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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鹏的家

 老沈阅览 2014-10-23
曹鹏的家

         2014年10月23日
  曹家全家福。前为曹鹏夫妇,后排从左到右为曹丹江(曹小夏的儿子),曹小夏和夏小曹。 柳森 摄

                      王潇 柳森
  
  曹鹏有两个女儿,曹小夏和夏小曹。
  曹鹏的夫人,夏惠玲,现名惠玲,退休前是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教授。
  今年曹小夏生日,母亲照惯例写了一幅祝福的字,在镜框里装裱好,放在客厅里的钢琴上,希望女儿一进门就能看见。
  到了晚上,不知谁无心中看了下,“这年龄好像不对啊!曹小夏是59岁啦,怎么写的49岁呢?”
  夏老太太一拍脑袋——呵!给女儿少算了十年!
  多年前的一天,夏小曹打越洋电话回家,说,妈,我今天四十了。
  夏老太太答:啊?你都四十啦?
  当整个家庭集体专注于音乐这件事,岁月的流逝都被遗忘了。

  曹小夏和夏小曹

  曹小夏和夏小曹,两个名字向来引人关注。
  夏小曹小时候常给别人解释的版本是:“我爸妈没文化,只认得这三个字,只能正过来,倒过去……”
  夏老太太直发笑:“当年太忙,连取名的时间也没有,翻翻字典也没有合适的。有一天,派出所上门了,说再不上户口可不行啦,曹鹏说,就这样吧,就取两个人的姓,我一听,行啊,我举双手赞成!”
  曹小夏旅居日本多年,后回国帮父亲管理上海城市交响乐团和上海学生交响乐团,还一手创办了帮助自闭症孩子的音乐沙龙。
  她不喜欢做主角。多个采访场合,都默默往家人们身后站,配合着笑笑。“我这个人做实事还行,不大会演讲什么的。”
  她不讲究衣着和发型,出门前常被夏老太太抓住数落:“哎呀,你这身哪能出去?”她一脸不服气:“这怎么啦?”她说妹妹“是要上台演出的人,当然得在意一点”,自己嘛,有什么就穿什么。
  剪头发,她到楼下5元一次的小店,后来夏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干脆负责了曹鹏与曹小夏的发型。
  夏小曹,11岁就凭拉小提琴的天赋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后赴美留学,现在是上海大学音乐学院副院长。
  她是舞台型的,享受掌声与光芒四射的感觉。她在世界各地演奏了数不清的各种版本的《梁祝》,但最幸福的记忆依然是1997年第一次和父亲同台演出。“当掌声响起来,我拥抱父亲……”
  生活中,母亲评价她是“没心没肺”,“高高兴兴”,“全世界都是好人”。
  曹小夏内敛,很多心事不讲,但是有求必应;夏小曹,像家里的开心果、调和剂。曹小夏的儿子丹江评价母亲与小姨夏小曹:“一个是水,一个是火。”

  一家人和“城交”

  周三晚7时,中福会少年宫,“城交”雷打不动的排练时间和地点。常有多年不见的团员,会直接拎着乐器就来,所以曹小夏从来不改时间地点,“改了,他们就找不到‘家’了”。
  在这个舞台,曹鹏任指挥、曹小夏任团长、夏小曹担任小提琴首席,夏老太太在临演出前也经常出现提意见,被称作“艺术总监”。团员们直呼惠玲为“奶奶”——“奶奶说好,才是真的好”。
  一家人,同聚一个舞台,各司其职。只有极小的细节能看出家人间的亲昵——一曲间歇,曹小夏忙着帮一位团员发喜糖,等父亲说“再捋一遍”时还没发完,她轻手轻脚地往团员的手上塞,结果塑料袋还是弄出些许声响。
  妹妹朝姐姐一瞪眼,皱眉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怒道:“别发了!”
  姐姐服从了,但回以顽皮一笑。
  “城交”转眼已近十年。
  那时,曹鹏在南模中学、交通大学指挥学生交响乐团,但学生毕业后就没有乐队了,缠着曹先生“帮忙组织一个乐团”。曹鹏问当时在日本有创建业余交响乐团经验的曹小夏,“你能不能帮他们想想办法”。
  曹小夏说,“这是我们家义不容辞的事”,拿出10万元注册了上海城市交响乐团。
  有团员回忆,第一次排练时,是在通利琴行的地下室,试谱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曹老师一次都没打断,从头到尾四个乐章,“稀里哗啦、乱七八糟”一遍演完,乐团就此宣告成立。
  如今的上海曹鹏音乐中心下的乐团包括了上海城市交响乐团、上海学生交响乐团、上海青年交响乐团——纯公益,最初一两年由曹鹏一家自掏腰包贴补。
  此外,曹鹏有求必应地给医工会、实验小学、市三女中、格致中学等多家单位、机构排练,去青浦监狱为服刑人员演奏音乐,为雅安地震义演。还不忘告诉人家,“趁着曹鹏还活着,你们尽量用”。
  “为什么马路上有人吵架?就因为音乐普及得还不够!”他说,“在美国,几乎每座城市的每个区都有一个交响乐团;在德国,城市里交响乐团的密度甚至达到了每平方公里就有一个;日本,东京一座城市就有100多个。在这方面,我们的差距还很大。想想看,如果我们全国能有100家业余交响乐团,那该会怎样……经济社会发展的‘根子’在文化,如果文化跟不上,经济社会发展不仅不能持久,社会风气也会变得浮躁。”

  曹小夏和自闭症孩子

  “我从小就被父亲灌输——音乐是最高尚的事业。既然正常人都需要音乐,那自闭症的孩子肯定也需要。”曹小夏第一次看到杂志上关于自闭症孩子的新闻,就这样想。“电影里地球人和外星人沟通还用音乐呢……”
  曹小夏只有在讲自闭症孩子的时候会一改平时淡定、内敛的风格,手舞足蹈,饭桌上曹鹏总会逗她,“你自己也是自闭症,你是自闭症的头儿。”
  做之前,她就想过,“可能8年抗战没有效果”。
  但又无法做到不去想。她对日本的一幕印象颇深。由于出生率降低,日本常常重整资源,将部分学校“关校”。有一所小学,即使最后只有一个孩子,学生的校长依然会在每日来到路边护送孩子进校、教员依然按时到岗、为孩子上课,学校还定期邀请村民举办运动会,“做到不放弃一个人”。
  家长们一开始只同意接受弦乐的熏陶,坚持了3年后,曹小夏想试试铜管乐。家长不同意,说孩子怕响的声音。
  可是曹小夏自觉“摸透了自闭症孩子的心理”——“正常人的说话声音很平,他觉得不好听,就会屏蔽,但是音乐好听,他们是要听的”。
  曹小夏要求家长们不能一味跟着孩子来,讲国外对待脑瘫儿的例子给他们听,“他们不认为这个孩子是残疾者,即使他只有7、8岁的智力,那就把他当7、8岁的孩子一样正常对待,让他正常接触社会。”于是让志愿者带孩子们去演出,带去工作的地方参观,IBM、复旦新闻学院、特警部队……
  有一次,她带孩子们出去演出,一个孩子走失了。志愿者与保安反复地在黑黢黢的树丛中走了几遍,叫孩子的名字,无任何回应,正准备换地方再找,曹小夏还是决定回到树丛。
  她不断地叫着孩子的名字,说“我是曹老师呀,你出来吧。”在江上船只的鸣笛声中,她最终听到孩子轻微地“哎”了一声……
  现在“城交”每场演出都会有自闭症孩子到场,要么演出,要么做观众。“几乎每一次他们演出完,我都会掉眼泪。我看到那些自闭症孩子,有一个跑上去一下子抱住曹鹏说:‘曹爷爷,我爱你!’我眼泪就哗地下来了。”惠玲说。

  夏老太太和我们仨

  当初曹小夏要搞沙龙,其实家里并不完全支持。
  夏小曹说,为什么家里能这么和谐,没有冲突,因为我们是,互不干涉,但是有求必应。一旦认准了的事,一定会坚持,那谁也拦不住;一旦需要谁,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算晚上不睡觉,也得帮她搞定。
  曹鹏自豪自己经常可以在家里开会,只要互相电话一下:“晚上开会啊!”成员们会自觉早点回家。
  开会,他把曲目往桌上一摊,“请大家过目”;曹小夏要根据人员判断,是否有哪些人缺席;小提琴没有首席时,夏小曹就要立马领命。而老太太从观众的角度来说,这首比较好听,那首不适合演出……
  近期举行的辰山植物园演奏会上演奏柴科夫斯基的《1812序曲》,曲子是纪念俄法战争的胜利而作,原曲以真实的炮声著名。辰山植物园是室外场地,曹鹏心心念念想要一次完整的演绎,放真炮。为此,曹小夏跑到极远的地方去联系。但夏老太太很不赞成。“你一句话,全家都太折腾了,万一出事,影响很不好,你就好好把音乐演了。”
  “她的意见很重要。”曹鹏说,所以全家一致同意,放弃放炮。“我们以前在部队的文工团,她演戏,我指挥……”
  曹鹏刚要说太太年轻时的“辉煌”——就立马被老太太要求“暂停”。
  太太现名惠玲,离休前是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教授。“以前姓夏,叫夏惠玲,当时加入新四军的时候,家人还在敌占区,所以当时很多人都改名换姓,就叫我干脆把夏字去掉,我觉得挺好……曹鹏以前也不叫曹鹏,也是进新四军时候改的。”
  夏老太太自言是“家里专门灭火”的,因为几乎每个人都太投入,“我必须给他们提提醒,拉拉后腿”。“现在全家没有一个在晚上12时前睡觉的!”她曾在门缝里瞄到一幕:曹小夏坐着,头慢慢“小鸡啄米”起来,结果忽然被电话铃惊醒,是一位自闭症孩子的妈妈……
  对待老先生,也不能“心慈手软”——“睡觉了,该睡觉了,说了好几遍,不听?我就上去拽耳朵。拽耳朵他就乖乖跟我走了……”
  但真正到要演出,老太太立刻自觉不干扰,“全家进入休止符”。“我书房在一楼,所以我是又做‘门房间’,又做‘接线员’,有他的电话,都挡下来,记下电话,回头再回。”
  演出前,她要去听排练,专拣偏僻的位置,听听看是不是各个方位的效果都好;演出时,“偷听”观众的评价,摸出小本本记下。
  而实际上,每次演出后她都下决心,回家一定要跟老先生讲,“演完这次就不干了!”可是晚上回到家,全家七嘴八舌讨论演出,又会忘到脑后。偶尔记得叮嘱,曹鹏总是不答应也不反对:“好好,休息吧。”

  家是一曲交响乐

  半个世纪以来,这个家呈间断性“异地分离”。
  1955年曹鹏赴莫斯科留学;1984年曹小夏赴日本学习;夏小曹从11岁离家,直到大学毕业都在北京度过,又于1985年赴美国留学,直到4年前,夏小曹回沪任音乐学院教授,一家人才算真正团聚。
  如今,夏小曹也长期往返国内外,有时打电话回家,夏老太太忙着,直接把电话塞给曹鹏,“你爸和你说两句”。
  结果曹鹏一接电话,劈头就问:“你那个曲子练得怎么样了,回来就得演啊……”
  “爸,你都不能假惺惺地问我好不好吗?”小女儿撒娇。
  “你不是蛮好的吗……”
  曹鹏对两个女儿的成长道路很民主,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学点音乐,“学音乐的人不太会学坏”。
  曹小夏先学的钢琴,后转学小提琴,夏小曹也就跟着姐姐练起小提琴。父亲午睡时会叫两人拉琴,姐妹俩看着他打呼噜,就想偷懒,结果父亲突然来一句:“刚刚那个音准不对啊!”
  “小孩子都有练不下去的时候,这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曹鹏说。不过他记得打过曹小夏一个巴掌,“那个时候,兴打的啊,不过打完,我很内疚”,因此对夏小曹,就“不忍下手了”。
  这一家人,都执着于音乐,纯粹于音乐。姐妹俩总能记得,再熟悉的曲目,父亲每次要演出排练了,都要重新改乐谱,旧的笔记要用刀片仔仔细细刮掉。
  现在,曹小夏的儿子丹江也给自闭症孩子做志愿者。家长们评价他演出很投入,丹江说:“也许这样,自闭症孩子才能听得进去。”
  曹小夏听后,拍拍儿子,只说了一句:“嗯,还蛮像我们家人的。”
  对于曹鹏而言,家庭是一个团结、倾听的整体,就像交响乐,“我常说,要用耳朵演奏,为什么呢?你得去听别人,学会合作。”

  后记
  
  在如今畅谈家风的当下,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家风的馈赠,思考家庭精神传统。
  这不是一户普通人家——知名音乐世家,几乎一代上海人都是听着曹鹏长大,最终一家人在事业上同聚一个舞台,用音乐和爱赋予这座城市以华彩;
  但这又是极为普通的一户人家,这些琐事,这些努力,这些成长……他们的话也朴实得很,“除了搞音乐,其它事儿也不懂”。
  直到真正走进这一家,我们才切身体会到,音乐之家,是将音乐融入了人生。而被传承的,不只是音乐,还有精神。

  “提高民众艺术素质是一项艰巨而宏伟的工程,其意义非常深 远。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才会看清曹鹏这种努力的真正意 义,也才会理解曹鹏这种长期不懈的努力本身的真正价值。
  这不是一种纯粹的艺术的力量,还是一种纯粹的人格的力量, 只有具备神圣的使命感的人才会具有这样巨大的人格力量。”

  ——贺禄汀于1995年写给曹鹏

  而今年89岁的曹鹏这样总结他自己——“和音乐在一起,和年轻人在一起,和家庭在一起”。
  在如今“家风”、“家规”成为社会关注话题之时,我们想了解这个和谐的音乐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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