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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

 promisedland 2014-09-22

   

 

   子衿网络美图,深谢。

 

 

            

 

    /水生烟

 

 

 

青青子衿,                   你的衣领色青青,

悠悠我心。                   我心惦念总不停。

纵我不往,                   纵然我没去找你,

子宁不嗣音?                 怎么不给我音讯?

 

青青子佩,                   你的佩带色青青,

悠悠我思。                   我心思念总不停。

纵我不往,                   纵然我没去找你,

子宁不来?                   怎么不来真扫兴!

 

挑兮达兮,                   独自徘徊影随形,

在城阙兮。                   城门楼上久久等。

一日不见,                   只有一天没见面,

如三月兮!                   好像隔了三月整!

 

 

                          ——《诗经·国风·子衿》程俊英 译注

 

 

思念一件事,真是空茫无形却又具象,可深入至灵魂肝胆,亦可浅表只在衣领佩带。

而思念似总要有所附着,哪怕于一堵白墙一张素纸上投影自身欢喜臆想。于是才有“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的袜子,和你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又有些时,思念到了极处,哪怕连那人容颜也记不起,却仍旧有细节如浮雕般质感清晰。

蓦地想起钟晓阳小说《停车暂借问》。急慌慌有谁催促了似的开了柜子去找——林爽然的绸缎庄中计失火,几日后赵宁静方从她人口中得知(偏这人还不是别人,恰是他未婚妻):“他从小就要强,一个不如意,连命都可以赔了去。”

她努力回想他的模样:“他的奔儿楼,大概是挺饱满的吧;眉毛呢,记不得了,眼睛小倒是真的;他的鼻子尖尖的,鼻翼薄,因而鼻孔显得大;嘴唇呢,好像也挺薄,怪俏皮的;下颏儿则是尖挑挑的,还有颧骨,险峻高峭的;鬓发低低的,那儿一颗黑痣,她亲手挠过的。还好,她还记得大半。”

纯真的爱情可让人把世俗中那些看似要紧的都忘了:“从始至终,她都那么满足于只知道他爱吃煎饼果子、稻香村的炉果、老边饺子馆的饺子、李连贵大饼铺的大饼、香瓜、葡萄;爱听风雨声、恶听蝉鸣声;爱听电影京戏……就只这些了。”

而现在的大多数姑娘们,对于选择男人的标准已经具体到了对方父母健康与否是不是有医保退休金的层面。是的,她们只是在找婚姻,不是爱情。爱情没有成就婚姻,固然遗憾,可是婚姻中如果没有爱情,才更加让人扼腕。那些徘徊惦念辗转反侧,都由爱情生发。人这一生当中,若没有不计得失地忘我地爱一次,是有缺憾的。

赵宁静想了又想,原来自己对于林爽然的了解就只这些,而他未婚妻述说中的那个男人那样遥远陌生。“就只这些了。”却又远远不止。因为细节里惊人的吸引妥帖合辙,方才想要用余生持续了解。那么那么想——“忽然很想很想和他生生世世的亲,想得心都疼了,不大懂得该怎么活了。”

“梨花未开尽的时候,她成天闹着要砍一枝。爽然应允替她物色一株无主梨树,要开得最璀璨、最招摇的。

一个星期天,他们荷着锄头去了。爽然挑中的梨树在河北郊野,砍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那是一个小丘,丘上树树梨花白,风里抖抖擞擞,一天的银烁烁,俯瞰下去是畦深畦浅的绿田,真是春意烂漫。爽然攀上他意中的那棵,一斧头砍着一枝树桠杈。她昂首望着,阳光一针一针扎眼睛,她以手作檐,眯睎着眼仍在看。密密丛丛的白瓣间有他的黑发,他的衣衫,他的手势,他的声音,那么高高在上,高与天齐,她愈望愈不可及。“喀勒”一声,梨花落下了,他笑笑地立起来,更高了,她吓了一跳,觉得他势将压在她身上。

宁静扛起梨花,他要扛,她不干,一路走着,她摆呀晃呀的没个走态,枝上的花花梗梗搔得他怪刺挠的,只得绕到她另一边走。经过到河南的桥时,下起霏霏春雨,她透过枝隙白瓣窥窥他,心里一缕亲意。迎面走来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大人牵着,因此一边膀子吊得老高。她竟就想要给他生一个孩子,男的女的都没关系,不过都得像他,牙齿白白的。”

好吧,从古至今,女人对于男人最深沉的爱,便是想要给他生一个孩子。最忘我的爱,是忽略对方的身家地位,放弃己有的一切,执意相随。

赵宁静对林爽然的爱,深沉且忘我。可惜。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在一起。此去经年,他的白牙齿似她青春岁月里凸显的印痕,疼痛却又泛甜。初见时:“一个劲儿地朝她笑,牙齿白得耀目。宁静又不甘起来,打他一进门,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盛气凌人。她望望他,男孩子竟有那样白的牙齿,这里看去,白得直响,那么地不收敛。”

分开时,他去找她,她在堆雪人。各自隐忍,隐忍到“隔着那堆雪,都觉得冷。”他笑道:“我帮你把它堆完?”

沉默如雪。如果能让时光冰封于此刻,我愿意用我的手,攥紧你冰冷的手。

东北的冬天那么冷,他望见玻璃冰凌花上她写着的他的名字。一笔一划,不知写了多少天,不知写了多少遍。

只她无名指上的黄金戒,衬着漫漫白雪,愈发刺眼。他解除了婚约,而她应下旁人。有时候误会嫌隙的产生,不是因为不珍惜,而是因为太珍惜,过犹不及。

一别经年。再见,是在香港。她仍旧是那个她,他却变作了另个人一般。她决意与他一起,而他逃离。

这耿耿的一生啊。

在落幕时,终究难忍,不信。他怎么会?慌慌地翻回前章,明明,透过花梗白瓣依稀还望得见他笑笑的脸。而时过境迁。

   《诗经》中的思妇还在悠悠地叹:“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即使我没有去找你,你怎么忍心不给我音信?而我明明在等你,用一个家的距离等你。你用残忍结局还我。

    或者,真的,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她欠他深情,不听一言辩解便匆匆订婚嫁人,远去香港。她心里的苦楚,被一笔带过,浮于日子表层如烟水。《诗经》中的女子大多如此,思而不怨,愁而不悲。再见时他已穷困潦倒病体衰老小气暴躁,她仍旧执意与他在一起。这世间的最深挚的爱情,不是我爱你,因为你有多么多么好。却是明知你不够好,我却仍旧不能不愿舍弃。

就这样牵绊着。陈奕迅唱:“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第一次是她先转身,再一次,是他。

他只是怕自己成为她的牵累和负赘,怕,有一天,她的悔。世间情爱成姻缘,久了乏了,无论娶了谁嫁了谁,一样不甘后悔。这实在是无奈而现实的事。

这世上因果轮回。看《恋恋笔记本》时,片头处我细细分辨许久,仍旧分不清那漫漫的红是夕照或者早霞。又有什么分别呢,或者。若牵念,自有晨昏不辨,一眼一言万年。

爽然是对的吧,无论在不在一起,时光过去不可追。何必追?

于是他将她,与自己所有的一切,留在一起。只剩寥寥语句相告:我不回了。

我不回了。

只有《诗经》中的女子还在悠悠地唱:“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心里有个人想着念着,也是俗世里的好。

她轻轻慢慢如丝弦轻振的音域当中,听得见两情相悦。

恍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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