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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烈男感化鬼婵娟
2014年09月04日 来源：齐鲁晚报 □马瑞芳
只要一心向善,邪鬼可以改造成宛如仙女般的活人妻。正是在道德修炼中,聂小倩身上的“鬼性”渐渐消失,人性渐渐唤起。 传统概念中,女鬼作祟世间男子,让他们丧命。世上断无不害人之鬼,是聊斋基本构思。聊斋女鬼都惦记着逃离阴世、返回人间。她们跟人间书生接触又总会损害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女鬼怎样返回人世,或为人接受?那就靠跟她们打交道的正人君子。刚肠男儿心正,不仅不怕鬼蛊,还能靠人世间男子汉的浩然正气感化女鬼,导引女鬼一心向善,帮助她们走出阴冷、走出邪恶、走向完善。 女鬼聂小倩的使命本来极不光彩,受恶鬼驱使,诱惑杀害人间男子,已害死多名意志不坚定的凡间男子,直到遇到宁采臣。 宁采臣家中有妻子,在男人可以纳妾私婢嫖妓的时代,他凛然宣布“生平无二色”,决不对其他女人动心。美丽的聂小倩毛遂自荐要跟宁采臣相好,宁采臣板起脸好一通臭训:“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把聂小倩轰出去。不一会儿,聂小倩又拿锭黄金回来,宁采臣立即把黄金丢出去,说:“非义之物,污我囊橐!”聂小倩感叹:“此汉当是铁石。” 美丽是聂小倩祟人的本钱,经受不住美色诱惑跟她鬼混的人,聂小倩摄取他们的血给恶鬼饮用。如果有人不受美色吸引,聂小倩还有第二手,用黄金。而黄金是罗刹鬼的骨头,谁接受就被截取心肝。 现在看,聂小倩这两手颇有点现实性、普遍性,某些被推上审判台的高官,某些曾为人民做出贡献、最后却成反贪对象的人,无一例外都过不了金钱关和美人关。封建时代读书人宁采臣铁骨铮铮、正气凛然,顶住美色和金钱双重诱惑,提前三百年,用铁石心肠为如何拒腐蚀做出了榜样。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聂小倩在妖物胁迫下,“以投时好”祟人,宁采臣对她的坚决拒绝和教训,使她看到自己是恶的、丑的、可憎的。她向宁采臣和盘托出受胁迫的苦衷,告诉宁采臣:因为他不受美色和金钱诱惑,夜里妖物要派夜叉对付他,同寺的燕生能帮他免除灾祸。聂小倩还请求宁采臣收拾她的遗骨,运回安葬。宁生在燕生帮助下从妖物手下逃脱,把聂小倩遗骨掘出,租船带回家,将坟墓建造在自己的书斋外,祭奠道:可怜你的魂魄孤苦伶仃,把你安葬在我的书斋旁,不让你受雄鬼欺凌。 宁采臣祷告完了,聂小倩蓦然白日现身,更加美丽婉约,愿随宁采臣回家,做小妾、丫鬟,无怨无悔。 那么,聂小倩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吗?不,她的自新路还很远。 聂小倩诚恳地向宁母表示:儿飘然无亲,受宁公子救助,感激不尽,愿给他做妾,侍奉您老人家。宁母客气而坚决地谢绝:我只有一个儿子,靠他传宗接代,不敢给他娶鬼做妻室。 请求做妾,竟然被当面谢绝,实在够尴尬的。聂小倩马上聪明地转换立场:乐意做公子的妹子,侍奉母亲,照顾兄嫂。 宁妻长年生病,宁母负担家务很劳累,聂小倩到来,解脱了宁母家务重负,小倩穿房入户下厨房,像本来就是这家的一员,将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此时宁家母子对聂小倩既喜爱、同情又保持距离:宁母仍害怕小倩是鬼,晚上不给她设床褥；聂小倩晚上只好到宁采臣书房读经,读到半夜还不肯走,宁采臣干脆下逐客令:兄妹也要避嫌!聂小倩不得不回阴冷的坟墓呆着。 想想看,白天像正常人,享受亲情,靠近生的希望,夜晚不得不当孤魂野鬼,何等凄凉,何等无奈?但是,聂小倩坚持了下来。 近朱者赤,聂小倩像璞玉经过琢磨,光彩渐露:她勤劳善良、任劳任怨；她察言观色、善于词令。对宁母,像对亲生母亲一样孝敬、依恋；对宁采臣,既像对长兄一样恭敬,又像小鸟依人般亲切。功夫不负苦心人,聂小倩的机会来了。 宁妻病故,宁母很想让儿子娶小倩,但还是担心小倩是鬼。聂小倩这个比人还精明的小鬼,对症下药给老太太做思想工作。她告诉宁母:公子命中注定有三个光宗耀祖的好儿子,上天不会因为他娶鬼妻就不给他了。宁母相信了小倩的话,跟儿子商量,宁生很高兴,宁家大摆筵席告诉亲戚朋友,众人听说宁采臣娶了鬼妻,要求看看什么样儿,聂小倩华妆而出,众人见其风采,说:哪儿是鬼?分明是仙! 在小说开头,聂小倩很美,是女鬼祟人之美；小说结尾,聂小倩仍然美,也仍然是鬼,人们却怀疑她是仙。从鬼到仙,从恶到善,一念之差。 只要一心向善,邪鬼可以改造成宛如仙女般的活人妻。正是在道德修炼中,聂小倩身上的“鬼性”渐渐消失,人性渐渐唤起。蒲松龄用两件事写小倩“人性”的激活和“鬼性”消失,写得十分有趣。一件,小倩刚来时不食人间烟火,渐渐能喝稀粥,再往后,跟常人吃饭无异；第二件,小倩从惧怕燕生剑袋到主动把剑袋挂到卧室,跟惧怕剑袋的恶鬼彻底划清了界限。而剑袋最终消灭了恶鬼。 在正人君子的帮助下,女鬼聂小倩终于脱胎换骨,修成正果。 (本文作者为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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