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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那条路 文/自说自话 当年填写了“师范”这一项志愿，不是冲着“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一神圣的称号，更不是对“太阳低些最光辉的是职业”的崇尚。是一个农村孩子，为了摆脱祖宗八辈都是黄泥巴腿子的命运所为，只要是能吃上“商品粮”，哪里还挑干什么工作？只要你能蜕掉“农民皮”，就算是老祖坟冒青烟儿了！足以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羡慕，足以让村里的父母们作为孩子励志教育的活教材，用上好多年，甚至好几代！ 载着亲戚邻居的羡慕，载着父母兄长的嘱托，走进了师范学校，经过三年的学习，自以为当一个乡村的“孩子王”蛮有信心。于是怀揣着年少轻狂的梦想，回到家乡，走上讲台。一心想着不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不愧对党和国家的培育，努力做一名人民满意的小学教师，为家乡的教育做一点贡献…… 可是，当第一次步行30多里（刚毕业时，我被分配到离家30多里，不通公路、不通电的）走进那长满野草的破败不堪、不通公路、不通电的小学校园，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儿，然后是一天到晚上课、批改，晚上还要点着煤油灯备课，生活的单调、饭菜的单一（初秋，学校菜园只种了一块韭菜和几棵辣椒，每天中午都是韭菜辣椒拌面条儿，冬天，几乎天天都是锅盔馍，萝卜片汤，早上自然是老祖宗留下的、一成不变的白糊汤，晚上不是面叶儿就是拌汤）……一年下来，激情和梦想早已灰飞烟灭，心里只剩下哀怨和沮丧了，有不少同学“下海”到南方“淘金”收获颇丰，自己也蠢蠢欲动，谈吐间不小心流露了一些情绪，被老父亲严厉的训斥，然后又苦心相劝：“怎么就不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铁饭碗’呢？不记得那年你考上后，我到湘河粮站卖粮给你办‘商品粮’户口，差点热死在萝卜岭上了？不记得这么多年你妈为了给你准备学费，没日没夜地纺草绳，手上满是裂开的血口子了？记得你现在拥有的这个饭碗，是我们祖宗八辈儿的修行？…… 怎会忘记呢？父母的艰难供养不会忘记！自己的艰辛努力不会忘记！曾经的梦想和憧憬也不会忘记！父母声泪俱下的苦心教导不会忘记！就这样收藏起一万分的不情愿、一万分的无奈留了下来，在这条路上，忍受着寂寞和清贫艰难地坚持下来，一走就是20年！ 20年啊，对于人的一生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时间单位！说起来好像弹指一挥间，可这20年的教师生涯里，有很多苦不堪言的经历，比如，刚毕业时一成半年不发工资，还要向家里要伙食费，那让人羞于开口的情景；比如，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参加成人高考，考上了陕师大中文函授班，可是因为1200元的学费没有着落，一直到入学报名期限的最后期限，不忍放弃的老公，带着我冒着大雨去求人贷款的情景；结婚生子后，一个月工资下来，付完保姆工资后所剩无几，孩子治安要感一下冒什么地，就要东家西家借钱，下个月有挖东墙补西墙的情景；为了让孩子能上幼儿园，不得不租房时，上半年凑不够两人函授学费、下半年凑不够房租的尴尬和无奈……怎一个苦字了得！ 20年，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是因为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儿好的出路，谁会心甘情愿地死守在这一条路上艰难跋涉？有很多同学和同事都相继改行，不管改到哪个单位似乎都比当老师要好得多，我是多么渴望有一天自己也有好运，能有一个好的去处啊！我在教育战线上干了这20年，虽然说也还敢说是尽心尽力、倾己所有、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学子，但绝对不是无怨无悔！凭良心说，离开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说来也怪，寻寻觅觅几十年，一直没有机会，今年暑假的一天，路上遇到一位能办事的朋友，闲聊时说起了我当前的身体状况以及工作上的困惑。他也说有机会一定给帮忙，看能不能换一个轻松一些的岗位。谁知，就在前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那位朋友打来电话：“赶快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惊喜！”放下电话，心中还真有点不敢相信的窃喜，难道是工作上会有转机？不可能！说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一点动静，今年会有如此好运？宁可信其有，去看看也不是坏事，也许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时候呢！ 赶快乘出租车来到朋友的办公室，见面就将信将疑地问他：“打电话来有什么好事？该不会是给我找了个好岗位吧？”他也笑着说：“看你说的，好像不信？还真是好事，民政局下设的一个单位，有一个正式编制，工作就是维护一下网站，搞活动时你给写一些宣传报道，工作量也不会太大，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办公室主任吧。这个岗位非常适合你，就打电话叫你来，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想去的人多多着呢……” 此刻的我，就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没等他说完就感恩戴德地说：“太感谢你了，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另外，上班在哪里？工资关系……”朋友见我如此急切，笑着说：“看来，你挺认真？”我说：“是呀，咱这年龄了，可不像年轻人，可以拿青春赌明天，我还图什么？工作不就是为了柴米油盐有个着落吗？”忽然瞥见朋友有点惊异的眼神，便被自己的俗气逗笑了，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俗了？” 他笑着说：“哪里呀，我是为你考虑问题的长远和细致吃惊，唉，也是啊，咱都啥年龄了？我印象中你一直是大大咧咧、糊里糊涂的。“我笑着说：“让你失望了？你不会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吧？”他也笑了：“还真是有点儿，像你那样还整天读书写子的人不多了。”我赶快拦住了他：“好了，别嘲笑我了，还是说正事吧，如果说我到了你说的那个岗位，上班地点在哪里？” 他说：“在县城里**公司里，你现在来算是借调，除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业务，你还可以帮他们公司做一些简单的业务，比如宣传，公司还可以给你另发一份工资，一年能多拿4、5万呢，好事吧？”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说：“哦，在那个企业里上班？”朋友似乎听出了我的犹豫，问道：“怎么？不愿意？是不是感觉让你在那里上班大材小用了？人家公司里可是有不少硕士生呢，就别说本科生了，你先在那儿待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就回到民政局，有啥不好？”我说：“我就是觉得给私人老板打工有点……”朋友毫不客气：“怎么，你还真觉得亏才了？还是舍不得你那个破副校长职务？就是个正校长又怎样，你将来当个副局长又咋了？何况……” 他那连珠炮似的反问，让我无言以对，他似乎觉察到我的尴尬，歉意地笑了笑：“你别介意，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见你这样固执而我就着急，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三天后给我答复，好吗？”我思考了一会儿说：“不怕你别笑话，你所说的待遇很是诱人，就是工作的地点……算了，你就考虑别人吧。” 朋友看我如此快就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很惊奇甚至有点要生气的样子说：“你就这样放弃一个机会？就不再仔细考虑考虑？为什么？就是因为企业里上班？我看你就是教书把自己教傻了，我强烈建议你再好好想想！”我又认真地回答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你心里在笑话我，可是，我还是不想去那个地方……”他有点愤愤地说：“那个烂副校长职务就那样值得你留恋？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在他说出更刻薄的话之前，我抢先说：“你还别这样笑话我，我也不是不缺钱，更不是不喜欢钱，但是要我一下子放弃干了20年的事情，还真的有点……”“好了，你别说了，我诚心诚意为你办事，原来你根本就是和我说着玩的……”他似乎生气了。我急忙解释：“真的，教师也当得够够的了，20年来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我自己知道，可现在一下子去给一个私人老板打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你千万别生气，我想逃离讲台，情真意切，可是……”“那你为啥？就是因为在企业里上班？不是有句话说，只要你是一只白天鹅，哪怕你出生在养鸡场里？”他有点自嘲地笑着说，“你看看，真是近朱者赤啊，我跟你说话，我也忽然也变得有学问了。你真的不觉得可惜？你倒是说说，到底为啥？不是舍不得那个副校长，还有啥理由？”看他满脸的疑惑，我也恨自己竟然这样顽固，可我心里很清楚，我绝对不是舍不得什么副校长，可一时还真说不清自己为了什么而不舍，我梦呓般地说：“也许是因为信仰吧！”他“噗嗤”一声笑了：“信仰？信仰值多少钱？”可是他看我一脸的认真，甚至眼睛里闪着泪光，赶快改变了口气劝道：“我相信你的信仰，尊重你的信仰，可是你信仰什么？信仰文字？不就是偶尔在地方报刊上弄几个小豆腐块儿吗？也不见你写一本书出来看看？”“又来了，打击人能不能心慈手软一点儿？还是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我知道是我自己没出息，脑子一时还拗不过筋儿来……”“真的不再考虑了？你确认以后不会因为你的固执而后悔？反正我觉得怪可惜的！”话语里充满了惋惜，但又对我的不可救药又无话可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站起身来告辞：“再次谢谢你，那我走了。”说完，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就在我撑开伞的那一刻，我听到朋友深深地叹息，又恨铁不成钢地甩出了一句：“我看你就是放不下你骨头缝里顽固不化的臭硬！”我犹豫了片刻，想回头和他理论：“我现在的穷酸样儿，也许就剩下骨头缝儿里拿点东西了，你还要我扔掉，那我还是我吗？”但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回头，我似乎能听到朋友无奈地摇头的动作，就像一个父亲看着一个败家子，从他手中拿走传家宝去赌博，恨不得剁了他的手，巴不得打断他的腿，可又无力阻拦那中无奈、甚至绝望的摇头动作…… 走在雨中，我反复回味着朋友的那些话，也反复问自己，到底有什么不舍？回答自己的任然是离开朋友办公室时，朋友对着我背影发出叹息那样的叹息。 后来这几天，经常想起那件事，很奇怪——自己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后悔呢？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执迷不悟？也许，20年来，在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地认定了一条路，自己愿意终其一生、愿意为其耗去青春和健康、愿意为其付出汗水泪水的一条路，尽管在这条路上，经历过那么多酸楚和疼痛，经受过那么多苦涩和风雨。尽管在这条路上有那么多事情让人感到疲惫、甚至厌倦。这条路上经过的人和事，现在盘点起来如江河般厚重，又如黄昏般惆怅，可是最终能积淀下来、值得珍藏的还有那么多难以舍弃的情怀，竟如宿醉难醒般缠绵…… 心中的这条路，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啊？这条路上有什么绮丽的风景？还是有什么令人神往的故事？我说不清也道不明，到底为什么就认定了这条路？或许是灵魂已熔铸于这条路上的坎坎坷坷、曲曲曲直直处。正如游子对回乡的那条路的感情，尽管那条路上有多少梦想幻灭又复燃，有多少次跌倒又爬起…… 有些寂寞只能一个人去品味，有些风景只能用心去享受受，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是因为，骨子里的那股子臭硬，在这条路上才可以长久保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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