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马林-索雷斯库诗选(高兴译)

 百城主人 2014-09-08

 

    马林·索雷斯库(marin sorescu,1936-1996)生于罗马尼亚多尔日县一个农民家庭。童年和少年在乡村度过。曾就读于雅西大学语言文学系。大学毕业后,长期从事编辑工作。1978年至1990年,任《枝丛》杂志主编。1994年至1995年,任罗马尼亚文化部长。1964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孤独的诗人》。之后又出版了《时钟之死》(1966)、《堂吉诃德的青年时代》(1968)、《咳嗽》(1970)、《》(1975)、《万能的灵魂》(1976)、《利里耶齐公墓》(3卷,1973-1977)等十几部诗集。诗歌外,还写剧本、小说、评论和随笔。他善于以自由的形式,用通俗的语言来叙述某些人们熟悉的人物或某些普通的事情。然而,他的不拘一格的简单叙述不知不觉中就会引出一个深刻的象征。表面上的通俗简单时常隐藏着对重大主题的冷峻思索。表面上的漫不经心时常包容着内心的种种微妙情感。在他的笔下,任何极其平凡的事物,任何与传统诗歌毫不相干的东西都能构成诗的形象,都能成为讽喻的题目,因为他认为“诗意并非物品的属性,而是人们在特定场合中观察事物时内心情感的流露”。
  罗马尼亚评论界公认他为“二次大战后罗马尼亚文坛上最最引人注目的诗人之一”,称赞他“为实现罗马尼亚诗歌的现代化作出了重要贡献”。

 

 

 

索雷斯库:细菌的志向

 

高兴

 

   在我读过的罗马尼亚诗人中,马林·索雷斯库(Marin Sorescu,1936—1996)是最让人感觉亲切和自然的一位,亲切到就像在和你聊天,自然到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写诗,其实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做作的味道。当今社会,这种做作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要避开这一点,不是件容易的事。所谓大艺无痕,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而面对索雷斯库这样自然的诗人,你就很难评说,所有的评说和归类都会显得极不自然。

索雷斯库是以反叛者的姿态登上罗马尼亚诗坛的。在教条主义横行的年代,他抛出了一部讽刺摹拟诗集《孤独的诗人》,专门嘲讽艺术中的因循守旧。尽管在那特定的时代,他还是个“孤独的诗人”,然而他的不同的声音立即引起了读者的注意。在以后的创作中,他的艺术个性渐渐显露出来。他的写法绝对有悖于传统,因此评论界称他的诗是“反诗”。

    有人说他是位讽刺诗人,因为他的诗作常常带有明显的讽刺色彩。有人称他为哲理诗人,因为他善于在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叙述中突然挖掘出一些深刻的哲理。他自己也认为“诗歌的功能首先在于认识。诗必须与哲学联姻。诗人倘若不是思想家,那就一无是处”。有人干脆笼统地把他划入现代派诗人的行列,因为无论是语言的选择还是手法的运用,他都一反传统。但他更喜欢别人称他为“诗人索雷斯库”。一位罗马尼亚评论家说:“他什么都写,只是写法与众不同。”

    写法不同,就需要目光不同,就需要想象和创造,就需要一双“不断扩大的眼睛”。

自由的形式,朴素的语言,看似极为简单的叙述,甚至有点不拘一格,然而他会在不知不觉中引出一个象征,说出一个道理。表面上的通俗简单时常隐藏着对重大主题的严峻思考;表面上的漫不经心时常包含着内心的种种微妙情感。在他的笔下,任何极其平凡的事物,任何与传统诗歌毫不相干的东西都能构成诗的形象,都能成为诗的话题。他认为:“诗意并非物品的属性,而是人们在特定的场合中观察事物时内心情感的流露。”

    目光和思维,始终都在不停地转动,然后,不得不用诗歌表达,这就是索雷斯库。“你内心必须具有某种使你难以入睡的东西,某种类似于细菌的东西。倘若真有所谓志向的话,那便是细菌的志向”。诗歌因此成为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他是个什么都要看看、什么都要说说的诗人。而且每次言说,都能找到一个绝妙的角度。对于诗人,对于作家,角度,常常就是思想,就是想象,就是智慧,就是创新。索雷斯库极为注重创新。他也十分明白创新的艰难。他认为诗歌的艰难到最后实际上就是创新的艰难:“写诗就像弹钢琴一样必须从小学起。我们创作活动中的艰难阶段常常与我们自我更新的愿望紧密相联。我所谈的是主观上的障碍。就我个人而言,我总尽力避免使自己在一种类型中衰老。从一种类型到另一种类型的转变无疑意味着巨大的努力。但一旦成功,你便会享受到一种来自新天地的喜悦。你必须时常努力从一个新的角度来审视自己。”

    当然,角度也就是情感。索雷斯库自称性格内向,喜欢含蓄。因此,他的情感往往都潜藏于诗歌的深处。

在四十余年的写作生涯中,索雷斯库出版了《孤独的诗人》(1964)、《诗选》(1965)、《时钟之死》(1966)、《堂吉诃德的青年时代》(1968)、《咳嗽》(1970)、《云》(1975)、《万能的灵魂》(1976)、《利里耶齐公墓》(3卷,1973-1977)等十几部诗集。此外,他还写剧本、随笔和评论。他经由自然和朴素而抵达的深刻,确定了他的独特,为他赢得极高的声誉,使他成为罗马尼亚当代的代表性诗人。

    关于索雷斯库,诗人车前子在《二十世纪,我的字母表》一文中写道:“很偶然的机会,我读到罗马尼亚诗人索雷斯库的诗作,感动之余,我觉得该做点什么:必须绕开他。诗歌写作对于20世纪末的诗歌写作者而言,差不多已是一种绕道而行的行为。”

    绕开他,实际上是一位诗人对另一位诗人最大的认可和敬意。

 



马林-索雷斯库诗选(高兴 译)

 

 

面具

 

在从未有过的痛苦中

我试了七八副死亡的面具。

在我看来都很可怕。

 

我不想承认自己。

“立马将这些面具拿走吧,

它们让我恼火。

这不是我。”

(也不是死者。)

 

我曾在所有文明的废墟上,

在成堆的写字板

和瓷砖上嚎啕大哭,

那么此时此刻为何

不在自己面容的废墟上痛哭呢?

 

脚步

 

我无法睡觉,

树向我抱怨,

噩梦总在捣乱。

 

我的周围出现了

形形色色的黑夜,

吓得树皮直起

皱纹。

 

有时,我禁不住痉挛、呻吟,

便会轻轻将我摇晃,

以免我在睡梦中

枯干。

 

可醒来时,

我发现石头那边,

一只眼睛正在窥伺,

我听到恐惧的脚步

正在逼近。

从每一片飘落的

叶子上,

我都听到一声恶毒的脚步

向我逼近。

 

角度

 

他用手蒙住那人的眼睛,

指着贴在宣传栏里的

画得大大的世界。

 

“这是什么字?”

他问。

“黑夜”,那人答。

“错了,这是太阳。

众所周知,黑夜

没有光束。这个字呢?”

“黑夜。”

“真让我发笑。这是

大海。海里

哪有什么黑暗?

这个字呢?”

那人犹豫片刻,

然后回答:

“黑夜。”

“咳,这是女人。

亲爱的,黑夜可没有乳房。

当然,你的迷误

缘于那缕黑发。这个呢?

回答之前,

请仔细看看。”

“这是黑夜。”

“可惜,还是没对。

这个字恰恰是

你。

 

下一位!”

 

奇想

 

每天晚上,

我都将邻居家的空椅

集中在一起,

为他们念诗。

 

倘若排列得当,

椅子对诗

会非常敏感。

 

我因而

激动不已,

一连几个小时

给他们讲述

我的灵魂在白天

死得多么美丽。

 

我们的聚会

总是恰到好处,

绝没有多余的

激情。

 

不管怎样

这意味着

人人责任已尽,

可以继续

向前了。

 

判决

 

电车上的每个乘客

都与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位

惊人地相似。

 

兴许是车速太快,

兴许是地球太小。

 

每个人的颈项

都被后面那位所读的报纸

啃噬。

我觉得有张报纸

伸向我的颈项

用边角切割着我的

静脉。

 

警惕

 

务必检查一下你的睡姿。

进入梦乡之前,

手提灯笼,

当心别让你的思想

和你的手指偏离,

确保他们各就各位。

 

如果你的膝盖同你的嘴巴一样高,

而你的呼吸同牛槽里的公牛的呼吸一样热,

那么,救世主就很难滑过,

对你来说,那可不是个好姿势。

 

如果你喜欢侧卧,

所有的沙会从你耳朵里

滴进一片广袤的沙洲。

我可以毫无疑虑地说,

有许多沙漠,

人人都已跑进又跑出。

 

如果你仰面躺下,

至少得设法让你的脚底

够着天边,

或比天边高上几厘米,

这样,假使你在第三天起来,

便可以利用一点杠杆原理助你上路。

 

如我所说,当心你的睡姿。

那些山峦宁愿打破良好的状态,

从你灵魂那多少有点偏狭的观点来看,

他们总是显得倾斜。

 

离去

 

他走了,没有检查一下

煤气是否关上,

水龙头是否拧紧。

 

没有因为新鞋挤脚

需要穿上旧鞋

而从大门口返回。

 

从狗的身边走过时,

也没有同它聊上几句,

狗感到惊讶,然后又安下心来:

“这说明他不会走得

太远。

马上就会回来的。”

 

天梯

 

天花板上

悬挂着一缕蛛丝,

恰好在我床的上方。

 

每天我都在观察

蛛丝如何垂得越来越地。

有人给我送来

天梯了——我说。

是从空中为我抛下的。

 

尽管我廋得要命,

只是昔日之我的幽灵,

但我想我的身躯

对于纤细的梯子来说

依然太沉。

——灵魂啊,你走在前面吧,

慢慢的!慢慢的!

 

远景

 

倘若你稍稍离开
我的爱会像
你我之间的空气一样膨胀。
倘若你远远离开,
我会同山、同水、
同隔开我们的城市一起
把你爱恋。
倘若你远远地、远远地离开,
一直走到地平线的尽头,
那么,你的侧影会印上太阳,
月亮和蓝蓝的半片天穹。

 

那边

这个女人,
在浴室里藏着什么人。

她在同我说话,
真诚地爱我,
但有什么人,越过我,
总在她心里翻腾。
通过她的眼睛,
头发,
手掌中的生命线,
我看出,这个屋子只有一道门,
她在浴室里藏着什么人。

要不,就在隔壁的屋子里,
在另一个屋子里,
街上的某个地方,
另一座城市,或一片林子,
要不,就在海底。

有什么人躲在那里,
窥探我的思想,
眼睛盯着表,
倾听我不朽的情感。


影子

如果我们的影子
也具备五种官能,
我们同时用两颗心脏生活,
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是,从我们演变到影子,
是一个漫长的
抽象的过程,
我们全部的冷漠
在影子中达到顶峰。

有些人
只依靠自己的影子生活,
甚至不是用整个的影子,
而是依次的,时而用一只手,
时而用一只眼睛。

 

 

 

 

(文自网络)

 

                                               发贴:珍珍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