到其中一个碗里装着前天晚上煮的白果。因为端饭给她，有的时候是父亲，有的时候是我，偶尔是母亲。她在床上躺着，我一边责怪她没吃完就该及时将食物倒掉。一边细看，天哪，犹豫天气燥热，里面竟然长满了蠕动的小虫子，我吓得半死，向来对虫子都有一种畏惧感。又盖上盖子，说，奶奶，长虫子了长虫子了。说，等一下你自己倒啊，放下食物离开了。

　　过了一天，我带着小枫去看她，给她剪指甲。她一边说，你那碗长虫子得怎么不帮我倒掉。。。我昨儿不知道给吃了，后来吃着吃着发现有虫子。。。我心中一惊，马上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奶奶早已不如从前俊朗利索，她已经分不清食物的馊坏，听不清甚至也记不住我说过得话，我想不到她已经糊涂到又去吃那碗白果，甚至把虫子也吃掉。。。我不敢去问她后来怎么发现得，一阵心悸喝自责，一方面我委实没有想到奶奶得这点分辨能力都丧失了。另一方面自责自己的胆小，明明可以举手倒掉的。却顾惜自己的感觉。。。

　　从此以后，我在她房间里面都是，翻翻找找，隔天的饭菜都毫不留情倒掉。她已逐渐衰老，总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但我还是从不认为她就是神智不清了，甚至我觉得，这次虫子事件把她自己也吓坏了。它成了我内心的愧疚。

　　我对我奶奶也不是特别好，也很少和她沟通。但是，我看着她的视力、听力、还有气力都在一点一滴地丧失，看到她愈来愈瘦弱，吃下的东西越来越少，我的心理很有说不出的难过。我为她做的太少，有的时候尽量将水果放在她的桌子上，有的时候仍故意对她傻呼呼地大呼小叫，我认为她需要安静也需要热闹，其实，看到她，我想到的也是自己的年老。当然。现在去想，委实过早。

　　（五）

　　在乡镇，很少看到有乞讨的老人。以前听说有一个老乞丐流落在这个街头，后来被乡镇上的人用车子载了放到异地了，呵呵。有碍观瞻。。。

　　出外看到乞讨的老人家，总是不忍心拒绝，一块钱五毛钱算什么，但却是他们生存下来的口粮。虽然，有很多骗子，却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然，我也不是标榜我心肠多麽好，我只是有一些良知。偶尔贡献出我的一块钱几毛钱，我只是看到流浪的老人家心理有些难过。

　　如果可以，如果有个家园，相信他们也不会选择流浪吧。

　　在中秋前夕，祝愿天下的老人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