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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品之文集 2014-09-17
序言

  《红楼梦》是一部独特的中国文化小说,这部文化小说传入欧美西洋之后,反响如何?凡治中西文化交流的学者,如不曾向这一课题留心详究,那将是一个极大的缺漏与损失。为此,我久想为此撰一拙文,著抒鄙见,但因阻滞重重,久难落笔。所谓阻滞,一是必须广搜资料,遍读洋书,而不幸目坏,欲偿此愿,须借重得力助手,但此助手难求。二是我不知道国内外哪一家刊物能刊登这个主题的文章,若花费不小的力气写出来只能压置敝筐,为鼠馈粮,则不如不作,因为别的文债与“文愿”还多得不胜枚举。以此之故,一直拖延下来了。
  如今天赐良机: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姜其煌先生出其鸿编,要我制序,快览之下,“正中下怀”。我就一举两得,既应雅嘱,又偿夙愿,遂成此文,以贡芹曝之诚。我以为,目前除姜先生外,还无人能撰成这样一部著作,其嘉惠学林者,实非浅显。我之拙文,不过是因姜先生的辛勤劳动之成果,借花献佛而已。
  姜先生精通很多种西语,却没有不屑于红学的意思,竟然为了介绍西方的红学状况而投入了这么多的工夫,写成这部品种独特的新著,以飨国人,填补了一个多年来无人肯填能填的红学空白,这不是一件小事。不但在红学史上,即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也是应该大书一笔的篇章节目。“西方的红学”,内容包括些什么?曰翻译,曰讲解,曰评介。讲解原应包括欧美众多大学对《红楼梦》的课程讲授;苦无纪录与出版物,无从编辑,所以只剩下译本中的注解了,这也很重要。姜先生把西方这方面的著作,广搜博引,巨细无遗,功力实堪钦佩——要知道,所谓西方,包括的国度很多,而且历时甚长,从1842年的事一直讲到他截稿为止!
  在我们看来,西方人士对《红楼梦》的看法,不少是可笑的。原谅吧,彼此间的文化传统,精神结构,历史背景,民族特点,其差异是太巨大了!怎么能指望西方人完全了解和理解这样一部“奇书”呢?然而,说也奇怪,据姜先生介述的,在众多的“西方之老生常谈”中,忽然会爆出一朵大火花,使我十分惊异!在这方面尤其感谢姜先生,不是他来热心介绍,我是不得而知的。
  中西文化各种观念上的差异,在《红楼梦》西译上也显示得十分有趣。如姜先生所举,尽管霍克思(DaivdHawkes)英译“好了歌”为WonDoneSong是如彼其绝妙,但他却把宝二爷的怡红院硬是译成“怡绿院”(姜先生又“返”译为“快绿院”——TheHouseofGreenDelight),认为非此不合西方观念。此种例子最是小中见大,也最“发人深时。
  说真的,就从“红楼梦”这三个大字来说,这首先就是不可译的中华文化的诗的语文和美学概念。RedChamberDream或者Dream“of”or“in”theRedChamber都使西方人困惑,只单说那“RedChamber”,已然即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名堂了。所以“RedChamber”根本不能传达“红楼”二字对中华本民族的有文化、有学养的读者所引起的艺术效应,“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呀!
  RedChamber固然令人很不满意,可是话还得说回来,毕竟未离大格儿,还是主观上力求忠于原词的。到后来,如姜先生所举,却又出来了一个RedMansions,这就益发令中西方读者一起茫然了。谁想起来,那是否要把“红楼梦”理解为“朱门梦”、“朱邸梦”?假使如此,我也要说,这是十分不妥的破坏原文,违反翻译原则的做法。
  我老老实实供认,我原有一种不太客气的偏见:西方人根本无法真懂得《红楼梦》是什么,是怎么一回事。西方的翻译家们脾气很怪,肯为白文花大力气,却不肯为注解写一个字。我常常说,这样的翻译者,只做了他应做的工作的一半,甚至是一小半。
  说到这里,我可以回到我上文的一处拙语:在众多的“西方老生常谈”中,忽然会爆出一朵大火花,使我十分之惊异。举一个例,比如,德国人对《红楼梦》的理解是了不起的。远在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格鲁勃就对芹书有肯定的评论,到1926年(民国十五年),又有一位名唤理查·维廉的,说《红楼梦》像“《绿衣亨利》,是一部自传体小说,提供了一幅大清帝国文化历史图画”。再到1932年,又有一位名叫恩金的,说《红楼梦》与《金瓶梅》不同,写的是一种有教养的生活,说雪芹不知何来神奇力量,把日常琐事写得如此生动,说读过《红楼梦》,才知道中国人有权对他们的优秀文化感到自豪——欧洲人是从未达到如此高度的!我要说,我读姜先生的评价到这一段落,不禁拍案叫绝,继之以掩书而叹。
  姜先生已经指出,西方的“评红”,也是随着中国研论的变化而有所变化的。由于他们要参考或者寻找依据,接受中国的红学影响是必然之事,说得不好听些,即是也有稗贩。我以为这固不足为异,不足为病,可是也多少带来一些毛玻比如,翻译家明明贡献很大,功绩自足,可他偏也效颦中国的“考证派”,这就有点儿“危险”了。
  另外一个非常之重要的问题,乃是姜先生特别举示的:英国的第十五版的《英国百科》竟说《红楼梦》题材与技巧的丰富,“不亚于欧洲”,但其“关于作诗的冗长争论,令读者厌倦”。我看到此处,真有啼笑之感。
  一个是“不亚于欧洲”!这是“最高评价”了埃世界人类文学,还有“超过欧洲”的可能与命运吗?一可叹息也。再一个则不仅是个“欧洲至上主义”的问题,是更加复杂重要的“中国诗”的麻烦事情——诗在中华文化上的地位、作用、意义、价值,在中华人的生活的巨大“造福”力量,英国人在未来的哪个世纪才会略知一二,看来还很是难以预卜。
  姜先生此书,对我们是一大启牖。我愿他在这方面不断继续工作,并且向他建议:是否可以设想,用外文(也可先用中文,后译外语)写一本介绍《红楼梦》与中华文化的深切关系的书?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做必要的工作,《红楼梦》这样的足以代表中国的伟大作品,只靠欧洲人自己去钻研摸索,总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芹书通过译本与影视改造,已经“走向世界”多时了,让欧西人在较高文化层次上重新认识它(比什么“爱情故事”、“心理描写”逐步提高一些)的责任由谁负担,由谁(哪个机构单位)来认真考虑这样的问题(而不只是总想搞点儿“红热闹”),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吗?
  1949年冬,考入复旦大学的姜其煌(前排右)与小学、初中时的同学合影。
  姜其煌参与编译的威廉·李卜克内西所著的《不要任何妥协》。姜其煌(1930~2012)
  
  --摘自:2013年11月29日《嘉兴日报·平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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