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戎狄 读老杜七律笔记之一

造诗余话（106）：读老杜七律笔记之一

注释依《杜诗详注》而有所增删，之二、之三等等亦然。

【1】题张氏隐居二首（之一）

春山无伴//独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

涧道余寒(历)冰雪，石门斜日(到)林丘。

不贪//夜(识)金银气，远害//朝(看)麋鹿游。

(乘)兴杳然//(迷)出处，(对)君疑是//(泛)虚舟。

1庾信诗：春山百鸟啼。刘琨诗：独生无伴。《易》：同气相求。

2《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注：丁丁，伐木声。王籍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3仇按：石门不必确指地名，公《桥陵》诗云“石门霜露白”，亦只泛言。谢灵运诗：披云卧石门。阴铿诗：翠柳将斜日。谢惠连诗：落雪洒林丘。

4《左传》：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朱注】《南史》载梁隐士孔祐至行通神，尝见四明山谷中有钱数百斛，视之如瓦石。樵人竞取，入手即成沙砾。金银气殆是类耶。

5《晏子春秋》：可谓能远害矣。《史记·李斯传》：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也。《关中记》：辛孟年七十，与麋鹿同群，世谓鹿仙。
6卢照邻诗：桃源迷处所。

狄按：1“春山”为诗语而非家常语。庾子山以下，有王摩诘之“夜静春山空”、冯延巳之“楼上春山寒四面”、王安石之“春山春水流”、迅师之“只研朱墨作春山”，皆袭旧而有新意焉。
2“伐木丁丁”之字面，岂是难解？然不知《伐木》，即不知老杜写实之外，亦叙求张氏友声之意也。（我疑心，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伐木丁丁”并非写实，而是指代“鸟鸣嘤嘤”，那此句就和“鸟鸣山更幽”略同了。当然，在此种情况下，仍然隐含“求其友声”意。）
3用典亦有歧义，“麋鹿游”前虽有“远害”，仍似以用《关中记》典为是。
4钱笺朱注，高下谁判？然就此篇论，无朱注，则“不贪夜识金银气”不得明矣。

【2】郑驸马宅宴洞中

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青琅玕。

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

误疑//茅堂过江麓，已入//风磴霾云端。

自是//秦楼(压)郑谷，时闻//杂佩声珊珊。

1【钱笺】《长安志》：连花洞在神禾原郑驸马之居，杜诗所谓“主家阴洞”者也。

2《汉书·东方朔传》：董偃出入主家。仇注：公主之家也。《拾遗记》：洞穴阴源，下通地脉。

3《尚书·禹贡》：厥贡惟球琳琅玕（láng gān）。《本草》苏业注：琅玕有五色，青者人药为胜。《灵异兼图》载：琅玕青色，生海底，以网挂得之，初出水红色，久而青黑，击之有金石之声，与珊瑚相类。赵曰：诗家多以琅玕比竹。

4服虔曰：麓，大林也。鲍照诗：既类风门磴，复象天井壁。风磴，登陟之路，凌风而上也。陆机诗：飞升蹑云端。

5《列仙传》：秦穆公以女弄玉妻萧史，日于楼上吹萧作凤呜，凤止其屋，一旦夫妻皆随凤去。殷谋诗：秦楼出佳丽。《扬子法言》：谷口郑子真耕于岩石之下，名震京师。郑朴，字子真，汉成帝时人。

狄按：1老杜是惯会应酬的。描述华丽大气而又清雅，用弄玉萧史典，切合主人身份而又“浪漫”。
2“秦楼”对“郑谷”，前面又说“误疑茅堂过江麓”，则驸马宅似是一山野别墅。

【3】城西陂泛舟

青蛾皓齿(在)楼船，横笛短箫(悲)远天。

春风自(信)牙樯(动)，迟日徐(看)锦缆(牵)。

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

(不有)小舟能荡桨，百壶(那送)酒如泉。

1宋南平王《白纻曲》：佳人舞袖曜青娥。宋玉《笛赋》：摛朱唇，耀皓齿。《秋风辞》：泛楼船兮济汾河。

2江总诗：横笛短箫吹复咽。《朱鹭曲》：度曲清且悲。宋乐府《战城南》：东邻歌管入青天。谢朓诗：巉岩带远天。

3信，任也，任其自动也，如“冥搜信客旌”，鞍马信清秋”，皆如是解。《哀江南赋》：铁轴牙樯。樯，帆柱也。

4《诗经·小雅·出车》：春日迟迟，卉草萋萋。庾信诗：锦缆回砂碛。又，张正见诗：金堤分锦缆。颜廷榘《意笺》：象牙作帆樯，此乐府之侈词；锦彩为舟缆，此甘宁之侈事，皆属借形语。

5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出于《列子》。鱼吹、燕蹴，暗用其意。唐太宗诗：船移分细浪。阴铿诗：莺呼歌扇后，花落舞衫前。歌扇，歌者以扇障面也。摇，指水中扇影。

6《诗经·大雅·韩奕》：显父饯之，清酒百壶。《汉书·地理志》有酒泉郡。注：俗传城内有金泉之味如酒。裴秀诗：有肉如丘，有酒如泉。

狄按：又是宴会饭局。老杜之《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云“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真是悲惨。然此种悲惨，在《郑驸马宅宴洞中》与《城西陂泛舟》中，是看不到的。可见诗人兴会，多在一时，不可以深究也。

2014.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