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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九月九,又一年重阳

 真友书屋 2014-10-01

明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重阳节有三大习俗:佩茱萸、登高饮菊花酒、吃重阳糕。古人最初的说法,都是为“辟恶气而御初寒”。


重阳节与重阳糕

文|朱伟


农历九月九日,又一年重阳。“重阳”二字的原始意其实特别简单——《周易》以阳爻为九,两个阳爻相叠,自然就是“重阳”。就数字意义而言,六是阴爻,六六为顺不知何时开始构成吉数。古人称鲤鱼为“六六”,因为它身上有三十六鳞,“具六六之数,阴也”。八的好处是因为八八六十四是六十四卦统称,《汉书·律历志》:“统八卦,调八风,理八政,正八节,谐八音,舞八佾,监八方,被八荒,以终天地之功,故八八六十四。”所以说“八八推荡,运造纵横”。


古人观念中,九与一是两个最大的数。一二不能尽,就以三为多;三不能尽,就以九为极多。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天有九重,按汉代扬雄《太玄》中的说法,这九重从“中天”开始,“中”是到达均分后的中央,然后从“羡天”开始一层层升腾,最后到九是“成天”——成熟、成全了,但不是尽头,而是通向高不可测。天有九重,黄泉也就有九重,“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为什么称黄泉?天玄地黄,土色黄居中,为中央正色;而泉也就是脉,九泉也就是地脉最深处,同样也是通向深不可测。天地各以九数为尽,方圆自然也就以九州、九塞、九薮等来表示辽阔。道家就在此基础上,称万物之源为先天九气——天地混沌时为先天,有玄、元、始三气,三气各化生三气,合成九气:“始气生混混气苍,混气生洞洞气赤,洞气生皓皓气青;元气生气绿,气生景景气黄,景气生遁遁气白;玄气生融融气紫,融气生炎炎气碧,炎气生演演气黑。”也就是“三”与“九”的关系。为顺应这自然,甚至人食用的也是九谷。九是数的尽头,实际也就是无限。从“九”到“一”,一是始也是无限,九也可以是始与无限,一切如此循环。


茱萸花


由此可见九月九这个日子在一年中的重要性。重阳登高的原由,现在都引南朝梁吴均所作志怪小说《续齐谐记》中的说法——汝南(今河南上蔡)桓景随费长房游学多年,一天费长房对他说,九月九日,你家中有灾,要让家里每人都做大红色口袋,装上茱萸,系在臂上,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桓景按其说法,全家在这一天登山。结果日落时分回来,家中鸡犬牛羊全部替代暴死。这《续齐谐记》现存仅17条,该故事结尾说,登高习俗就始于此。吴均作此书约在梁武帝年代,在它之前,其实《南齐书》就记“高祖以九月九日登高”。再之前,晋人所作的《风土记》记,“九月九日,律中无射而数九,俗于此日以茱萸气烈成熟,折茱萸房以插头,言辟恶气而御初寒”。“无射”是古音十二律之一,位于戌,戌是地支第十一位,气象表现为秋风生哀,花落悲心。重阳时的节气是寒露,露水因寒而欲凝,九九阳阳重叠,万物既成而收藏,随阳而终随阴而起,“阴气盛用事,阳气无余也”,所以顺应天时地理,护生辟邪,登高原始就为祭祀。吴均只不过是把消灾护生的目的变成了具体故事而已。


重阳节有佩茱萸、登高饮菊花酒、吃重阳糕三大习俗,佩茱萸应该是最早的工具,目的就为辟邪——茱萸气味浓烈,早时就用来驱鬼,邪不能近。到东晋葛洪撰录,称是西汉人刘歆所作的笔记小说《西京杂记》中,有一则“戚夫人侍儿言宫中乐事”,说“每到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还注明“菊花酒”的做法是,“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如《西京杂记》真是西汉著作,此时三大习俗已全都出现。但因最早著录它的《隋书·经籍志》不署撰者姓名,现在多数学者认为此书葛洪伪托的可能性很大。此书中提到“蓬饵”,“蓬”是“飞蓬”,一种所结果实可以食用的草,“饵”在西汉扬雄《方言》中已经说明就是“餻”。东汉刘熙的《释名》随后也有解释说:“饵,而也,相粘而也。”以什么相粘呢?同样作于那个时代的《玉烛宝典》说:“九日食饵饮菊花酒者,其时黍秫并收,以因粘米嘉味触类尝新,遂成积习。”可见用的是北方的粘米而非南方糯米。


重阳糕


那么,“糕”字是否就是“餻”字?古人笔记中曾有记载,说刘禹锡梦得重阳诗境,却遍找六经,就是找不到一个“糕”字。之后有文人曾根据此说,对比扬雄的《方言》,嘲讽他的学问。我感兴趣的是扬雄当时“餻”字的原意。值得注意的是,残存在《太平御览》、《说郛》中有东汉人崔寔所作《四民月令》中“冬至之日荐黍羔”的记录,这里的“荐”是祭献的意思,这个“羔”字我以为就是扬雄《方言》中的“餻”,后来又演变成“糕”字的原形。古人以黄米磨面蒸食的历史应该很早,做成羔状祭献玄冥、祖先,重阳的“糕”最初当然也就是羊羔的“羔”而非登高的“高”字之意。只有这样,献羔祭祀才能与节令所需的驱邪结合在一起——祭祀目的是求天地祖先庇护平安的生活。


与佩茱萸、吃重阳糕相比,登高在秋风萧瑟、秋阳残照中饮菊花酒是最有诗意的。因怀疑《西京杂记》的著作年代,研究中国食物发展史的日本学者认为,魏文帝曹丕是最早将菊花与重阳联系在一起的。曹丕的《与钟繇书》:“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说重阳取“日月并应”“宜于长久”之意而登高,是为在猎猎秋风中豪爽地“享宴高会”。这与唯恐阴气侵蚀而惶惶然靠茱萸辟邪,跑到高处去避灾延寿,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度。在这样境界中,才需要菊英灿烂——“是月律中无射,言群木庶草,无有射而生。至于芳菊,纷然独荣,非夫含乾坤之纯和,体芬芳之淑气,孰能如此?故屈平悲冉冉之将老,思餐菊之落英,辅体延年,莫斯之贵。”从草木凋零联想“冉冉之将老”,却将菊英之缤纷明亮突出于阴霾遍地而起之上,于是重阳登高远眺,把酒高歌,一醉方休,以畅秋志,才真正有一种沐浴在高风艳阳中的飒爽。我以为,对深秋的态度,很代表一个民族的精神。我们对自然的态度,眼看是一代又一代地退化,退化前提是越来越敬畏自然,刚烈的感觉也就越来越无立足之地。现在一说重阳,必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变成对衰老的仰慕。九九变成那样微弱的余光熹微,寒意自四周合拢,哪里还有那种归一后在潜藏中的勃勃萌动呢?我觉得,这不应是曹丕或者陶渊明过重阳节的原意——九九重阳若为始,这一切味道才可能根本改变,古代算学其实就以九九八十一为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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