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风】 茫茫大夜，触灯而燃，迷光蒸腾，牵风而起。星汉黯流，于风之背，车火零乱，于风之里。大夜有风，曷始曷止。樱花开谢，悲来如矢。 【自寿】 我生文革末，经历无大悲。父母皆工人，薪薄可养儿。母言曾少粮，年幼不能知。时喜连环画，多费慈父资。购来每亲讲，我亦能诵之。能诵风波亭，能诵李陵碑。父言精忠事，非是凡者为。七岁始读书，八岁喜唐诗。每每亲友会，呼来为歌吹。山鄙无隐士，能韵即称奇。哗众邀一宠，进阶谁能师。及长风气化，轻狂争入时。意趣渐驳杂，所持无定规。少年斯文心，未成竟先衰。此间十六载，忽忽如一驰。所学为争讼，得位亦不卑。居楼临风月，旷夜弄金卮。却存风骨异，经年不展眉。偶入因特网，一览觉熙熙。数子亲风雅，大呼我来迟。欲写知辞短，门径全未窥。却拾少年心，排字莫觉疲。恰逢意不适，负气别故陂。轻车入燕京，居然成久羁。燕京多俊客，笔下各风姿。早晚勤求正，行文能张弛。此诚为大幸，思之如食饴。唯叹风尘重，白衣竟成缁。未谙生活计，月尽时断炊。满城鲍叔牙，愧难全所期。去年春风重，京郊草离离。中发桃花树，佳人与折枝。悔我轻薄子，无心亵兰芝。青鸟出复没，往事未可追。倏然已而立，所忆如囊锥。遂择三五事，平平记于兹。 【与落花风雨饮】 北人多好酒，客逢况能诗。市火蒸清夜，相呼饮在兹。徒说花事好，漫谈路闻奇。宿鸟归去晚，元气未淋漓。俱仰风骚久，襟怀岂不知。春花发几日，风尘已适之。 【杂诗】 异邦有暴民，恃勇寡廉耻。达凭霍霍拳，穷见森森齿。倘无宗法羁，斯文岂不死。宗法久羁之，经年未伸眉。忽闻东方事，所钦舍其谁。渡海期一拜，恰逢祭扫时。君不见旧鬼已不惑，新鬼方而立。泉下相逢哭，一城春藓湿。（丙戌清明，泰森谒京） 【原初】 原初人有罪，惶惶涉时岁。青果衔入口，戚戚初有泪。我本无忧子，成年惜富贵。富贵不可得，身心常相背。或有眼中妖，或有心头鬼，逐我出皮囊，盘踞膏肓内。皮囊渐光鲜，灵魂独憔悴，恹恹做蝴蝶，漫漫风中坠。 【红叶】 春来偏有矫情我，忆君青脉暴如裸。天敢催寒君敢怒，临风摇落连城火。西山熊熊御沟红，至今血色湿双瞳。 【鱼入海】 日光破水沉金箭，珊瑚花开冷光炫。乌礁横海锁雄关，天吴排浪如排山。浪奔浪突迭压力，入鳃咸涩难呼息。向上三尺风波急，向下三尺茫茫黑。朝游暮游色食争，海长海阔无南北。每忆晴日女浣纱，湖心跳波吻荷花。 【甲申年夏，天欲雨，过长街】 我过京畿中轴线，铁车流水红墙岸。毅宗白素闯王箭，罡风过耳飞一电。碧柳或有千岁余，新巢不宿当年燕。渐行渐远红墙没，高楼水镜栖云朵。云堆云聚风愈烈，天裹重裘长街裸。夹街广告色纷纷，几处红旗翻如火。 【久居京师，老父来电方知家乡水患】 辽西白幕斜天起，七日七夜织不已。辽西有堤薄如纸，堤破水铺三百里，鱼龙恣兴牛马死。柳岸花街电话急，老父持筒长叹息。『所幸家人皆平安，只怜青麦随水翻，尔母终日泪潸潸。』此时对面有朋催杯举，痴人突发伤席语。『京华月淡灯红夜，天下未必无风雨。』 【夜饮大排档】 我出大道穷小巷，夜来独饮大排档。连肆昏灯压檐低，流年软曲排街唱。炙肉生烟迷离起，食客多在醉乡里。邻桌大汉皆赤膊，空瓶遍地意未已。滚油肉串小腰花，钟情不过酒一扎。杯底漫翻珍珠串，入口恰似旧生涯。又呼童子将酒添，最无拘束出方言。主人亦是东北客，移盏推杯与攀谈。自言少小便从军，转战工矿亦有勋。工停矿毁无人管，忍向朱城作浮云。主人长叹客人伤，叮当杯响倾一觞。可怜先生悲怆语，实与老父事相当。又问主人朱城事，万言汇成难一字。挟弹大少次第来，羽林金吾寻常至。更言比我真不如，风华年少解诗书。勉做微笑长无语，一言正中伤心处。风华正逐水东流，诗书空添几许愁。实与先生同境遇，高楼十面困成囚。将进酒，将进酒。先进三杯故事长，再进三杯话沈阳。停杯方知过半夜，三更更比一更凉。 【西郊桃花行】 丙戌三月廿六，与甘棠同人在植物园曹雪芹故居举行桃花诗会，与会五十余人，中有万女史古琴、绿衣白石道人歌曲、金水书法表演，归而赋。 大城之西天之底，彤云灿灿因风起，因风起还因风散，世事盛衰何时已。拗人欲挽斯文死，相呼能有三五子，承题振笔借桃花，大意非在桃花里。更有抚琴万女史，高古余音流还止。绿衣能衍白石歌，冷香飞出深黄纸。老墨沉香待金水，落字方正如坚垒。老者老矣少者少，古院清幽人物美，渐成风气真耿耿，芹圃先生能知否。 【短歌】 今之夜，古之星。星已没，光不停。彼星彼岁春水碧，溅入我眼犹青青。 【公无渡河】 浊波洋洋兮生晓雾，彼岸美人兮披朝露。浊波浩浩兮催堤护，彼岸美人兮植兰杜。彼岸美人，所思所慕，此岸柴门，所居所处。被发提壶，食薇衣布。彼岸遥遥，无榆无榉。公无渡河公竟渡，散落芒鞋河之浒。雎鸠正鸣河之洲，褐衣空在涛中舞。 【植花少年歌】 日汲水，灌牡丹，易与富家儿，安我日三餐。夜汲水，浞幽兰，淡香无市价，相视每相怜。君不见，植花少年迷昏昼，牡丹颓唐幽兰瘦。 【小宛】 金楼近，青山远。蔷薇花艳流云浅。轻车归正春阳暖。蜀衣薄，湘裙短。掩肩青丝何须绾。燕京女儿名小宛。祖父颇知书，祖母亦婵媛。先蒙圣主冤，后被暴民拳，终老心犹寒。家父亦知书，家母亦淑娴。勉可安三餐，难为大屋迁，渐老心长叹。女儿亦知书，况有好容颜，相随轻车去，未老君莫怜。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