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涌
力挺“勾搭文化”的极端女权主义者，一直喜欢强调“勾搭文化”让年轻女性像摆脱婚姻束缚、生理束缚一样，摆脱了感情的束缚，能够集中精力追求事业，同时照样获得性满足。
真是如此吗？
Elizabeth Armstrong、Lau-ra Hamilton 和 Paula England 三位女社会学家，在2010年发表了一项研究，得出三个结论：第一，“勾搭文化”被媒体夸张了。第二，一个坏的“勾搭”，一般来说比一段坏的恋情代价要低。所以许多年轻人觉得“勾搭”比起恋爱来，成本低得多。人们买便宜东西总是随便一点。第三，女性在“勾搭”中所获得的性满足，远不如恋爱。
这第三点格外重要。从报道上看，那些热衷于“勾搭”的，属于性关系中的“经济学家”，一天到晚算计的是投入产出，目的是以低成本获得性满足。但即使是这么算，也是“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由进化生物学家 Justin Garcia 所主持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正常的爱情关系中，女性达到性高潮的可能性比在“勾搭”中要高出一倍。另一项对21所大学24000名学生为期5年的研究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在“勾搭”的性关系中，男性有80%达到性高潮，女性只有40%。与此同时，有大约75%的女性，称在严肃的恋爱关系中达到了性高潮。
从事这些研究的专家们解读说，女性在性行为中所经历的生理过程和男性不同。这里起关键作用的是性伴侣的态度。一般来说，在爱情中，男方在性行为中总是特别关注女方的感受，女性也更愿意提出自己的具体要求。在“勾搭”中，双方的目的都是自己的肉体快乐，不需要倾注感情。所谓“降低成本”，主要建立在无视对方的基础上。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相互利用、玩一玩，从生理过程上看，男方玩得总比女方快，他凭什么会在意你？
《纽约时报》采访了几位当事人。首先是一位23岁的女士，回忆自己在布朗大学的“勾搭”经验。两人第一次，男方完了就睡，对她根本没有兴趣。第二次还是一样，男方根本没有为了让她到高潮而进行任何努力，还是完事就睡。她只能充满挫折感地独自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双“破鞋”，被人穿过就随手扔掉。一位26岁的男性则说，在认真的恋爱关系中，让对方获得满足始终是他的使命。如果是和一个他根本不关心的人，或者刚刚遇到的人，凭什么要在乎这些呢？况且，在这种随随便便的关系中，双方对于自己的要求都很难启齿。一位来自加州的23岁女性说，她很早就发现和自己有随意性关系的人对她的需要连一点直觉都没有。许多人还很惶惑，觉得上来直奔主题就行，难道要这么麻烦？她还指出了美国性教育的不足：大学前所受的性教育，全是告诉你怎么避免性关系，但怎么享受性关系的教育一点也没有。这种脱离实际的性教育，使年轻人面对大学那种眼花缭乱的性生活一点准备也没有。
面对这样的事实，一些女权主义者还坚持自己的立场。她们争辩说：到不了高潮就到不了，谁说女人的性生活一定要有高潮呢？一位22岁的女大学生干脆重新定义了“勾搭”的内涵：“勾搭”未必就意味着性满足。“勾搭”更意味着两个人的亲密。你不想一个人回家，有些人一叫就会来陪你。在这种关系中，性生活好坏无关紧要。另外还有位女士说：不怎么样的性生活是你为了“勾搭”必须支付的小代价。在和一个陌生人的亲密关系中，肉体的快乐仅仅是很小的一个面向。
老实说，这些理论，让我实在觉得自己“太落伍”。提倡“勾搭”的女权主义者们一直口口声声地说：“勾搭”可以使你忘掉感情来享受肉体快乐，低投入、高产出。如今，“勾搭”闹半天又不是为了肉体享受，似乎是柏拉图式的爱情了。如果真不是为了肉体而是为了精神，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谈恋爱呢？难道女权主义的根本目标之一，不是要捍卫女性的尊严吗？男人只管自己完事、不顾女性的感受，对女性尊严如此践踏，竟然对许多女权主义者来说也是“值得支付的小小代价”？这种糊涂的理论，究竟是一种“精神胜利法”，还是一种性爱和情感上的错乱？（作者为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