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东晋人物二三事

 小熊窝窝 2014-10-04
一、郗超
郗超,字嘉宾,其祖为晋名臣郗鉴,父亲是郗愔,其父祖都忠于王室。史载郗超“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连谢安都认为他比自己的子侄出色。原任大司马桓温参军,后召为“征西大将军掾”,为其谋主。桓温为人英气高迈,少有被他看的上眼的人物,然而在与郗超交谈之后,桓温却对其极为推崇,倾意礼待,郗超也对桓温忠心耿耿。

桓温行废立之事后(其间郗超谋划之功不小),可谓权倾朝野。某次谢安和王坦之见桓温时,郗超卧在帐中窃听他们的谈话。恰巧这时来一阵风把帐幕吹开,谢安嘲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郗超其人被后人多有诟病,说他不忠不孝,郗氏家族忠于晋室,而郗超实际上却是桓温一党,为其谋主,不止是为其在军政治上参谋,更为其策划废立,甚至谋篡。我个人并不认同郗超不忠不孝的说法。晋室堪不堪保,保来有没有意义。不忠先不提,说来话长。说不孝吧,郗超在桓温帐下不止一次挽救了其父及家族命运也不说了,单说他临终时的一件事:郗超在临死时交给他的门人一个箱子,叮嘱说:我父年老,要是其为我的死悲伤到影响到健康,你们就把箱子交给他;如不然,就把箱子烧了。

结果他死后郗愔果然哀伤成疾,门人依嘱呈上箱子,郗愔一看,里面都是郗超跟桓温往来信件,内容多是两人密谋废立谋篡之事。气的大骂:这混蛋死的太晚了。从此不在悲伤。

郗愔虽然嘴上骂郗超死的太晚了,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怀念郗超的。郗超有个姑姑叫郗璿,当年郗超的祖父郗鉴为其选婿,得东床快婿王羲之;郗超还有个叔叔叫郗昙,郗昙的女儿叫郗道茂,嫁了王献之。郗超在生时,王献之兄弟每次到郗家做客都极有礼貌,对舅舅毕恭毕敬,而在郗超死后,他们兄弟再来做客,态度就倨傲多了,甚至郗愔有时宴请他们都屡屡推搪,在这时候郗愔每每开始怀念儿子了,叹:使嘉宾未死,鼠子敢尔耶!(另:王家一向都不怎么看的起郗家,还有个故事说郗家跟谢家同为王家姻亲,可每次谢家人登门,王家都慎重其事的接待,而郗家人来,都是平平淡淡的招呼。郗璿性情刚烈,就嘱其兄弟尽量少登门。

其实王家兄弟看不上舅家也事出有因,郗超的祖父郗鉴是流民帅出身,虽然蒙司马氏恩宠,得以渡江并官至太尉,然而琅琊王氏贵为南渡四姓之一,王导更为司马氏稳定江南立下不世之功,所谓“王与马,共天下”说的就是他。东晋最重门第,王氏子弟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也是正常的,毕竟没几个能有其从祖王导那样的雅量。

郗超在世时,王氏兄弟碍于其权势,对娘舅家的歧视不敢过于着迹,但也没少找机会讥讽。东晋朝廷任命郗愔为都督徐兖青幽四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徐州刺史时。王徽之到郗家祝贺,说;“应变将略,非其所长。”反复的念个不停,郗超的弟弟郗融对郗超说:“老人家今天拜官,王徽之说的话太不恭敬了,实在难以容忍。”郗超说:“这是陈寿对诸葛亮所作的评语,人家把你家的人都比作诸葛武侯了,有什么好不爽的?”(陈寿《三国志·诸葛亮传》载:“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王徽之看不起他舅舅,他想讥讽郗愔不会随机应变,不擅长军略,可惜他忘了自己所引用的两句话,竟是出自陈寿对诸葛亮的评语,结果被郗超所利用,弄巧成拙了。
郗超图像

二、王徽之
王羲之共有七子,名字依次为玄之、凝之、奂之、肃之、徽之、操之、献之。皆有书名,尤其是七子献之,更与乃父并称二王。

王徽之是王羲之第五子,历任车骑参军、大司马参军、黄门侍郎,其颇有才华,不论在当时还是后世,对其书法评价都挺高,生性高傲,放荡不羁,尤崇尚当时所谓名士做派。

他在车骑将军桓冲手下担任骑曹参军时,不改旧习,还是整天一副落拓浪荡模样。桓冲实在看不下去,就问王徽之:“王参军,你在军中管理哪个部门?”王徽之想了想说:“不知是什么部门,时常见人把马牵进牵出,我想不是骑曹,就是马曹吧!”桓冲再问:“那你管理的马匹有多少匹?”王徽之毫不在乎地回答:“这要问我手下人。我从来不去过问,怎么可能知道总数有多少呢?”桓冲又问:“听说最近马匹得病的很多,死掉的马有多少?”王徽之神色如常,说:“我连活马的数量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死马数呢?”桓冲听了,却也对他无可奈何,便由他去了。

王徽之住在山阴县时。有一天夜里,天上下起了大雪,见此景王徽之立即披衣起身,遥望四野,只见一片皎洁,便呼唤僮仆取酒,边饮酒边欣赏这漫天飞舞的雪景,几杯热酒下肚,王徽之突感彷惶,他平生虽对曹操不以为然,却偏偏独爱其《苦寒行》一诗,在酒酣耳热之际,面对如斯雪景,不由浮想联翩,思绪万千。此时晋代跟汉末又是何其的相似,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国家遭难,志士隐逸。高才若戴逵者还悠游林下,隐居于剡溪,一想到戴逵,他立即连夜命驾,坐小船前往戴逵隐居之处去。船行一夜才到戴逵隐居的片云岩下,王徽之却没有下船,而是吩咐舟子直接原路返回,舟子不解,怎么行船一夜好不容易到地方了却不上岸相见,王徽之答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何必见戴?”
王徽之图像

三、戴逵
戴逵,字安道。晋代著名隐士,隐居于会稽剡溪,朝廷累征皆托辞不就,到后来朝廷强征,他宁愿四处躲避也不愿出仕,直到后来谢玄任会稽内史时上疏为其求情,朝廷才收回通缉令。他也才得以回到剡溪。

戴逵多才多艺,才华横溢,善鼓琴,他的琴艺在当时与号称江左音律第一的桓伊桓子野的笛艺相提并论,称“桓伊笛,戴逵琴”。其性高洁,只交往高士,时任太宰的武陵王司马晞素闻戴逵琴艺了得,就央戴逵的朋友携礼物拜访他,想请戴逵为其奏一曲,戴逵向来鄙夷司马晞为人,既闻来意,取出琴来当着来人的面摔的粉碎,怒道:戴某非其王府伶,休得复言。

戴逵能书善画,尤以画知名,有人说晋代“书宗二王,画推戴顾”,二王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顾是顾恺之,戴即为戴逵。

戴逵幼时随父游建康,船行处沿途山清水秀,柳暗花明,常立船头数个时辰不归舱。尤羡那渔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驾一叶扁舟在烟云浩渺的水波之中,悠闲自在。

到了建康之后,他父亲带他游瓦棺寺。瓦棺寺为当时建康城中文人雅士聚集地之一。时值当时著名画家王蒙在此作画。王蒙素与戴家有旧,见戴家父子到来,昔日也隐隐听说戴逵是个神童,便要他现场作画一幅。戴逵推辞不过,提笔一气呵成画出一幅《渔翁图》。这是戴逵乘船顺江而下时,见着江上渔翁后,便于心中勾勒的图画,此时不过把画具体化而已。王蒙为当时画坛标志性人物,见戴逵一挥而就,甚是高兴。再细品画风画意,更觉气韵不凡,潇洒俊逸,大为慨叹。他以独具之慧眼,透过这幅《渔翁图》,料定戴逵必非仕途之庸人,定为山川之高士。因而感叹道:“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恨吾老,不见其盛时也”。王蒙虽非公卿王侯,却因画名显赫而为世人景慕,且心性极高,骄人傲物,向不轻易褒扬他人。竟如此盛赞戴逵,时人方知戴逵确非凡童。

顾恺之对戴逵也极为推崇,认为戴逵的画技胜过乃师卫协,更潜心钻研其画风,并且将他的绘画风格向前推进了一步,使中国人物、山水、佛仙、禽兽之画的技艺臻于完善。后来还在他所著《魏晋胜流画赞》中,收录了戴逵的五幅作品,分别为《七贤图》、《嵇轻车图》、《嵇兴图》、《陈太丘二方图》和《临深履薄图》,并且一一予很高评价,称赞他的作品世人“莫能及之”。

戴逵在艺术上的另一重要贡献是雕刻。东晋时期,佛教开始有了极大发展,在大江南北迅速推广,特别是佛教造像艺术一经传入,便迅速传开。戴逵凭借对佛经深入研究,结合他高超的雕塑技艺,所刻佛像形神兼备。诸佛的形象基本定型于其手。

晋孝武帝时,会稽山阴灵宝寺慕名求戴逵为之刻一尊一丈六尺高的无量寿佛木像。佛像刻制完成后,观者无不称妙。可戴逵总觉得这尊像的神态过于死板,只具其行,而情感表现得不够充分,缺乏一种对世人的冲击力和震撼力。他向众人请教,但大家都说恭维话,不提具体修改意见。戴逵想,看来人们碍于情面,不愿说真话。于是他就躲到屏风之后,把参观者对于佛像的各种议论记录下来,有的说:这佛像上额太窄;有的说:这尊佛的两眼太小;还有的说,这尊佛的耳朵应下垂,以显现出大度风范的样子……诸如此类,戴逵都一一记录,反复琢磨修改,前后经过了三年时间,终于刻制成一尊符合佛经教义、体现民族风格、深受观众赞叹的完美佛像。《法苑珠林》道:“晋世有谯国戴逵,字安道者……机思通赡,巧凝造化,乃所以影响法相,咫尺应身,乃作无量寿挟持菩萨……准度于毫芒,审光色于浓淡,其和墨、点采、刻形、镂法,虽周人尽策之微,宋人象楮之妙,不能逾也”。戴逵此像一出,世人争相仿效,并把外来佛像的形体修改定格为宽额、浓眉、长眼、垂耳、笑脸、大肚的公认形象,这是戴逵的大功德。

随着佛教的愈加盛行,佛像的需求越来越大,戴逵又考虑到佛像雕塑的成本运送等问题,首创出脱胎技法,即先用木胎泥模造出底胎,再在泥胎外面粘上麻布数层,然后在布胎上上色彩绘,干后去模,这样就形成了外实里空的漆彩雕像,史称“脱胎”或“脱空造型”,这种造像轻便,不裂缝,宜于携带转运,所以又称“行像”。戴逵发明这种脱胎造像的技术后,很快在全国传开。在隋唐时期传入日本,也很快盛行。

在戴逵时,因果报应之说十分流行,加上当时僧人们的推波助澜,使世人趋之若鹜。戴逵则认为所谓因果报应之说毫无根据。他同当时高僧慧远反复辩论,每每令其词穷。为了反对佛教的因果报应说,他还专门写了一篇著名的《释疑论》,对因果报应说提出质疑和否定。戴逵秉性高洁,以礼自持。他反对当时风行的放浪形骸的社会风气,认为所谓放达不足取。他说:父母去世了,却以采药为由而不回家的,不是好儿子。君王遇险,而不能挺身而出的,是苟且偷生之臣。一个人只追求所谓放达而无人生目标,这种行为就是舍本逐末,是东施效颦。他坚决反对不求实质只求形似的作法,以为这类行为危害极大,如同“紫之乱朱”。他认为儒家尚誉,是为了提倡贤,如果失其根本,便是“怀情丧真,以容貌相欺”。道家远离虚名,是为了追求实,否则,情理俱亏,必然导至失去根基,即“本薄”。他主张“拟之然后动,议之然后言”,“先辩其取舍”。如果能做到这样,人们虽各走各路,但最终必殊途同归;世事虽然迷乱无序,却仍然可以找到它的规律。所以人切不可“自驱以物,自诳以伪,外眩嚣华,内丧道实”。一句话,一定要加强自身修养,培养道德根本,不要为虚名、形式所累。用句时髦话说就是别装。
戴逵图像

四、谢道韫,
谢道韫,字令姜,晋代女诗人,与蔡琰蔡昭姬、苏蕙苏若兰并称魏晋三才女。安西将军谢奕之女,名相谢安侄女,名将谢玄的姐姐。

在王凝之行冠礼时,其父谢奕带幼年谢道韫去观礼,王凝之之父王羲之跟谢奕开玩笑说等她长大后叫王凝之娶她为妻。东晋士族中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皆侧身南渡四姓之列,其代表人物王导与谢安先后执晋室权柄,谢安以军功和才能立身,王导则以中庸安命,王谢虽明争暗斗,但氏族间毕竟盘根错结,于是才女谢道韫成了书圣王羲之的儿媳,王凝之之妻,在家世上也称的上门当户对。

在当时谢家众多的后辈中,谢道韫的才情最得叔父谢安的欣赏。有一次,谢安问谢道韫:“《毛诗》中哪首诗写得最好?”谢道韫轻松地回答道:“周朝贤臣尹吉甫写的《民》一诗最好,其诗‘词清句丽,穆如春风’。”谢安亦是同样的见解,同时对年少的侄女对《诗经》的理解如此深刻而感欣慰,谢安当即称赞谢道韫颇有“雅人深致”。

《三字经》有句“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那一年冬天,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谢家一门老少正围坐在火炉旁谈诗论文。雪越下越大,谢安笑了笑问在座的子侄们“白雪纷纷何所似(大雪纷纷而下像什么样子)?” 谢朗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像是空中撒下的一把白花花的盐)。”谢朗是谢据的儿子,谢安听了侄儿的回答后,未置可否,谢道韫随即答道:“未若柳絮因风起(满天飞舞的雪花就像春天随风起舞的柳絮)。”听了谢道韫的回答,谢安一面鼓掌,一面口中对谢道韫的文学才华赞赏不已。此后,人皆称其为谢泳絮或咏絮谢道韫,称有文学才能的女子为“咏絮之才”。后谢道韫嫁到王家,恪尽妇道,为王家上下所重。

晋代清谈之风盛行,文人雅士,经常围坐在一起,或一杯茶,或一壶酒,或手挥麈尾,或轻敲如意,儒玄释道,无所不谈。连大家闺秀也未能免俗,不过女子参于清谈须先设置“青绫幕幢”,然后,端坐其中,与人辩难,而那些与之对谈的男性士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某次谢道韫的小叔子王献之与友人谈论诗文,正处在下风,被经过的谢道温听到了。她躲在屏风后听了一会,然后叫婢女告诉王献之,她可以出来为小叔子解围,王献之与客人都表示愿闻其高论。谢道温端坐在青绫幕樟之后,先对王献之的前议加以肯定,然后引经据典围绕主题进一步发挥,立意高远,说的头头是道,客人词穷而甘拜下风。

临危不乱,从容不迫,奔马迎面,大风催树之下还能淡然处之,这点上谢道韫很好的继承了其叔安石公的雅量。后孙恩寇乱,谢道韫夫、子皆遇难后谢道韫寡居会稽,当时会稽文风极盛,诸多学子前来向她请教。此时她已逾知命之年,曾在堂上设一素色帘帏,端坐其中,款款而谈,虽然未曾设帐授徒,却有从事着传道、授业、解惑之实,受益的学子不计其数,皆以师道尊之。孙恩之乱既平,新到太守刘柳拜访谢道韫。约其清谈,谢道韫素闻刘柳之名,欣然答应,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请刘柳坐于别榻。谈话间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从家事谈到国事,慷慨流涟,词理无滞。事后刘柳常对人说:“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谢道韫对刘柳评价也颇高,大有相遇很晚之感。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这咏絮才一句,说的是谢道韫。“未若柳絮因风起”,诉出了多少风流蕴藉?叹杀了多少才子佳人?但与她结为连理的,却是王凝之。王凝之字叔平,王羲之次子。虽为名门之后,然则在政治、文学之上却无建树,唯一可取的是继承了其父书法之片鳞支爪。工草隶,颇有可观之处。黄长睿云:“王氏凝、操、徽、涣之四子书,与子敬(献之)书具传,皆得家范而体各不同。凝之得其韵,操之得其体,徽之得其势,涣之得其貌,献之得其源。”

说王凝之平其人蠢笨不堪应不为过。其任会稽内使,掌会稽郡诸军事。逢孙恩做乱,兵逼会稽,属下进言早做准备以抗叛军,王凝之不听,自己走进静室,左手捏剑诀,右手持桃木剑,脚踏星斗步开始做法,须臾法成,走出静室谓左右:我已请得鬼兵数万前来防卫,不日贼军自破,诸君自可安枕。结果可想而知,只是这位可怜可悲又可笑的内使大人到死还想不明白,他自幼笃信天师道,师事当时道首杜子恭,论辈分还是孙恩的长辈(杜子恭女婿孙泰是孙恩叔父),孙恩怎么下的了手杀自己呢?更想不通他一生虔诚,法事做的中规中矩,怎么没能请得鬼兵下凡相助?

王凝之及诸子既死,贼兵长驱直入,此时,谢道韫毫不慌乱,举措镇定,命婢仆执刀仗剑,欲乘乱突围出城,她横刀在手,乘肩舆而出,来到大街,见贼兵如潮水般涌来,谢道韫也未束手就擒,而是挺刃迎上,虽手刃数人,终因寡不敌众,为贼所虏,谢道韫抱着小外孙被送到孙恩的面前时,孙恩看到这个刚刚三岁的小孩儿,以为是王氏子孙,即命令左右将他杀死。谢道韫厉声说:“事在王门,何关他族?此小儿是外孙刘涛,如必欲加诛,宁先杀我!”孙恩早听说谢道韫的才名,及见她义正辞严,毫不为眼前的态势而有畏惧之意,不免大为心折,于是改容相待,不但不杀她的外孙,而且命属下善加保护,送她安返故居。从此谢道韫寡居会稽。之后有前文提过的刘柳到访之事,席间她以家国之事对刘柳进行考校,观他应对,刘柳所答皆切合其所思。事后,谢道韫感叹:可惜是在家人都遇难之后方遇此士,他的应对合理合法,深合我意,与之相谈,胸怀大慰。

可见谢道韫把王凝之跟她叔父兄弟相比,认为有天壤之别还算客气的了,在我看来王凝之这废柴随便跟个正常人比都有天壤之别。

附上秋瑾女侠的一首诗《谢道韫》:“咏絮辞何敏,清才扫俗氛。可怜谢道韫,不嫁鲍参军”。

谢道韫嫁入了门当户对的王家。这不能不说是她一生悲剧之根源。男怕进错行,女怕嫁错郎,古今皆然,睿智雅量如谢道韫者亦不能免。婚后一次谢道韫回家探亲,怏怏不乐的神态让他叔父谢安看在眼里。谢安很奇怪,问她道,“王家名门世族,王凝之是王逸少的儿子,应该不差啊,何以不快至此?”道韫怅然道:“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阿大指谢安,其才情自不用多说;中郎是谢万,亦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名重于时,惟雅量不及谢安;封是谢万的儿子谢韶的小名,曾任车骑司马;胡是谢朗的小名,官至东阳太守;羯就更了不得,他就是谢道韫的亲弟谢玄,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中实际临阵指挥者,有再造社稷之功;末是谢川,也颇有才名,只是早夭。 

再早些谢家还有一门四杰的说法,四杰指谢据、谢奕、谢安、谢万,其时谢石名尚为显,谢道韫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然眼高于顶,况乎谢道韫本人更谓谢家芝兰,谢安平日教导子侄,常以时事考校,唯有谢道韫每论几与其同,更胜谢万。在历数自家一门英杰之后感叹了句,不意天壤之间,乃有王郎。其意不言而喻。有人认为这句话不过是女儿家娇羞所至,此论实属妄言,试想以谢玄之才,谢道韫尚且不时苛责其“为尘务经心,为天分有限邪?”遑论庸碌废柴如王凝之者,焉能入其眼?
谢道韫图像

五、谢奕
谢道韫的父亲谢奕,字无奕,谢安之兄,曾为桓温幕府司马,官至安西将军、豫州刺史。

谢奕少有令名,嗜酒如命,初出仕时为剡县县令,任内有一老翁犯法,谢奕就罚他喝酒,直到醉了还逼着继续喝,当时谢安才7、8岁,坐在哥哥旁边,看着于心不忍,就劝他哥哥:阿兄,老翁可怜,何苦如此作贱于他。谢奕不由动容,随之放那犯法的老翁走了。

而后谢奕入朝在吏部为官,接着又任晋陵太守,此时他还未出仕时结交的好友桓温任徐州刺史。原先他两的关系还不是太过密切,交往中还会留意相互谦让。

直到永和元年桓温升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将要西去赴任之际,桓温对谢奕的情意就非常深厚了,谢奕对此也没有什么猜测。只有谢据的妻子王氏感受到谢奕跟桓温的交情,常常说:“桓荆州用意特别,一定要和晋陵一起西行了。”不久就任用谢奕做司马。

谢奕到荆州以后,常到桓温那里作客时,去时穿着也很随便,兴起则长啸吟唱,醉了就留宿桓家,毫无做客的觉悟。交往中只当桓温是他好友,而非上司。故而桓温常说:“谢奕是我的方外司马。”

谢奕性好喝酒,还经常逼着桓温跟他一起喝酒,有次桓温实在喝不了了,到处躲谢奕,谢奕提着酒壶一路追,桓温避无可避,就躲进老婆房间。桓温老婆南康公主早失宠多年了,平时都难见到桓温。见状大乐,说:“您如果没有一个放荡的司马,我怎么能见到您呢!”而谢奕呢,找不到桓温,就只好跑到桓温客厅里,随便找了个兵一起喝,自嘲说:“失一老兵,得一老兵。”在晋代,称人家为兵实际上是蔑称。有人认为谢奕的弟弟谢万北伐兵败的原因之一为其口无遮拦的称帐下众将为劲卒,引发众人不满,导致士气低下,战时懈怠贻误战机。桓温的儿媳新安公主司马道福骂了桓济一句“兵家子”也搞得满城风雨。桓温素知谢奕爱胡说八道,也没介意。

谢奕虽然性格粗暴固执,但也不是不知进退之辈,他曾因为一件事彼此不合,就前去数落王述,肆意攻击谩骂。王述表情严肃地转身对着墙,不敢动。过了半天,谢奕已经走了很久,他才回过头问身旁的小官吏说:“走了没有?”小官吏回答说:“已经走了。”然后才转过身又坐回原处。可见谢奕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他虽然性情急躁,发泄完情绪还是会自我收敛的。

后来桓温崛起,一度控制政权,谢家的荣辱,也跟当时桓温的态度息息相关。谢家的谢奕、谢万能够当上豫州刺史,就有桓温欲拉拢谢家的成分存在。

升平元年,谢奕从兄镇西将军谢尚去世,丞相司马昱责成王彪之推荐合适的人选,并告诉他有人推荐桓温的弟弟桓云,问王彪之对此如何看,王彪之素来反对桓温,他说:桓云或许是个人才,但是桓温居长江上流,势力已经割天下之半,如果他弟弟又占据西藩重镇豫州,全国兵权归于一门一户,一旦有变,则朝廷危矣,这地方刺史一定要政治可靠,忠于朝廷。

谢尚在豫州任上素有德政,深受当地人民爱戴。朝廷因而迁其从弟谢奕为都督豫司冀并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豫州刺史、假节。当时晋室要任命这么重要的职位,是不可能越的过桓温的,也就是因为谢奕是谢家人,而且跟他交情深厚,桓温不做反对。谢奕当了一年的豫州刺史,于任内逝世,朝廷追赠镇西将军。之后豫州刺史由其弟谢万接替。

而谢万因北伐失利被贬,又是桓温直接造成,后来谢安上位,更是与桓家关系非浅。所以说谢奕与桓温的交好,对于谢安的帮助显然举足轻重。桓温为人豪放,深知谢奕为人品性,颇为珍惜这段友情。尽管两家政治上你争我斗,但在私交上还算不错的。后来谢安也曾当过桓温的司马,在谢奕、谢安之后,谢玄曾为桓温掾及桓温弟弟桓豁的司马,桓温军府成了谢家子弟的跳板。而谢安当了卫将军后,也容纳了桓家人在军府里锻炼。
谢奕图像

六、谢玄
谢奕之子谢玄,字幼度。东晋时军事家。谢玄有经国才略,善于治军。不论在当时还是后世评价都很高,刚出仕为桓温掾吏时,桓温就料定他必能显名:“谢掾年四十,必拥旄杖节。王掾当作黑头公。皆未易才也。”和谢玄有隙的郗超也说:“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公元782年,颜真卿向唐德宗建议,追封古代名将六十四人,并为他们设庙享奠,当中就包括“东晋车骑将军康乐公谢玄”。

公元1123年,宋室依照唐代惯例,为古代名将设庙,七十二位名将中亦包括谢玄。

在北宋年间成书的《十七史百将传》中,谢玄亦位列其中。

谢玄从小就聪慧,与堂兄谢朗同为谢安所重。谢安曾问子侄:“我们家的子弟并不需要出来参与政事,为什么还要每个人都有才能呢?”一时谁也没有回答上来,唯有谢玄答道:“像芝兰玉树一样,而且要让他生在阶前庭院中。”谢安听后非常高兴。谢安又问他,诗经中最喜欢哪句,他回答说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谢玄长大后,才能渐显,做为名门子弟,朝廷几次征召,他都推辞不受。后来与王珣一起被桓温辟为掾属,都受到了桓温的礼遇和器重。转任征西将军桓豁的司马、领南郡相、监北征诸军事。当时前秦苻坚正是势力强盛之际,多次侵扰东晋边境。朝廷于是下令征召良将。谢安任人不避亲,推荐了谢玄。

中书郎郗超历来与谢玄不和,但听到这一举荐也不得不叹息道:“谢安干冒众怒举荐亲侄,可见高明;谢玄亦定不负其叔父,他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当时许多人都不赞同郗超的看法,郗超解释说:“我曾经与谢玄曾共事桓将军幕府,亲见他用人处事无不妥当,故而知道。”

于是朝廷召谢玄回朝,以其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

谢玄在任上,大量招募善战勇武之士,刘牢之与何谦、诸葛侃、高衡、刘轨、田洛及孙无终等人先后应选。谢玄以刘牢之为参军,领精锐为前锋,号“北府兵”,每战皆胜,不久声名鹊起。

公元378年,苻坚军围困襄阳,车骑将军桓冲率部抗击。朝廷下诏命令谢玄征发三州民夫兵士,并派彭城内史何谦率军队在淮水、泗水一带游弋,让他们构成援助襄阳的态势。襄阳陷落后,苻坚的部将彭超向彭城的龙骧将军戴逯发动进攻。谢玄率领东莞太守高衡、后军将军何谦驻扎在泗口,想要偷偷地派遣使者告诉戴逯,通知他知道救兵已到,却找不到前往的途径。小将田泓请命前往,他潜在水中偷偷地过去,快要到城下时,不幸被敌军抓获。敌军重金收买田泓,让他对彭城守军说“南来的援军已被打垮”。田泓假装答应。但到了城下时,却大声告诉城中说:“南来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我一个人前来报信,被敌人抓住,诸位一定要努力坚守啊!”随后遇害。

当时彭超将辎重放置于留城,谢玄用声东击西之计,扬言要派遣何谦等进军留城。彭超听闻后,率军返回留城保护辎重。何谦迅速领兵前进,解彭城之围。彭超又进军南侵,苻坚的将领句难、毛当从襄阳率军前来与其会合。彭超率军六万于三阿围困幽州刺史田洛。朝廷下诏命谢玄叔父征虏将军谢石率水军往涂中,右卫将军毛安之、游击将军王昙之、淮南太守杨广、宣城内史丘准往堂邑。不久,盱眙城失陷,高密内史毛藻战死,毛安之等人都感到惊恐,于是各自退军,朝廷为之震动。

此时谢玄从广陵往西讨伐句难等。先遣何谦率军击破敌军,解除了对田洛的包围,随后进据白马,大破前秦军,斩其将都颜。趁势再次进击,再破秦军。斩其将邵保。彭超、句难率军引退。谢玄率何谦、戴逯、田洛追击,在君川与其展开战斗,再次大破其军。谢玄的参军刘牢之攻破浮桥和白船,诸葛侃、李都又攻破其运输船。句难等各自率军北逃,唯只身得免。朝廷下诏遣殿中将军慰劳谢玄,并进号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还屯广陵,以功封东兴县侯。

公元383年,苻坚亲率大军驻扎项城,号称百万,前秦凉州军经咸阳,顺流南下,幽并二州的军队也接连赶来会合。苻坚先遣苻融、慕容暐、张蚝、苻方等人至颍口,梁成、王显等屯驻洛涧。晋孝武帝闻讯忙下诏令谢玄为先锋,统领徐、兖、青、扬、幽五州军队,和其叔父谢石、堂弟谢琰、以及桓伊、檀玄、戴熙、陶隐等领军八万相迎。

谢玄先遣广陵相刘牢之率五千人奔袭洛涧,首战告捷,斩梁成及其弟梁云,秦军崩溃,争渡淮水而逃。刘牢之派兵追击,活捉敌将梁他、王显、梁悌、慕容屈氏等,并缴获大量军资。

随即苻坚大军驻扎寿阳,陈兵于淝水沿岸,令谢玄的军队不能过河。谢玄派使者对秦将苻融说:“贵军劳师远征,却按兵不动,滞留在淝水边上列阵,难道不想速战速决?请你们稍微退后一点,也好让我军渡河去同你们一拼。我等从容坐观,岂不乐哉?”苻坚手下文武皆反对:“咱们应该凭借淝水把他们堵在河对岸,待机而动,我们人多,晋军人少,只要我军从容布置,战机终会到来,到时自可一战而定。”苻坚却说:“只管让军队退后,让他们过河,等到他们过来了,到时我军数十万铁骑再把他们全部赶进河里去,彻底消灭他们。”苻融附议,于是就指挥秦军向后退却,谁知后退的命令一发出,那么多人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再也控制不住了。在此同时,谢玄与谢琰、桓伊等人带领八千精兵渡过淝水。苻坚中箭,苻融临阵被杀。苻坚的军队溃败奔逃,自相践踏,投水而死者不计其数,淝水因而断流。残存丢盔弃甲连夜奔逃,每闻风声鹤唳,总疑追兵又至,风餐露宿,再加上挨饿受冻,死者十之七八。

晋军战后打扫战场获得苻坚的乘驾云母车,加上他的仪服、器械、军资、珍宝堆积如山,牛马驴骡骆驼等十万余头。

谢玄立下此盖世之功,孝武帝遣使劳军,同时加授谢玄前将军、假节,但谢玄坚辞。朝廷另赐其钱百万,绸缎千匹。

淝水战后次年,晋庭准谢安所奏,乘苻坚新败,氐秦内忧外患之际,乘机以谢玄为前锋都督,率冠军将军桓石虔直指涡、颍,经略旧都。于是谢玄又率部进驻彭城,遣参军刘袭攻打苻坚的兖州刺史张崇于鄄城,赶走张崇,派刘牢之据守鄄城。

兖州平定后,谢玄恐水道险阻不通,运粮艰难,便采纳督护闻人奭的建议,筑土坝拦截吕梁之水,树立栅栏,合七埭为一支流,承接两岸的流水,以利于漕运,从此官民两便。同时进军攻青州。再遣淮陵太守高素率三千人马出击广固,迫使苻坚的青州刺史苻朗投降归顺。又进军讨伐冀州,遣龙骧将军刘牢之、济北太守丁匡据守碻磝,济阳太守郭满据守滑台,奋武将军颜雄渡过黄河建造营垒。

苻坚之子苻丕遣部将桑据进驻黎阳。谢玄命刘袭夜袭,桑据败走。苻丕惶恐不安,打算降晋,谢玄答应请求。苻丕告饥,谢玄送给苻丕二千斛军粮。又遣晋陵太守滕恬之渡过黄河据守黎阳,三魏之地皆归降东晋。

朝廷因兖、青、司、豫四州均已收复,便任命谢玄都督徐、兖、青、司、冀、幽、并七州军事。谢玄上疏朝廷,认为刚平定河北之地,幽州冀州必须专门命人治理,司州遥远,应归豫州统管。

朝廷论功封谢玄为康乐县公。谢玄请求把他先前所封东兴侯的爵位赐予侄儿谢玩,朝廷许可,封谢玩为豫宁伯。谢玄又遣宁远将军竂演讨伐占据魏郡的申凯,击败了申凯。谢玄打算让豫州刺史朱序镇守梁国,自己坐镇彭城,北可以巩固河北之地,西可以援救洛阳,内可以捍卫朝廷。

谢玄回到淮阴后,患上疾病,又上疏请求解除职务,诏令不许。谢玄又自陈述,说既然不能履行职责,恐怕会荒废军务。

朝廷又下诏让他移镇东阳。谢玄便奉命上路,以病重恳求解职。朝廷为谢玄派了一名太医随行,并让他好自调养休息,又让他回京口治病。

谢玄奉诏回京口,病却长期不见好转,再次上疏请辞。所上奏的奏疏被扣住不予答复。谢玄前后上了十余道奏疏之后,朝廷才改任谢玄为散骑常侍、左将军、会稽内史。谢玄抱病登车去会稽郡任职。

公元388年,谢玄在会稽去世,终年四十六岁。朝廷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为献武。

后刘裕代晋称帝,建立刘宋,当时前朝东晋的封爵中只有王导、谢安、温峤、谢玄与陶侃子孙的爵位未被废除,谢玄爵位康乐县公被降封为康乐县侯,食邑五百户。

谢玄图像
七、谢安
谢玄在淝水畔大败苻坚,除了其卓越的军事才能以及将士用命外,更重要的还是得益于其叔父谢安辅政以来的安排以及谋划。

谢安,后人皆谓其与王羲之共得东晋风流者,字安石,父谢裒,官至太常。少时就以清谈闻名。谢安四岁时,名士桓彝见到他,大为赞赏:“这孩子风采神态清秀明达,可比王东海。”他在童年时,便神态沉着,思维敏捷,风度条畅,尤工行书。

谢安少年时曾拜访名士王濛,与王濛清谈多时,他离去后,王濛之子王修问:“刚才谈话的客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王濛说:“这位客人勤勉不倦,日后定将咄咄逼人。”当时的宰相王导也很器重谢安,青少年时代的谢安就已在上层社会中享有极高的声誉。然而谢安并不想凭借出身、名望去猎取高官厚禄。朝廷最初征召谢安入司徒府,授任他佐著作郎之职,都被谢安托病推辞了。

后来,屡次拒绝征辟的谢安干脆隐居到会稽的东山,与王羲之、许询、支道林等交游,出门便捕鱼打猎,回屋就吟诗作文,就是不愿当官。当时任扬州刺史庾冰仰慕谢安的名声,几次三番地命郡县官吏督促逼迫,谢安不得已,勉强赴召。仅隔一个多月,他又辞职回到了会稽。后来,朝廷又征召他为尚书郎、琅玡王友,谢安一概推辞。吏部尚书范汪举荐谢安为吏部郎,也被他写信拒绝。他的不识抬举终于惹了众怒,多位朝臣上疏认为谢安被朝廷征召,历年不应,应该禁锢终身,谢安于是更加放浪于的名胜之地。

谢安曾到临安山,坐在石洞里,面对深谷,悠然叹道:“此般情致与伯夷有何区别!”又曾与孙绰等人泛舟大海,风起浪涌,众人皆惊恐,谢安却吟啸自若。船夫以为谢安高兴,照旧驾船漫游。风浪转大,谢安慢慢说:“如此大风我们将如何返回呢?”船夫听从吩咐立即驾船返航。众人无不钦佩谢安宽宏镇定的气度。谢安纵情于山水,且每次游赏皆携歌女同行,日常宴客,亦必有乐师歌女助兴,但每次几近忘形之时,其夫人必敲墙壁提醒,谢安亦从善如流,适可而止。

谢安的妻子,是刘惔的妹妹,刘惔字真长,为当时名士,幼年家贫不为人重视,唯王导甚器重他,后尚公主。刘惔以鉴裁闻名,列名魏晋八君子。且生性豁达,孙绰评价他“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其妹谢夫人亦颇有乃兄之风,她看见谢家各门都家门富裕而地位显赫,只有谢安隐居山林,养望东山,于是跟谢安玩笑道:“大丈夫不思富贵乎?”谢安遮掩口鼻低声说:“恐不可免。”

谢安虽然屡屡不愿出山,但当时执政的会稽王司马昱说:“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也必定能与人同忧,再征召他,他肯定会应召。”当时,谢安的弟弟名士谢万任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担负守边的重任。谢安虽隐遁山林,但其名望远在谢万之上,世人皆知其有王佐之才,而此时他主要精力还是在教导子侄方面。

公元358年,谢奕去世,由谢万接任。谢万其人夸夸其谈,欲效谢安雅量,奈何才具不足,心胸亦窄。其接任次年,桓温出兵北伐,令谢万引兵配合。其实早在谢万刚赴任时王羲之就给他写过信:“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碎,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当随事行藏耳。愿君每与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则尽善矣。”奈何谢万不听。谢万在北伐时升帐议事还如他在健康清谈时的作风,不但不抚慰将士,还口无遮挡的称诸将皆劲卒,因而将帅离心,之后更误判军机,导致手下士卒惊扰奔溃。谢万单骑狼狈逃还,桓温震怒,奏请朝廷贬其为庶人。

此事使谢氏的权势受到了很大威胁,此时谢安若再不出山,谢家很可能就此衰弱,他当时已经四十多岁了。

公元360年,谢安应征西大将军桓温之邀担任他帐下的司马,谢安从新亭出发,百官都为他送行,御史中丞高崧对他开玩笑说:“足下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高卧东山,世人常论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苍生今亦将如卿何!”谢安深有愧色。

高崧跟王彪之一样是铁杆倒桓派,见谢安屡辟不出,一出竟然就投到桓温麾下有些不满,没能理解谢安的深意。谢安虽醉情山水,却不能坐视家族衰败,此时谢万兵败被贬,谢家丢失豫州根基,朝中更是无人为官,再不出将无可挽回家族颓势。出山而不在朝中效力却投桓温,是他对时事看的通透,桓温把持朝政,若跟他对着干,家族只会被他继续打压,唯有表面支持桓温才能得到发展壮大的机会,继而实施后续计划。此时高崧讥讽于他,大有有口难言之感,偏偏高崧所言又在情理之中,故面有愧色。

谢安到桓温麾下,桓温十分高兴,二人畅谈生平经历,欢笑终日。离开后,桓温对左右说:“你们是否见过我有这样的客人?”一日相谈,谢安才华略显,众人皆服,唯有时任参军的郝隆讥之“处为远志,出为小草”。郝隆字佐治,当时狂士,晋时风俗,七月七各家各户会把衣帛锦绣之类的织物搬出户外晾晒,郝隆家贫,无衣可晒,便坦腹日中,人问其故?答:“我晒书,无衣可晒,聊复尔耳。”此举不过是效颦阮咸故事。阮咸是阮籍的侄子,竹林七贤之一,在家族中比较贫困,居于道南,道北诸阮皆富,七月七,道北诸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阮咸则以竹竿挂牛犊鼻裤于中庭,人怪而问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世人看来,阮咸是真正的名士旷达、任诞和幽默,郝隆则明显的做作效颦,是沽名钓誉的手段。谢安雅量非常,自不跟他计较,唯置之一笑。

后来,桓温去谢安的住处,正碰上谢安整理头发。谢安性情迟缓,许久才理罢,让侍从取来头巾。桓温制止说:“让司马戴好帽子再相见。”桓温尊重谢安,由此可见一斑。

公元361年,桓温即将北征时,谢万病逝,谢安乘机投书请求奔丧,离开了桓温。不久,被任命为吴兴太守,他在任上声誉一般,但离开后便为众人所思怀念。不久被征召入朝担任侍中,又升任礼部尚书、中护军。

公元371年,桓温在北伐时兵败枋头,为了重立威名,他听从郗超建议,废皇帝司马奕为海西公,另立丞相司马昱为帝,即简文帝。

次年,即位不到一年的司马昱因受制于桓温、忧愤成疾,桓温上疏举荐谢安接受遗诏。是年七月二十八日,司马昱驾崩。

公元373年,桓温入京朝见孝武帝司马曜,太后诸蒜子命谢安及侍中王坦之到新亭迎接。当时,建康城里人心惶惶,有人说桓温诛杀王坦之、谢安,江山亦将易手。王坦之非常害怕,谢安却神色不变,说:“晋室的存亡,就取决于此行。”桓温抵达后,百官夹道叩拜。桓温部署重兵守卫,接待百官,当时有官位声望的人都惊慌失色。王坦之亦是汗流浃背,连手板都拿倒了。只有谢安从容就座,他坐定以后,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卫四邻,明公何须墙后置人!”桓温笑着说:“不得不尔。”于是就命令左右的人让他们撤走,与谢安笑谈良久。由于谢安的机智和镇定,桓温始终举棋不定,没敢对二人下手,不久就退回了姑孰。

当时孝武帝年幼,在外又有强臣,谢安与王坦之等竭力辅佐,终使晋室得以安稳。同年三月,桓温病重,让袁宏起草奏表,要求朝廷加其九锡,汉末以来,权臣讽朝廷加九锡都是要谋篡的先兆,曹操如是、司马懿亦如是。谢安受顾命之重,见状自不能坐视,又不敢刺激桓温铤而走险,以武力强行夺位,就借口词句不妥,然后动手修改原稿,各种推敲,一改十多天,改完又转回给桓温过目确认,一拖再拖,硬拖到桓温病死尚不能成事。

桓温死后,谢安升任尚书仆射,总领吏部事务,加任后将军,与王彪之同掌朝政。

公元376年,朝廷命谢安总领中书事宜。为稳定政局、缓解矛盾,谢安着眼长远,以和谐安定为主政方针。接替桓温权位的桓温亲弟桓冲也深明大义,自认才情德望远逊谢安,不再影响朝政,自愿以镇守四方为己任。谢安虽猜忌桓冲,但为达“荆杨相衡,则天下平”的目的,将桓冲从都督徐、豫、兖、青、扬五州军事兼徐州刺史任上转任其为荆州刺史,都督七州诸军事。改由外戚、中书令王蕴出镇徐州刺史。当时前秦屡犯边境,梁、益等州相继失陷,告急文书频频送到朝堂之上,天子震惊,百官惶恐。唯有谢安镇定自若,从容布置,一面削减战败影响,维护安定,一面积蓄力量,为日后反攻做安排。

谢安以忠义之心辅佐幼君,督导百官,不计小过,专心国事,广行德政以安定内外。其恩威广布,时人盛赞谢安可比王导,而才情雅量更胜。

同年(公元376年),谢安兼任扬州刺史,朝廷允许谢安可带甲仗入殿。当时,孝武帝开始亲政,升任谢安为中书监、录尚书事、骠骑将军,谢安坚决辞让了骠骑将军之职。当时天象失常,大旱连年,谢安上书主张复兴衰败灭亡的侯国和贵族世家,寻找晋初开国功臣的后代加以封赏以减灾厄。

公元377年七月,朝廷加任谢安为司徒,此时他属下官员皆被赐予豪宅,而谢安辞让不受。朝廷又加任谢安为侍中、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及幽州的燕国诸军事、假节。此时前秦在苻坚的治理下日益强盛,晋军在与前秦的交战中处于劣势。

同年,因广陵缺乏良将防守,谢安便不顾他人议论,极力举荐自己的侄子谢玄出任兖州刺史,镇广陵,负责长江下游江北一线的军事活动。谢安自己则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军事,总管长江下游。谢玄终不负叔父重托,在广陵挑选良将,训练精兵,使日后名震天下的北府兵成形。

次年,前秦征南大将军符丕率步骑七万人进攻襄阳。之后苻坚又另派十余万人分三路合围。襄阳守将据城死守。第二年(公元379年),襄阳最终城破,朱序被俘。苻坚又派彭超围攻彭城,秦晋淮南之战爆发。

谢安在建康总领全局,令谢玄率五万北府兵,自广陵起兵应敌。谢玄四战四胜,全歼秦军。次年五月,谢安因功被任命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建昌县公。

公元383年,苻坚率军南犯,志在吞晋,欲一统天下。当消息传来,建康一片恐慌,唯有谢安依旧镇定自若,以征讨大都督的身份负责军事,并派谢石、谢玄、谢琰和桓伊等率兵八万前往迎战。谢玄手下的北府兵固然精锐。然前秦的兵力十倍于己,谢玄心里难免有点紧张。出发之前,谢玄去谢安家告别并请教,但谢安神情泰然,回答道:“自有安排。”谢玄不敢再问,便请好友张玄再去请示。谢安却驾车去山中游玩,并邀张玄同行,然后与张玄下棋。谢安平常棋艺不及张玄,这一天张玄心慌,反而败给了谢安。谢安回头对外甥羊昙说了句:“别墅给你啦。”说罢便登山游玩,到晚上才把谢石、谢玄等将领召集起来,面授机宜。

当时,桓冲在荆州听说形势危急,欲出兵助阵。却被谢安拒绝,桓冲很担心。他对将士说:“谢公的气度固然令人钦佩,但不通军事。兵力差距如此之大,又派一些没经验的年青人去指挥。我们终将被俘。”

同年十一月,谢玄遣刘牢之以五千精兵奇袭,取得洛涧大捷。十二月,双方决战淝水,谢玄领军战胜了苻坚和符融所统率的前秦十五万大军,并阵斩苻融。之后顺势掩杀,彻底瓦解了苻坚南侵大军主力,淝水之战以晋军的全面胜利告终。当晋军在淝水之战中大败前秦的捷报送到时,谢安正在与当时名僧支遁下棋。他看完捷报,便放在座位旁,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支遁憋不住问他,谢安淡淡地说:“小儿辈终破贼。”直到下完了棋,支遁告辞以后,谢安才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舞跃入室,把木屐底上的屐齿都碰断了。淝水之战的胜利,使谢安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以总统总统诸军之功,进拜太保。淝水之战的巨大胜利,谢安的事先筹划功不可没。而且谢安从战前的“围棋赌墅”到战后的“小儿辈大破贼”,自始至终一直采取极为冷静的态度,对于稳定当时建康的人心起到了关键作用。

战后,谢安上疏请求北征,孝武帝允之,任谢安都督十五州军事,假黄钺。另增设属吏二人。谢安上书辞让太保之职及爵位,朝廷不许。

淝水战后不久,桓冲去世,这本是谢氏把触角伸到荆、江二州的好机会,何况以谢玄之功兼任这二州刺史也是绰绰有余了。但谢安没这么安排,他担心桓氏失去此二州职权会有不服,桓石虔更有沔阳之功,谢安又考虑到桓石虔骁勇善战,若再让他据有险地,恐难控制,于是任命其弟桓石民为荆州刺史,命桓伊改镇江州,桓石虔迁豫州刺史。以三桓分镇三州,各得其所,彼此皆无怨言。(桓伊跟另二桓不是一家,桓伊出自铚县桓氏,另二桓是桓温弟桓豁之子,出自龙亢桓氏)为接下来大规模北伐消除了隐患。

公元384年八月,谢安起兵北伐。东路的谢玄率领北府兵自广陵北上,收复了兖、青、司、豫四州,中路和西路的桓氏则出兵攻克了鲁阳和洛阳,并收复了梁州和益州。至此,一改淝水之战前秦、晋以淮河、汉水、长江为界,为以黄河为界。使黄河以南地区重回晋室之手。

谢安筹划的北伐取得极大胜利,声望达到巅峰,不免遭忌,当时会稽王司马道子专权,开始捕风捉影、捏造罪名。致使孝武帝与谢安之间渐生嫌隙。某日,孝武帝赐宴桓伊,召谢安做陪。桓伊号称江左音律第一,尤擅吹笛,席间孝武帝命桓伊吹笛,桓伊吹了一曲,说:“我的筝艺虽不如笛,然也足以自谈自唱,请允许我弹唱一曲,并请一位乐师吹笛为我伴奏。”孝武帝不疑有他,就下令让一个御妓奏笛。桓伊又说:“御府的人与我没配合过,我有一奴,素与我相唱和,望允许他前来献艺。”于是孝武帝把他家奴召来。家奴吹笛,桓伊则抚筝而歌:“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朦》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歌声慷慨激昂,歌词掷地金声。谢安闻歌复联想自身,不由泪下。而孝武帝更是羞愧。

公元385年四月,谢安主动交出手上权力,自请出镇广陵步丘,建筑新城来避祸。孝武帝在西池为谢安设筵饯行,并赠诗以壮行色。谢安虽效命朝堂,但箕山之志从来未减,每每露于形色。及至出镇新城,携带全家前往,制造船只,打算等到天下大体安定后即回东山。然不久后即病重,上书朝廷建议度时停止进军,并召其子征虏将军谢琰解甲息兵,命龙骧将军朱序进据洛阳,前锋都督谢玄总领战事,与彭城、沛县之敌对峙。若二城急切难下,则等来年涨水,到时水陆并进,东西夹攻。孝武帝闻得谢安病情,遣使前赴慰劳,并召谢安回建康养病。

当车行进入建康的西州门,谢安思及生平,感叹天下尚未混一,壮志未酬,对左右道:“从前桓温执政时,常恐不能自保,忽然有一天梦见自己乘坐桓温的车驾走了十六里地,看见一只白鸡后才停下来。乘坐桓温的车驾,预兆将代替他执掌朝政。十六里,从我执政到今天刚好十六年了。白鸡属酉,如今太岁星在酉,是凶兆,我这一病将不起了!”于是上书逊位。

同年八月,谢安病逝于健康,享年六十六岁,孝武帝废朝三日,赐棺木、朝服一具,衣一套,钱百万,布千匹,蜡五百斤,追赠太傅,谥号文靖。因为谢安没有陵苑,于是诏令在府中设祭。赞礼规格与桓温同,又以击败苻坚,挽狂澜于既倒,使社稷延续之功追封庐陵郡公。
谢安图像


淝水之战前后秦晋疆域变化图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