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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诗余话（79）：曹操《短歌行》臆解
《短歌行》之言辞，不惟慷慨，兼有悲凉。是阿瞒所作，按常理，自然是阿瞒心曲，东坡之“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是也。因此，就有人指责阿瞒“消极”了。不过细玩诗意，“消极”的，未必是作者。
郭茂倩《乐府诗集》载两版《短歌行》，其中“晋乐所奏”版只有六解（无“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本辞”版则缺“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目前通行的版本，来自张溥所辑录之《魏武帝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本诗八解即八段，为反复咏唱，这是前人已经指出了的。但是“青青子衿”一段，原意是女怀男，若是类比“知遇”，则正好说反了，实在是不像“呦呦鹿鸣”一段那样符合阿瞒的身份。尤其令人生疑的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凄凄惶惶，哪有大汉丞相的“范儿”呢？所以我就猜测，这诗是歌词没错，作者是阿瞒也没错，可既是乐府，就要演唱，而演唱的形式，应是两人“对唱”，一人为“主”，扮阿瞒，一人为“客”，扮阿瞒的手下，也就是荀彧程昱贾诩，以至王粲陈琳诸人之代表，这样意思就全通了：
（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主）：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主）：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客）：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主）：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客）：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主）：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客牢骚，主解劝，客倾心，主欢迎，客悲凉，主念旧，客彷徨，主慷慨。“枉用相存”，是枉驾存问的意思，是客气话，那“心念旧恩”的“恩”呢？可从两方面来说。一是阿瞒的部下，有的以前是他的同僚朋友，甚至是上级前辈，曾经大小帮过忙的。阿瞒在《祀故太尉桥玄文》所说的“特以顽鄙之姿，为大君子所纳”，就是这类恩德。二是阿瞒起兵之后，峥嵘岁月，曾共过患难的。他去攻陶谦，老巢被张邈陈宫吕布占据，只有荀彧苦撑，他与袁绍相持，荀彧又致书鼓励，即属这种情形。
那么，诗中引用《子衿》与《鹿鸣》，也就和后代的“袭用前人句”不同了。这两段，是对于西周至春秋时期的“赋诗”传统的模拟和致敬。
201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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