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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人来自火星 英格兰人来自金星|澳大利亚队|英格兰队

 文野 2014-10-10

导语:伏尔泰总结,我们所有关于现代文明的设想,都起源于苏格兰。

施健子/文 全世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苏格兰。

丁艳在爱丁堡大学读研究生,最近这几个月里,她公寓的信箱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宣传画,卡梅伦微笑的脸旁边写了一个大大的“YES”,不过,在另一张海报里,爱丁堡城堡说的却是“NO”。

这个只有500万人口的地区又一次受到了那么多关注,再上一次它掀起世界范围的震动,估计得追溯到格拉斯哥人瓦特发明了蒸汽机的时候了。

对于那些刚刚来到苏格兰的人,类似于电影《苏格兰飞人》(The Flying Scotsman)的对话常有出现。苏格兰的自行车选手格拉尔米·欧伯利在疯狂训练,一个人说:“你们英国人真够疯狂的。”欧伯利对他怒目而视:“再叫我英国人,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疯狂。”

这或许有些夸张。张一帆十年前从英格兰去到爱丁堡上学,校长在冗长的致辞里颂扬了一遍苏格兰的历史与辉煌,这样的仪式每年都要上演一次,仪式的最后,他向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们强调,“欢迎来到苏格兰!”

无论是不列颠人(British)、联合王国人(UKish)还是苏格兰人(Scots),可以确定的是,在身份认同和民族性的这个议题里,苏格兰是个有趣的样本。

他们的恩怨情仇

从祖先辈的外来户与原住民的争斗开始,英格兰人与苏格兰人的恩怨就从未停过。苏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人的祖先是凯尔特人,他们登陆英国后居住在北部,到了公元5世纪左右,比他们还要骁勇善战的盎格鲁-萨克逊人从欧洲大陆来到不列颠,将凯尔特人赶到不列颠岛西南和西北的山区,新来的族群,把自己的地盘叫做英格兰。

英国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1805年到访苏格兰,在苏格兰高地写下了那篇著名的诗篇《孤独的割麦者》,苏格兰高地的姑娘用盖尔语在歌唱,唱的是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遥远过去和古老战争。英格兰文化人,约翰逊博士把那里当成了疗养地,却丝豪不感谢清新的空气和优质的威士忌——他是“苏格兰黑”的鼻祖,那个流传甚广的,英格兰人用燕麦喂马,苏格兰人却用来吃的笑话就是他说的。

约翰逊博士出生于1709年,在那之前两年,苏格兰与英格兰刚成立联合王国。约翰逊博士对苏格兰的看法,代表了很多英格兰人的看法:苏格兰是英格兰的穷亲戚,还没有完全开化,穷山恶水,是富饶英格兰的拖累。

随后,苏格兰人的表现简直让英格兰咋舌。有个苏格兰人津津乐道的段子被他们印在旅游名信片上,英格兰人在他叫做城堡的家里,穿上了他们的国服雨衣,但这是苏格兰人发明的,他就是来自格拉斯哥的化学家查尔斯·麦金托什(Charles MacIntosh)。在出门去上班的路上,这位英格兰人穿过了一条名叫英国小径的巷子,但路面也是苏格兰人铺成的,他就是来自艾尔的约翰·麦克亚当(John MacAdam)。他开着车上路,但车上安装的轮胎也是苏格兰人发明的,他就是来自德勒格霍恩的约翰·博伊德·邓洛普(John Boyd Dunlop)……苏格兰人简直无处不在,这使他快要发疯,他拿起《圣经》寻求安慰,天啊,《圣经》居然也是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钦定的。

不止如此,伏尔泰总结,我们所有关于现代文明的设想,都起源于苏格兰。苏格兰人休谟和亚当·斯密对哲学、宗教、政治和经济的贡献,不仅对英国(也许我们应该称作联合王国)的外扩经济政策,乃至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起到了极大的影响。

或许这才是症结所在。苏格兰的智慧构成了外界对英国文明的大部分想象,格纹、美酒、文学和体育,但依旧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英格兰人的看法。

“在伦敦,或者英国南部比较富裕地区的人,看问题的角度,我们可以姑且认为比较大国沙文主义,表现出来反而像大男子主义一样不在意。”张一帆说。这一点倒和胡博的观察结论一致,胡博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老师,他是朋友圈中对苏格兰事件的狂热关注者,“平均每三分钟刷一次新闻”。他的大多数英格兰同事对此表示出了漠不关心的态度,虽然他极度怀疑骄傲的英格兰人只是装得无所谓。一位来自曼彻斯特的朋友言语粗鲁,而另一位来自英国东北部的同僚,则明显有些看热闹——如果失败,看他们怎么办?

他们二位的建议是,想要了解他们的对立,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体育比赛,最好是对抗性的足球或者板球。格拉斯哥刚刚举办了英联邦运动会,一位苏格兰记者甚至把跟英格兰进行板球比赛的外国球队统统称为名誉苏格兰人。比如,西印度群岛队成了黑皮肤的苏格兰人,印度队成了深褐色皮肤的苏格兰人,澳大利亚队成了乱七八糟的苏格兰人,新西兰队成了乱七八糟的、星期日关门的苏格兰人。按照如此生动的方法来看待世界,谁赢都没有关系,只要英格兰队输了就行。

戏剧和现实

发明了黄色小报和花边新闻的英国人,应该更明白传播学的规律,隔岸观火的人,往往只会留意负面的信息。

主流舆论中关于英、苏有别的口水和争论,某种意义上算是九十年代以后美国文化输入的产物,尤其是梅尔·吉布森的那部《勇敢的心》,把一个少数族群的抗争史浓墨重彩地刷上了好莱坞价值观的色彩,两个民族一代代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感动了一拨又一拨前来苏格兰祭奠英雄主义的游人。

没错,是游人。“《勇敢的心》渲染的情感影响的外国人远多于苏格兰人。”张一帆说。至少在他所认识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苏格兰人里,他们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的情感原本就深厚,不需要借助外来价值观的包装。“即使是体育上的传统敌视,也只是他们独特文化的一种,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渠道,大家可以这样去表达,我觉得还是很文明的。”他说。

流行文化善于制造简单粗暴的偏见。在银幕上,苏格兰总是那个贫困落后,饱受侵略又充满血性的弱小国家。最近又有一部名为《古战场传奇》(Outlander)的美剧在风口浪尖上热播,主角Sam Heughan现实生活里是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该剧改编自一部美国的同名小说,讲述的是一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战地护士穿越回两百年前,见证苏格兰人抵抗英国军队的故事。有历史、有爱情还有雷人的穿越,讲的是一般影视作品很少涉及到的18世纪詹姆斯二世党人叛乱(Jacobite rising)。那是发生在光荣革命后的一次小规模内战,一些贵族不满新生的立宪王朝,便以被放逐的詹姆斯二世的名义发动一系列谋反活动,而当时苏格兰人选择支持詹姆斯党,招致英军入境扫荡。最终坐镇伦敦的汉诺威王朝铲除的不仅仅是前朝余孽,更顺势消灭了整个苏格兰传统的氏族制度。

或许是时候破除一下关于苏格兰“贫穷落后”的看法了。虽然关于苏格兰的经济数据,各方估算的差异极大,胡博看到的比较具有公信力的排名是,苏格兰地区的平均收入排在英国的第四位,仅次于伦敦和传统的东南部发达地区。如果再算上北海石油带来的收入,苏格兰人均收入要远高于国家平均水平(石油城阿伯丁是全英国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

而那句著名的“聪明的苏格兰人都去了伦敦,留下来的都是猴子”,也并非代表了苏格兰人才的真正流动方向。不知道哪件事刺激了传媒从业者敏感的神经,可能是苏格兰伟大文学家的司各特跑到伦敦接受了爵士勋位,也可能是前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明明是个苏格兰人,却找不到一张他穿花呢格子短裙(Kilt)的照片。

徐玉炜是格拉斯哥大学教育研究方向的博士,他身边读到博士的苏格兰人不多,在他看来,这和当地工作机会多也有关,免费的本科教育结束后,很多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工作,这里金融业发达,科技、医学和人工智能领域的水准也是一流。不过,如果说有人更向往伦敦,那也很正常,“要知道,苏格兰只有500万人,打个比方,在我们领域里,如果要出一本专门研究苏格兰教育的专著,都要考量半天,因为受众实在是太少。”

“何况那是伦敦。这种流动方向就再正常不过了。”胡博说,伦敦在欧洲的地位,本来就不局限于英国的影响力,你可以认为它是传统欧洲的中心之一。

所有生活在英国的人都在强调这种戏剧化冲突的表面性。“他们的确在努力维护苏格兰的传统,比如在一些礼仪活动上,许多苏格兰男人身穿他们的标志性的裙子。”丁艳说,但她曾经和学校里一位苏格兰裔的老师聊过,对方认为今天的苏格兰人,主体上早已被诺曼化(Nor-manized),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被盎格鲁-撒克逊化(Anglicized)了,与英格兰民族的差异远没有想象的大。“如果不是最近的敏感时期,你去翻苏格兰地方报纸,很少能看到当地人热衷的话题跟一个相对独立的苏格兰文化或生活方式有关。”她说。

真情感真利益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恰当,但你很难相信,苏格兰人是真的为了‘盖尔语’在抗争。”丁艳认为自己还是有点儿了解苏格兰人的务实精神。她拿盖尔语举例,关于口音和语言的鄙视链,苏格兰虽然远离伦敦,依然有自己的高低体系。城市人一般都讲英语,但低地苏格兰人讲苏格兰语,它实际上是英语受法语和盖尔语的影响以后产生的语言,与英语接近,但也难懂。住在苏格兰北部和西部的人讲盖尔语,当然,他们处于链条的最底层。

研究教育的徐玉炜说,盖尔语并不是强制学习的语言。或许在绝大部分年轻人看来,盖尔语已经过时了。

丁艳住在爱丁堡,她最近有时候会去格拉斯哥,这两个地方距离很近,氛围却完全不同。爱丁堡更加国际化一些,人们很少在公共区域激烈讨论这种严肃的政治议题,也不轻易表露态度,但在格拉斯哥,表明立场似乎是一种潮流。每天晚上在当地的小酒馆里,关于“英格兰对不起苏格兰,英格兰搜刮苏格兰的资源和财富”,以及“没必要独立,英格兰每年要补贴苏格兰,就当他们是还债,等债还清了再说”的讨论轮翻上演。

“保守党人只有打松鸡时才来苏格兰,不是吗?”

《纽约时报》的记者在一家小酒馆里遇到了约翰·莱瑟姆,他是一名工人,听到卡梅伦带着40位议员来到爱丁堡的消息,他语带尖刻地做出了这个判定。当时他正在奥奇特木提的塞克酒馆(Cycle Tavern)喝啤酒。奥奇特木提的意思是野猪岭,当地人说,南方人说这个词时,会把扁平喉音“奇”发成“科”的音,而且无法发出“浓厚的泡泡音”。

讨厌卡梅伦和保守党的苏格兰人不在少数。事实上卡梅伦算是苏格兰人,他的祖先便来自苏格兰高地一个声望极高的大家族,卡梅伦家族(Clan Cameron)得名于苏格兰盖尔语,意为“扭断的鼻子”。

你不能怪他前期不够积极,他拒绝与苏格兰民族党领袖亚历克斯·萨尔蒙德(Alex Salmond)在电视上进行辩论也是有理由的,他圆润的嗓音、极有教养的语气以及作为牛津毕业生总是身着最正式的白领结礼服的样子,让苏格兰人很看不顺眼——也许会产生反作用。

“积极的民族主义者大多数是工薪阶层和低收入者,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改变。”胡博和他的苏格兰朋友讨论,得出了相同的意见——现在的苏格兰有了太多通往世界的道路,通过以伦敦为中心的联合王国不过是其中之一。

往远了说,这种冲突要追溯到圈地运动和工业革命时期,苏格兰的农牧民阶层和英格兰的工业资本家阶层之间的斗争。而在苏格兰的精英阶层,在近1000年之内,他们与英格兰的关系的密切程度,超出了一般民间的来往。相当的苏格兰精英分子在英格兰和法国有自己的财产。如果分开,就意味着丧失财产。

不穿裙子的前首相戈登·布朗被推出来挽回苏格兰人的心。他写了一本《苏格兰与英国应共享未来》(My Scotland, Our Britain: A Future Worth Sharing)的书,听听他怎么说的,“苏格兰自我感觉不似英格兰,但实际上,相比英国辖土下的威尔士和北爱尔兰,这两个地方的人更加相似。”

张一帆对这个理论不置可否。但显而易见的,“在他们谈判的过程中,精神层面的谈论很少,赞成和反对的意见都集中在操作层面上。”他说。

事实也是如此,你所能看到的报道和民调,都在担心不恰当的决定会给养老金、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就业、货币,以及欧盟会员资格带来影响。

关于未来是丁艳和徐玉炜考虑得最多的问题。他们寄希望于工作签证的增加,以及留下工作的门槛降低,这是可能发生的最大利好。

作为外国人,丁艳认为自己还是会回到伦敦。在上上周末,法国极右翼支持者们在加来港的游行,让数以千计排长队想要渡过海峡进入英格兰的移民被曝光。如同进入美国的移民一样,很多人一生都在攒钱,为的就是跨越重洋,让自己成为英国人。“如果事实如此,我们为何要反道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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