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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一个姐妹推荐，去看了日剧《昼颜》，没想到一口气看了5集，还真有趣。看网评说，该剧“教唆主妇出轨”，反对者说：“那么多剧都说男人出轨，怎么不说教唆呢？”这当中有个性别差异问题。不过，我觉得还不仅仅在于此。本来就不能光凭女人和男人同样出轨这点，来证明男女在婚姻中平等，更何况是在日剧所描述的主妇大多经济命脉掌握在丈夫手里的情况下。
【传统文化将已婚妇女的生活想象完全窄化】 我想谈的首先是，为什么“主妇出轨”剧会引起关注？ 在我们以往的文化范本里，太多的故事结局类似“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有个疑问一直存在：婚姻，是不是一个结局？也就是说，尽管我们会反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言下之意依然是“婚姻终结论”，特别是对于女性而言。这样的文化有一个很可怕的后果，就是把主妇的生活想象完完全全窄化了。我们印象中的主妇是怎样的？蓬头垢面、絮絮叨叨、操持家务，一心为丈夫孩子而掏空自己……在这样的“婚姻终结”观念下，主妇就是一个得到最初的“爱情”而丧失全部人生异样可能性的，甚至很大程度上丧失自我的女人。 这样的想象不仅困顿着观众，也困顿着主妇自己：做一个家庭主妇是不是很可怕？做一个家庭主妇我就没有自己了？做一个家庭主妇就是那种蓬头垢面的黄脸婆，不再有人喜欢？日子变成一眼望到底的所谓“幸福”，过程的种种都不必再谈，主妇在其中可以运作的生命空间也就越来越狭窄。我们媒体对已婚妇女的形象想象是匮乏的——不是极具挖苦讽刺地刻画她们拜金，就是拘一把同情泪般的警告她们要守护婚姻。当《昼颜》里那几位在婚姻中依然能够勇敢偷情，钻了婚姻的空子没事儿偷着乐的女性形象出现时，我们会惊呼：主妇还能这样？！ 主妇出轨虽然在现实中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就如同剧中女主角的丈夫们一样，人们总不愿意相信主妇是敢于“另类”的——一辈子以受虐者般的姿态满足于婚姻，这是对主妇的期待，这种期待背后，还隐藏着人们对婚姻制度深深不安的情感投射。假使，连一没钱二没权的主妇，都可以嘲弄、玩弄婚姻制度了，那怎么还得了？所以还是学鸵鸟吧，把脑袋藏在沙子里就啥都看不见了，而《昼颜》则一把把鸵鸟的脑袋给拉了出来。——主妇出轨剧能激发人关注的情结点主要在这儿。 不过拉脑袋的时候也还是要温柔些，否则脑袋扯断了就不好玩了。人们讨论这部剧说，最妙的是把主妇出轨描绘成“初恋”般的细腻温柔，这是吸引高收视率的重要一招。没错，编剧可能以为，和女人更喜欢色情片而比较抗拒A片一样，利佳子那种直接以肉欲和挑战婚姻制度为目的的出轨，大多数女性观众恐怕还是很难接受，尽管这部剧几乎所有的“金句”都出自这位“犀利人妻”之口。 【主妇出轨剧丰富了女人在婚姻中的多样生活和情感】 不过，这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婚外恋就是肉欲和物质，无法如初恋般美好”的想象，又是哪里来的呢？人类的情感、性，以及人际关系，是多么的丰富复杂，又岂是一纸婚书所能断然了的？在我看来，婚约非但不能区分性、情感的美丑与善恶，反而压缩了人类情感的丰富和发达程度，滋生出更多人际关系的丑恶。 当婚约成为人类情感唯一合法性标准时，性关系就被区隔成好的和坏的（当然中间还有更细致的细分），这种好坏的区分是政治化的，直接形成道德谴责，人和人之间处境的差异、多元、复杂、流动，全部看不见，只区分道德和不道德的……于是，多少正室斗小三的恶剧也就此衍生，所有的评价，就只有“对”与“不对”，“好”与“不好”那么简单。就好像我们小时候看那些劣质电视剧，跑上来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区分“好人”和“坏人”，形成这样的评价习惯之后，我们如何有能力去应对比戏剧要复杂丰富、精彩痛苦一万倍的生活呢？又如何能培养我们丰富细腻的情感能力呢？ 我当然也并不是说，“如初恋般”的处理就是好的，就是合乎女性观众的胃口的。我们更应该去多听一下那些喜欢利佳子的女性的感受，就好像，我们在批判A片不如色情片好看的时候，我们不妨去听一下那些喜欢A片者的感受一样。毕竟，因为某种厌恶的情绪而拒绝一种可能性，那太可惜了，就如同纱和一开始讨厌利佳子而拒绝她所有的建议、交好一样，也直到自己有了外遇之后，才明白原来还有别的可能性。笔者访问过一些喜欢看A片的女人，她们告诉我的经验是：喜欢上之后，你可以从A片里面找到性欲激发点，而让色情片来抚慰你情感的想象。这就是所谓的物尽其用吧，也是利佳子们所通透的外遇之于主妇的功能。 我之所以一直在谈“别的可能性”，是因为，在我看来《昼颜》中主妇所反映的女性贫困是值得关注的。女性的贫困不仅仅是经济的匮乏，社会地位的丧失、有限的社会参与和自我发展机会的欠缺，亦是非常具体和现实的“贫困”。其中，多样生活方式的可能性、社会交际的减少，包括发展情欲的能力和机会的匮乏等，都是女性贫困的具体方面。这些贫困，严重束缚着女性开发和创造未来生活的可能性，在遭遇变故时，很难有兜转运作的空间。所以，在我看来，主妇出轨剧的价值，更在于丰富主妇在婚姻中的多样生活和情感，拓展女性生命自我运作的精神空间。 【女性出轨联盟增加主妇彼此情谊和性体验能力】 这种拓展，在剧中还透露出一个提醒，那就是我要谈的第三个问题：单打独斗是不够的。 每个失能的群体都需要互助联盟，以往人们认为男性出轨联盟是一种欺骗妻子的恶质文化，今天，透过《昼颜》看来，则完全是在挑战婚姻正统制中被边缘化的人们，自发结成的互助合作。剧中的利佳子和纱和是很好的女性出轨联盟的典范，这一联盟至少有三个优点：一，帮助后进，互助合作；二，互为掩护，彼此增能；三，分享经验，培育同理心。 一些主妇出于道德、现实的种种压力，难以迈出第一步，纠结于自我谴责，很难找到出路，纱和就是这样。利佳子用自己的经验进行“传帮带”，顺利帮助纱和剥除“道德”盔甲，正视自己，若没有利佳子的启迪，纱和在出轨这条路上将经受更多挫折。出轨毕竟是一场逾越的游戏，快乐也由逾越带来，各种战术安排有好姐妹的彼此帮助，从一个人踢毽子到打一场战术配合战，就好玩很多。在联盟中，女性的经验，包括被压迫的经验、成长的经验、挑战的经验等等，都能得以分享，并形成文化资源，这有助于我们彼此助力，透过他人的生命激发并看到自身经验的价值和意义，从相同及不同的人身上体会差异，培育同理心。 事实上，通过以上三点不难看出，把出轨两个字替换成任何互助联盟，这些功能都存在，出轨联盟和别的互助小组相比，并不特别坏。 不过，女性出轨联盟，对主妇而言，还有着特别的意义：在“婚姻正统制”的文化经验中，出轨文化及其体验不被正视而是被压抑的，出轨者，尤其是女性，体会更多的自责和对婚姻的歉疚、无力感，这让主妇们丧失更多自我掌控的能力。女性出轨联盟则通过聚合姐妹情谊来发展彼此的情感关系。出轨中的主妇，即便如纱和与利佳子那样有着家庭或文化等等不同的身份差异，出轨的体验、经验的分享，亦能够弥合她们之间的情感。 纱和在自己体会了出轨情感时，开始和利佳子之间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也对利佳子的很多观点开始认同，两个身份差异很大的主妇，忽然有了共同点和彼此惺惺相惜的情谊。她们除了有共同的情感体验，还有共同要抗争的对象，那就是婚姻正统制文化对主妇的剥削。出轨联盟不可避免会触及性话题，这对传统上处于失能地位的女性而言，更是一次彼此增能的好机会。传统文化不鼓励女性谈论和关注性，更多是压抑，性活跃的女性会被贬斥为荡妇，谈性的空间对女人而言更是少而又少。女性出轨联盟给女性带来一个半公开半私密的性成长空间，彼此增加性体验的能力，进而提升自信，扩展人生自决的空间。而谈性本身，也便能增加彼此之间的情谊和亲密。 女性情欲不是床上私事，不是闺房秘史，更是一场话语、空间、文化的拉锯战，是结了婚的主妇们拓展生命空间的运动，一场争夺。《昼颜》的结局如何？这也许蕴含着主流文化对主妇的道德期待，也许没有，无论如何，提醒我们得不以婚姻为理由，认真看待主妇的情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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