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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话小品之36:十四则

 江山携手 2014-09-09

        现代诗话小品之36:十四则
                       昌政
                      《渴望》
  诗人素以孤独者自居,然而,写孤独的诗少有成功的,往往止于愤世,孤且独而已。曾宏的《孤独》(85.1.12)另辟蹊径:
  每当我坐在长凳上打盹
  总感到,有一条影子爬出身外
  与人交谈
  为何打盹?困倦于什么?孤独有多深?——诗人撇开了这些,他认定:孤独只是表象,内心是渴望交流的。短短三行,用字考究:唯其凳长,更感孤独;一个“爬“字,尽显人类交流的艰难而又悄然、执著。
                    《师者》

  巫昂的《那时在威尼斯》,笔力深厚:
  那时在威尼斯
  我沿着河岸
  寻找他的船
  我倾倒在海上的浮岛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拣到了我
  并偷偷地对我说
  爱情就像产前的阵痛
  你要忍一忍
  以“浮岛”写他,他的轻浮感顿现。一个“拣”字,可见老妇乐善,常以慰人为已任。最后两行乃是人生警句,因喻之奇特而让人会心一笑。
                         《两难》

  黑骆驼有个“两难诗学”:“一首好诗,应该解决两个难度:提高写作难度,降低阅读难度。”高咏志认为:“诗歌的写作难度,也分两个层次。浅层次是技术上的,熟能生巧。高层次的是境界,是心灵高度。浅的,要练;高的,要修。”
  深合我心。读高咏志的诗论,有“说出了我想说而没说出”之愉悦。
                         《大词》
  大词无助于表达,谷壳子的《芥》却让人耳目一新:
  嘘,我多爱
  你的静默,那么凄婉

 

  别再迷恋,一只鹭鸟
  的孤洁。要爱这草木峥嵘
  夜色浩荡
  新在语气的独特,造句的异常。语气多变且迅速地转换,语词的搭配似断还连,都构成突兀感,从而产生新锐的审美刺激。当然,对“芥”的择取,也能引发关于菜、小、辛辣等诸多联想,让诗意饱满。
                         《暗示》
  暗示是诗人的手法。娜夜的《 悲伤的人……》,全诗五行,每行都暗示着“悲伤”:
  中年人
  女人
  在书房里她是个诗人
  在情场上她是易碎品
 
  现在   她是一堆碎玻璃……
  碎成玻璃,是悲剧的结果,暗示着:自我悲伤,也会伤人。
                       《宿命》
  陈人杰的《一个人在世间行走》的起笔所写,属无理而妙:
  一个人在世间行走
  浩荡的白光取走他的影子
  亲人啊,你们是巨大的墓地
  从出生,我就只是一片啼哭
 “白光取走他的影子”,指的是宿命。“亲人啊,你们是巨大的墓地”,是对宿命的极端表达。
                
                       《交流》
  中国诗人善于物我交流,李白说:“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视山为知己。马路明的《菊花》写道:
    黄昏的高原上
    我忽然被一朵羞答答微笑的菊花
    拦住了去路
    菊花啊,整个高原上
  只剩下你和我!
  将菊花与自己相提并论,引为同道,是对“羞答答微笑”这一情状的敬重。只愿与眼前这一朵小花相悦,是对朴素美的热爱,也是对浊世艳俗的厌恶。
  第二个的“高原上”,若能避免重复,更好。
                       《虚拟》
  古人谈理想,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福建诗人青中到了西安,想像自己是某个朝代的达官贵人,从外地回来:
  星月之下  城被十万红灯笼围拢
  扬鞭策马回到长安
  府邸内的丫鬟奴婢齐声请安
  我闭眼直奔某个房间
  春宵一刻值千金 

          ——《西安:8月20日》
  虚拟的身份和恍惚的场景,是诗人的理想,也是历史的片断。将想象之境次第呈现,不枝不蔓,如梦,如小令。
                      《词的亮度》
  我时常觉得,词如灯,有亮度之分。比如唐凯的《行走》
  早应该出发

 

  可我用了一生的时间
  收拾行囊 
  如果将“一生”换为“一夜”,那就境界全无,意味顿失。相似的还有向阳的《一滴水的滑落》:
  那一滴水,不比水纯粹
  那一滴水很小,被自己的内容充盈
  那一滴水滑落,是一个从清到浊的过程
  那一滴水滑落的时间很短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个人的一生
           2008.07.21
  如果最后一行改为:整个过程,只是瞬间;或: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年。那就诗意索然了。为什么瞬间、一夜、一年显不出诗意的光芒?“一生”却让人眼睛一亮?因为其一是极端反差的对比——比如,将一滴水的滑落与人的一生等同,诗意顿生;其二是转换了诗意的空间,比如,收拾行囊,用了一生的时间,那么,所谓的“出发”就是“辞世”。
  词的亮度,与安放的位置有关——并无高级与低俗之说。
                     《难忘》
  诗人辛酉落水而亡,他的《遗忘之诗》写道:
    就像四十年后我用死亡遗忘此生
    现在,我用一场婚姻
    遗忘爱情。用一个女人遗忘你
  “遗忘之诗”写的恰恰是:难忘。这样才情勃发的诗句,让我过目不忘。
  是为悼念。
                    《戏剧性》
  台湾诗人杜十三是个奇人,他的诗富于质感,其《手》为代表作。他的《风》也仍构思奇特:
  风起的时候
  一只蜻蜓从池塘的皱纹上面起飞
  一株花拒绝了一只蝴蝶
  一朵云推开了一座山
  一棵松树的影子学会了走路
  一公顷的稻子想起了海洋
  一粒果实发现了土地
  ……
  风吹了三十年
  童年那一只断了线的风箏
  才于昨天午后三点
  沿着皱纹
  疲倦的在我的脸上降落

  风起时,童心兴盛,故有一系列因风而生的诗意发现。从“池塘的皱纹”到自身的皱纹,隔了三十年,此时觉得疲倦,觉得老,童心在岁月中洇灭。奇的是,时间竟然精确到“昨天午后三点”,戏剧性油然而生。

                       《反映》
  关于桃,有什么好写的?海媚发现《桃》如女性,诗兴顿生:
  桃花要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从小到大蜕变三次
  第一次弯腰
  第二次挺起小乳房
  第三次凸,像桃花船泊进了桃花坞
  开花、结果,都是不可避免的、势不可挡。以拟人(女人)的手法写桃,却不止于写桃;由花而桃,也表现了女人的一生。意趣盎然。

 

                        《松紧》
 “疏可走马,密不透风”,这个艺术主张在李太黑的《二月,绝句》得到实践:
   青骢马,题墙诗
   桃花败,血手帕

 

   以手蒙面的人们啊
   其实,我又何曾不是
   欲辨已忘言
 前一节,空阔,跳跃,放纵,只勾勒出古代另类书生的行迹轮廓。而后一节,一语道破异质文化的血脉真相:认同,传承,但悲剧的元素远没消除。诗在一松一紧中,产生了节奏的谐调美。

                         《诗家语》
  使用诗家语,即:以陌生的语词组合、语气、排列等,让诗句锐化,让读者的感觉灵敏,这是现代诗人所追求的。魔头贝贝的《皎洁者》通篇所写与月之皎洁有关,但无一词直白,用的尽是诗家语:
  树木投下的阴影已看不出
  青涩。
  仿佛几分钟前
  还是嫩芽:溪水还不需要
  生硬的防波堤。

 

  男孩的茸毛。
  越黑就可以越久远地映现
  月亮孤独的乳房。
  树的投影不再青涩,也即成熟,在此指的是:黑白分明。嫩芽,指的是月光模糊。溪水不需要防波堤,指的是只闻溪声,不见溪水,仍是写月光模糊。第一节为抑。看得见“男孩的茸毛”,是写皎洁;越黑,看得越远,也是写皎洁,但是,不说月,而将月说成是“乳房”,这都是为了化平淡为惊奇。第二节是扬。
  众所周知的月夜,换一种说法,意趣横生。
                                    2011.3.21于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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