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喜欢吃鱼，而且喜欢吃小鱼，这在村里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老人儿孙满堂，其中有几个都是混出点名堂的。每每说起，村人无不感叹，这老头儿也真没福气，吃山珍海味还吃不完呢，竟然恋上了小鱼，真是无福之人。老人听后一笑置之。问他小鱼有啥好吃的，老人就眯起眼睛，答非所问地说，那鱼儿呀活蹦乱跳的样子真可爱。问的人就说，哟，这老头儿吃小鱼都吃傻咯。
村人都说老人是从小吃惯了鱼。老人的父亲就是一个捕鱼能手，可是，那时候家里穷，父亲捕到的鱼都是要拿到集市上去卖掉的，换几个钱置些日常生活用品。然而家里的娃也馋啊，父亲就把最小的几条留下，放上几个萝卜煮上一大碗，也够孩子们美美地吃上一顿了。据说老人从小就会吃鱼，别的孩子一不小心就会卡到喉咙，然老人不会，即使再小的鱼到他嘴里那细得如丝的鱼刺都会被他一根根地吐出来。
年过七旬的老人一个人住乡下，守着偌大一个老宅，儿孙们都要老人去同他们一起住，老人婉言拒绝了，说，一个人住舒坦，想干啥就干啥。每逢节假日，儿孙们都会回来看望他，每次回来前总会电话询问老人想吃点啥，老人永远那一句话，就买些小鱼吧，多买点，我养着。儿孙们便笑，知道老人脾气犟，不听他会生气的。于是，每个节日，老人的收获就是那满缸的小鱼。孙子们都好奇地问，这么多的鱼爷爷能吃几天？老人便露出所剩无几的牙哈哈地笑。孙子们也跟着笑，其实能吃几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人能开心。
老人的身体还算硬朗，一个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不用说，闲来钓钓鱼、逛逛街，也乐得逍遥。可是，老人没他父亲的能耐，喜欢钓鱼却从来都是空手而归，邻居们跟他打趣，说，你吃的鱼太多了鱼儿见到你都怕了呢。听到这话老人的脸上会显得少有的凝重，仿佛触到了他的某根神经。邻居们的玩笑让老人想到了他的父亲，父亲就曾经说过，那么小的鱼真的不应该吃啊，作孽，那河水可是因了它们而活起来的呀。
到了暑假，在城里住厌了的小重孙也会跑来乡下陪他住些日子。那些日子，老人每天都会带着小重孙去钓鱼。常常是吃罢午饭，爷俩便每人扛着一根鱼竿，提着小板凳，拎着小水桶，优哉游哉地出发了。到了河边，小重孙望着清澈的河水，总会忍不住感慨道，这河水可真清呀，在城里就看不到这么好的水。老人便会无比自豪地说，那是，因为这河里有鱼呢，是鱼儿让水活起来的呀。小重孙先是不懂，后来听老人说的次数多了，好似也慢慢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有一回，他好不容易钓到了一条鱼，竟然主动让它“逃跑”了。老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于是，每回钓鱼，爷俩空手而归也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后来，老人病了，病后一直睡在床上，由儿子在床边细心照顾着。医生说老人需要补充营养，所以，每天儿子都会给老人煮上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可是，老人的胃口不好，吃得极少。儿子想，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跑去市场买了些小鱼来煮，当儿子把烧好的小鱼端到老人床边时，满以为老人会很开心，没想到，老人定定地看着那盆溢着香味的鱼，竟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大家人围在床边没了主意，还是小重孙聪明，也跑去菜场买来活蹦乱跳的鱼儿，放在一个水盆里，拿到床边给太爷爷看，老人看着看着脸上就有了光彩。儿孙们便也跟着笑了。但见小重孙端着水盆跑了出去，回来水盆里空空如也。大人们便好奇地问，鱼呢？哪里去了？小重孙跑到太爷爷身边，说，鱼儿逃跑了，都逃进河里去了，是不是？太爷爷。老人呵呵地笑了，生病以来第一次开怀地舒坦地笑。
儿孙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老人这么会“吃”鱼，原来都“逃”到河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