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美艺美文|乡间豆腐坊

 九日图书1976 2014-09-15

点击上方↑↑↑蓝色字关注

老家背后有一条终年缓缓流淌的河,河对岸是方圆十里唯一的一间豆腐作坊。记得小时候,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推开后院的门,仰头就能望见作坊前升起的幡。幡帘的颜色异常鲜艳,风大的时候,隔河都能听到它猎猎作响的声音。那是新豆腐出锅的讯号。

豆腐坊的主人姓张,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做豆腐这么辛苦的营生,他守了近三十年。豆腐坊不大,一间屋子一眼望到头,土泥地面总是湿漉漉的,空气里终日悬浮着豆子的香味。那些不起眼的黄豆,在这里经过洗、泡、磨、滤、烧、点、切的洗礼,变身清清白白、方方正正的豆腐,走上村里人一年四季的餐桌。每年秋天,黄豆从地里收上来,几乎村里每户人家都送几十斤去豆腐坊。做豆腐的师傅称好斤两,翻出卷了角的账簿,在每家的名字下记上账。每回买豆腐,就划去先前记好的斤两,再在下面写上剩下的数字。存着的黄豆吃完了,他也不催,继续赊着账,过年的时候才统算,完全没有做买卖锱铢必较的样子。

我童年的记忆里,奶奶是豆腐坊的“黄金客户”。炎热的夏天,刚出锅的豆腐,趁未下水买回来,和咸蛋黄一起凉拌,清新爽口。冬天捕到小鱼小虾,和嫩白的豆腐一起炖,汤汁浓白鲜美。甚至连毫无看相的豆渣,撒上韭菜末和盐花,在锅里微微煎一下,也成了香香的豆渣饼。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对于正在长身体的我来说,这些无疑是天上才有的美味。(图片来自网络)

进了腊月,豆腐坊成了人气最旺的地方,村里的人家都去加工豆腐,通宵达旦,日程排得插不进一根针。轮到哪家,这家就拉着黄豆、柴草和香油,再派上一个大劳力,到豆腐坊去。我最喜欢跟着大人们去做豆腐。看他们把泡得胖胖的黄豆一瓢瓢倒进石磨里,汗水渐渐濡湿了推磨人的衣裳,豆子的汁水也慢慢渗出来。接豆汁的木桶一会儿就满了,负责筛浆的人立即搬去倒进纱布包里过滤。

这时,灶膛里的火苗已经舔得锅底咝咝响,做豆腐的师傅用蘸了香油的刷子细细抹一遍温热的大铁锅,把滤好的豆汁一股脑儿地倒进去。等待浆锅烧开的时间,大人们才得空蹲在门口,揉揉酸痛的胳膊,抽两口烟,或者打个盹。慢慢地,浆锅里咕咚咕咚的响声越来越密,浓重的豆香从锅盖的缝隙里溢出来,在我的鼻尖飘来荡去,我知道最幸福的时候到了。做豆腐的师傅操起一把圆勺,撇去浆锅上一层薄薄的油膜,到深深的大铁锅里舀一勺,倒进大海碗,推到我面前。

我早就等急了,端起滚烫的豆浆就“咝溜咝溜”吸两口,比起平日里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捧着搪瓷缸,怯怯地穿过狭窄的桥面,心里想着那热热的豆浆口中生津,又害怕桥下三奶奶家的大黄狗的那种纠结的心情,浑身有说不出的熨帖和轻松。喝完豆浆,还有脆香的浆粑可以吃,一面烤得焦黄。等点完盐卤,又有嫩嫩的豆花在等着我。而我,早已经吃饱喝足,靠在灶膛前的柴堆里昏昏睡去。等到醒来,才发觉已经坐在板车里赶着回家的路,两桶白花花的豆腐在寒冷的晨曦里冒着袅袅的热气。

如今,越来越多的乡村菜货郎走村串户,村里人的餐桌日渐丰富起来。那爿豆腐坊还在,只是不复往日的兴旺和热腾,做豆腐的张师傅开始载着木桶沿村叫卖,每次回到老家,听到远处那声悠悠长长的“卖豆腐哟——”,往事就一点点浮上心头。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