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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貊

 老先生书斋 2014-08-29
在五世纪末,夫余被东部勿吉族和高句丽打败。残留嫩江中游东岸的夫余人改称“豆末娄”、“达末娄”,主要生活在以乌裕河为中心的地区,已经建立起奴隶制性质的政权,生活是以定居的农业生产为主。后来,在东邻勿吉人的进攻和西邻室韦人的袭扰下,主动与中原政权建立贡属关系,从北齐直至隋唐之际。根据考证,豆末娄的前身是在族属上与北夫余有关的北夷索离国。豆末娄在八世纪初,被黑水靺鞨及室韦诸部所吞并。至此,松嫩平原上濊貊——夫余族系统已经完全融合到肃慎之中。最早用于称东北蛮族的词是“貊”(早期中古音marjk<*mrák)。一个奇怪的问题是这个名词也常常写成“貊”字,即读作ho(早期中古音γak),原指一种或是貉、或是獾的动物。然而作为族称,《广韵》所在“ 貉 ”的读音和“貊”相同。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字的声符是“各”(早期中古音kak)。不过它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广韵》另有一个字“羽+各”,早期中古音p'ak,pak,意为“飞开”。类似的舌根音和双唇音的交替有进修可以用双唇——舌根复辅音来解释,但是这个例子里舌根音并没有双唇化。对其中的原因我目前还不能作出解释。
  《诗经》有两处提到“貊”。第一处见於祝贺韩候受封的诗《韩奕》,说韩侯被赐予管辖追、 二地。关於这个封地的位置,注家意见不一。有人将其定於陕西省的韩城。但是《水经注》卷十二是提到河北北部有一韩城是“韩候城”。这一定是对的。这首颂诗曾提到雇燕师筑新城。但是,有些现代学者怀疑周代早期在燕有一块封地,正如顾立(Creel,1970:357ff)所指出的,在那个地区西周的史迹还有待出土(也参见KK1947.6:370)。看起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当地土著并不是使用汉语的,但这也并不意味著周的领主不会在那儿筑墙修城,并用周的军队卫戌。
  《诗经》第二次提到貊是在《鲁颂·闷宫》中。它夸大其词地赞扬鲁公子不但使淮夷效忠,而且也使蛮、貊和南方的夷效忠。其中淮夷最接近鲁。据别的资料,鲁众未将疆界扩展到那么远,但是这首颂诗至少为貊在周朝早期是一个蛮人实体提供了旁证。《左传》没有提到貊,也许长城(当然当时尚不存在)以南的貊在春秋时代汉化了。
  貊在《孟子》里有一段令人感兴趣的话,指出貊的贫穷、落后,断言在五谷中此地只种植粟,没有城市、房屋、庙宇、牺牲礼,也没有外交上的礼物交换和政府官员。至于貊住在哪里,此书并未述及。《墨子》中的有关段落将其住地定於东北方,接近燕、代(山西北部)和游牧民族胡。可以假定,这里所说的民族是指当时住在燕地之外的满州南部的人民。
  貊在当代曾重新出现的这个地区。那时候貊还有另一个名称Wei,写作秽、獩或濊(早期中古音?uajh<*?wàts,灭字用于别处有许多别的计法)。目前还不清楚wei本来是不是单一的民族——也许曾被貊征服或反之,也许是同一民族的不同分支;但我们知道,在汉代出现了两个族源为秽—貊的国家,即夫余和高句丽。《后汉书》《三国志》对这两个国家的饶有趣味的叙述,主要是根据公元三世纪的《魏志》。《魏志》说,夫余在满州东部,即在今长春周围,高句丽在更东更南的地方。又说秽——貊的一个分支沿朝鲜半岛的东海岸而南下了。
  暂且不讨论民族关系问题。令人感兴趣的是:《后汉书》和《三国志》所述夫余,曾模仿中国制度,在中国边境建立国家。它是个农业国,畜牧和田猎同样重要,阶级分化非常明显,官员和战士属较高的阶级,田耕者和不直接参与战争的仅为战士供应饭食的人属较低的奴隶阶级。从中国人的观点来看,夫余人(也许是较高的阶级)在饮食器具、服饰和礼仪方面已经相当汉化了。他们有很严格的刑律,杀人者抵命,其家属充作奴隶,采用中国旧时的秦律;而且像古代中国(不包括汉代)那样,贵人去世时要以大量待阶段陪葬。他们有“弟接嫂”的习谷,即兄死后由其弟与兄嫂婚配,这与匈奴人一样,而不同於中国人。他们敬天有神龛,但是用牛角来占验,而不是用牛的肩胛骨。如果因乾旱或雨水过多,统治者就会受到责难并有可能被撤换或处死。
  在关于夫余的研究报告中,与夫余的缔造者东明有关的天子神话是很有意思的。这个故事不仅见地上述神话,而且见於大约成书於公元100年的王充《论衡》。所以这个故事在后汉早期的中国一定是很流行的。根据这个故事,东明的古国在更靠北的橐离、索离或高离。有一次国王外出不在家,他的一个侍女怀孕了,国王回家后要杀她,她说曾有一个鸡蛋状的气围从天而降,她因此怀孕。孩子降生后,国王将他关在独圈里,可是猪用气息温暖孩子的身体,使他没有死去。国王将其关在马厩里,结果也是一样。国王怀疑这孩子是天之子,就允许他活下去,让他作马夫。后来国王又怕这孩子会纂压王位,再次企图杀死他。这个叫东明的孩子便逃避至施掩河以南,摆脱了追兵。渡河时他以弓击水,水下的鱼鳖浮起成桥,供他过河,过河之后即隐去。后来他在夫余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对《诗经》中后稷传说略作回想,可以加深夫余是按周朝模式建立国家这一印象。如果真的如此,则东明对於我们理解中国的天子观念便很重要的。把这个王朝缔造者的神奇诞生与天联系起来,并给天子以实际的而不是比喻的意义,在这一方面,东明故事比后稷传说要明确得多。不幸的是,我们不知道夫余的历史发展。对于夫余的社会政治组织之类型的描述看起来是汉代中国的非常古典的术语。夫余是否真的如此古老,以至能够在中国找到一个直接的模型?也许我们应该寻求一种更古老的思想,这种思想在国家形成之前的就已是产生,而为周和夫余所共有。用这种思想可以解释较晚出的两个观念:社会分层和统治权天授。在遥远的西方也有与此明显类似的天子神话,不仅见於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也见於基督降生的故事。天子神话在中国北部和东北部很普通,但却不见於中国南方的民族,这是很有意思的。就我所知,中国南方民族(蛮话及其他民族)原始神话中的神奇降生故事,没有这种特徵。
  高句丽后来移入朝鲜半岛。朝鲜在隋唐时代分为三国,高句丽是最靠北部的国家。西南部的王国百济据说是由从夫余来的入侵者建立的,这样一来,秽-貊显然在某些方面与早期的朝鲜历史有关。他们可能迁移到更远的地方。根据关于日本王室渊源的“骑士”理论,在公元四世纪时,百济曾侵入日本,这意味著最终夫余也侵入了日本。这一理论是江上波夫(Egami,1967)提出来的,后来莱迪亚德(Ldeyard,1975)对它的所发展。当然,我们尚不能说明这些人侵者是不是那些约在公元前一千年居於北京附近的貊人的直接后裔,也说不清貊人在不同的居住地其种族和语言成分被冲淡了多少。
  我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可以让我们推测貊人在周代被中国人认识时的语言。貊和蛮这两个种族名称在语音上相似。根据这两个字在中古汉语的音节类型,其声母古汉语中可以构拟成复辅音*mr-,与“闽、苗”一样。这两个字声母之相似,也许是和《诗经》中之蛮、貊并论相对应的。貊和蛮在语音上的联系带有暗示性;但是因为没有别的证据,关于貊与苗瑶相关的假说,其说服力是很脆弱的。我们倒是有更多的理由去寻找貊与北方民族的联系。
  在《三国史记》里有些关于高句丽语言的证据。《三国史记》是一本追溯朝鲜早期历史的著作,编纂于高丽王朝。这个文献材料是非常有意思的,其中有些词汇(包括几个数词)与日本语以明显相似,因此引起很多争论。它是不是与貊的语音问题相关是另外的问题。当高句丽在朝鲜北部建国之前,另一些民族可能与这个问题相关。
  汉代之前中国人所知的东北地区的民族还包括:
  1、东胡——鲜卑(*Sa_rbi)和乌桓(*Avar)。可能即是原始蒙古族。
  2、挹妻(早期中古音?jip-low)。生活在夫余东边,远达海岸。据记载他们是粗鲁而耐劳的养猪人,与家畜同住在洞穴中。这些人可能属通古斯族。
  3、韩(早期中古音γan)。生活在朝鲜半岛的低地部分,有三个主要的分支:西部的马韩、东部的辰韩和最接近日本半岛南端的弁韩。每一个分支又分为许多小国。这些人可能是朝鲜人的祖先。
  
蒙古语和通古斯语阿尔泰语的不同分支。在朝鲜语和日本语之间以及在它们和阿尔泰语之间,在类型上相似。有些学者认为它们在发生学上与阿匀泰语有关,但是他们力图说明两者联系的努力并没有充分的说服力。卢因(lewin,1876)对这个问题的总结颇有见地,他认为这两种语言可能都有一个南岛语的底层,这底层之上则是征报者带来的阿尔泰语。现在我们感兴趣的是这个阿尔泰语上层的源流会不会是貊话。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从史前时代开始,使用阿尔泰语的民族就已经与中国人有所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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