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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我的书店

 真友书屋 2014-09-22

图、文/蔺桃

  在台中呆了两天,去了“新手书店”三次,白天晚上,人都不算多,但也不少。

  什么是多?

  新手书店开在台中市心腹地带的十字路口转角处,三角落地窗设计,实在是咖啡馆、餐厅的最佳选址。相比对面两层楼的“甜点森林”,这里不卖咖啡也不卖甜点,确实少了点常驻的动力。

  怎样算少?

  只卖书的书店,光想着,就生出种门可罗雀的寂寥来。不过静静坐着的下午,时不时有背着相机的青年男女走进来,拍照,坐下,又安静出去,他们可能是看了媒体报导而来,也可能是到访旁边的文创聚落“绿光计划”,在拐角又发现这文艺的所在。也有父母带着孩子,老人晚饭后从草悟道散步而至,进来买书问价,有次坐到晚上约莫10点,灯光下看书的人,一茬又一茬。

  在它半岁的时候与之相遇,发现这家原本想叫“巷子口书店”,开始有了点它最初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了,“在城市的街角,小小的却很温暖”,天晴的时候能有大片阳光洒进来,冷冷的雨夜里也为路人保留一抹温度。

  

  

书店真的很小,店主“杂工店长”自己算过,纵深18步,横向只有5步。

  原本怕亏钱,还想过把外头租给卖可丽饼的青年一同创业,书店就留守在后头30多平米的空间里,后来青年另作打算,杂工店长就把外面这间设计成了一个小客厅。

  正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好几本书,有绘本,有短篇小说,四周放了几张条凳,拿起书,坐下就能看。门背后的空间置着一处音响,古典音乐满室满怀。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两幅白描样的原住民男女画像,画像下的桌上,竖着、躺着好几只抽屉,抽屉就是书柜。细看,“杂工店长”用便签纸在抽屉底部做了导览,有的抽屉是纯文学书柜,有的是社会议题书,还有一柜就叫“杂学”。

  再往里就像是“杂工店长”的书房了。工作的书桌上,摆着电脑,层叠的书,还有别人寄卖的文创产品,明信片、文具之类的。右手边,两层书架上摆着的,看着都像私人藏书,好似脑门上刻着“非卖”二字。

  

  

和传统的书店相比,这里的书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太少了?果然,常在架上卖的只有100本书。

  100本书,也能开书店?杂工店长会问,爲什麽不能,“我的品项比麦当劳多,只是没有套餐。”

  不过他的目标不是成为快餐厅,而是“像菜市场出入口的杂货摊一样”小而灵活的概念书店。小杂货店里,不止卖青菜、肉包,还兼售油、盐、酱、醋各种调味料、真空罐头,还有各式豆类、谷物,小小的空间被重重包围却精彩异常。

  相比之下,台湾的“大”书店里,往往书籍一柜又一摞,分类型、科目、出版社甚至作者,一本连一本,虽然多元却容易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能把小书店开成杂货铺,虽然少却种类多样,对走进书店的人来说,也不会被书籍本身的分类搞得晕头转向,只需要按照自己生活所需的,文学的与非文学、知识与与非知识、有故事还是没故事,这样去区分。

  甚至你也不必买书。店长北上参加台北书展期间,代班的“小当家”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一天有三四十个人进店却没有一个人买书,正常吗?他笑笑。相比没有一本书卖出,他比较怕没有一个进店看书。所以他刻意进了一些“短篇小说结集和并非长篇大论、分章节写作的知识类型书”,就是希望书店空间里,能多些短暂的阅读时光。

  和我聊天的三个多小时里,有个男生一直在店内看书,最后我俩都空手而出,店长却很高兴说,他就是希望有人把这里当做客厅,“就算不买书,走进来也觉得开心有感觉。”

  就像家里的蔬果会过期一样,书也会过期。当家里油盐不够、蔬果过期时,去杂货铺补上就好,当你发现书本过期,会不会想到去巷口的书店买回或者看会书呢?他希望的书店,不是沉重地强调“知识的重要、阅读的必要”,而是像杂货铺一样,简单、灵活、“小而有用”。

  这个用,也许不是我们理解的“知识”意义上的实用,而是一种常民生活中,对书、阅读这种需求的满足。

  每周,他能卖出大概40本书,每隔一个礼拜他就要去经销商那里备货,让1/3的书都在更新、流动,像个真正的小店一样。

  

书店后墙上书有敻虹的《夏天凝冻在此》


  听起来,实在太过理想了。

  “这样能赚钱吗?”我问。杂工店长很老实的告知,目前这样,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我们聊天的当下,有个年长的“文艺青年”也委婉地问,运营得还好吗?他笑,“腿一直在软,搞不好哪天就开咖啡了。”

  书店卖咖啡或者卖个蛋糕,不是很正常吗?台北的许多独立书店都在这么做,人来得多还待得久。他又开玩笑,他不会泡咖啡,也不大想花心思学泡咖啡,更没什么祖传的点心可以拿来“讨生活”。

  如果要靠卖咖啡来维持书店,爲什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呢?

  他想到的是去教课,这是他擅长的。

  “杂工店长”郑宇庭原本是个老师,过去的七八年,都在“很慢”的台东读书、授业。书店开张后,只在周五、六、日营业,周一、二、三,他都在台东大学教书,周四要专心去备货。

  今年,爲了好好经营书店,他辞去了教职,成了一个“流动教师”,在台中附近的高校教授“通识课”,仍然只开五、六、日。“我们不会活不下去的,再不济,还可以去教补习班。”

  郑老师确实曾经是个补习班老师,“教得好自然就有家长来找你,所以赚得多。但是有什麽意义呢,除了让更多的孩子变成填鸭。”

  就是因为对这点意义的寻找,开了这家书店。念儿童文学出身的他,完全可以把这家书店,开成一家童书店。“根本不用担心客流,不愁钱更不用担心随时会倒闭。”他的表情是“你懂的”,那是一条打开水龙头,钱就会哗哗流出来的管道。

  可他没有开童书店,也不准备卖咖啡,只准备开一家“小而纯”的书店,因为这纯,随时要面对生存的压力。“如果书店开到最后只是爲了活下去,那么倒掉也罢。”他说的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书店能开一年还是两年。

  “即便倒闭了,它也会有曾经存在的意义。”他每天都会把不多的100本书重新排过,调整它们的位置,收起或重新放回架上,与他们对话,也问自己,什麽是这意义?

  他最初想把新手书店变成独立出版品的市集,邀请独立刊物或鼓励新手创作者分享,也自制独立刊物。但独立的意义只是这样吗?

  开书店前,他对全台的书店做了仔细的了解,不外乎新书店和旧书店两种。如果收旧书的话,好的书恒会被发现、买走,最后留下的只是一堆怎么卖不出去的书,而且这些书的体量只会远远超过想像,要么旧书店越开越大,要么就只能用咖啡等副业维持营生。这不是他想要的。

  新书店面对的最大问题是进书的不自由,如果从出版社、经销商拿书,往往会被“喂食”,想卖的不想卖的都搭给你,虽然最后卖不出的,都可以送回去,但也失去了“独立”的意义。所以他决定“反造”(remaking)书店,亲自到经销商处挑书,直接将新书买断。成本很高,标签价的7折,别的新书店差不多是5折。他只能原价卖书,除去一成的水电、店租,剩下的两成,和他平均待在书店13小时以上的付出,成不成比例,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许除了独立,书店还能有点别的意义,比如共生。

  新手书店店是由范特喜文创团队负责设计的,他们的设计产品遍布台中的绿心脏草悟道周边,“绿光计划”就是将曾经的自来水厂宿舍改造成如今的文创小店聚落。新手书店跟这些文创小店互为邻里,也彼此支持。

  不止隔壁卖甜品、咸派的妹妹每天会送来点心,对面的咖啡馆请他帮忙管理店内书柜,他也准备如果有活动就从对面叫咖啡外卖,成全自己也成全客人。

  范特喜团队的文创市集,每个周末就摆在新手书店外面的大块空地上。团队的户外音乐演出,在绿光计划演奏一小时,新手书店一小时。这块杂工店长刻意为之的留白,就在此时,成爲了城市的风景。

  

  

新手书店的店址上曾经是家夜店,因为违建被台中市政府拆除,后来就成爲了一块随意停车的三角空地。郑老师接手下来后,只留下纵18步横5步的书店空间,在户外预留了纵30步横18步的空间,在周边铺上绿色植草砖,种下6棵紫薇,“让社区居民开心,也让逛街的人们,在处处店家占用骑楼的城市里,有一处可供休憩喘息的开放式空间。”

  杂工店长对书店曾有三层规划,一层是阅读的空间,二层是社区居民办活动、席地而坐的空间,三层是新手作家、画家、任何创作者的“分享”空间。专心于书店后,他将夜晚营业时间推迟至晚上11点,创作分享会、读书会可以从6点一直开到10点半,夜读的市民,或坐或站,在同一个空间享受“阅读”。


  杂工店长转述过自己最爱的小说家卡佛写过的一个故事。失婚的男人麦斯把所有家当搬到家门外的草地上,任一对年轻的情侣挑选,一边鼓励他俩在自己的车道上跳舞。女生邀请麦斯一起跳,却顾虑对街窗口观看的人,麦斯说,“他们在对街什麽都看过了,就没看过这个。”

  Life is short. Live your dream and share your passion.这是杂工店长FB上po的一段话,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注脚。如果非要翻译成中文,不如用郑老师一再提到的他的任性,“我就是我的书店”。

作者介绍:

蔺桃,前媒体记者,今年7月从台湾硕士毕业回来。为记录台湾三年留学的日常生活、文艺讯息、社会观察,开设“台湾私人订制”公号,关注传统与现代,生活与美学,农业与年轻人。热爱生活,保持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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