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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1896 年出生于德国，青年时期曾求学于德国、法国，专攻美术史。1923 年，艾克受聘到中国的厦门大学任教，后又北赴任教于清华大学，之后又被聘请到辅仁大学，教授西洋文学史。中国明清家具就是他所研究的兴趣所在。他积数年之努力，于1944 年出版了《中国花梨家具图考》，这是他研究中国文化的第一本专著，也是第一本向世界介绍中国黄花梨家具的著作。王世襄在燕京大学读书期间偶然结识了艾克。那时艾克在辅仁大学教书之余，就忙于《中国花梨家具图考》一书的测绘编写工作。当时艾克还聘请了工程师杨耀帮助他测绘花梨家具，因为王世襄和杨耀也相识，有时就到艾克家里看他们如何给硬木家具拍照、测量。王世襄本来就好玩古代器物，看着老外如此着谜研究中国的古典家具深受感动；明式家具的简约、含蓄之美更吸引了王世襄的目光。从此，在王世襄心田里种下了喜爱硬木家具种子，在他脑海里藏着要研究明式家具的秘密。 真正让王世襄对中国明清硬木家具的研究走上学术之路，并将这种研究变成一门学科，则缘于抗战时期他在四川宜宾李庄的一段经历。1943年的王世襄离开北平到了重庆找工作，他在梁思成引见下，到历史语言研究所拜见所长傅斯年先生。谁知傅斯年却毫不客气地对他直言道：“燕京大学毕业的学生，不配到我们这儿来。” 王世襄的哥哥在清华大学读书时与梁思成是同班同学，并住同一个宿舍。他知道王世襄喜爱玩传统的物件，对古代画史也有研究，就留下他在营造学社工作了。营造学社是梁思成自美国留学归来后，由朱启钤创办、梁思成主持的古建筑研究机构。从此，王世襄在营造学社担任助理研究员一职，主要做两方面的工作。一是与营造学社同仁一起进行野外调查，从实地考察和文献考证两方面来研究分析古代建筑；二是对《营造法式》中的小木作和清代工程则例中有关室内装修的条款做研究，尤其是对“小木作”的研究对他后来研究明式家具启发很大。梁思成这位学识渊博、功力深厚同时又具有忘我精神的学长，对王世襄后来收藏、研究明式家具影响更大。王世襄后来回忆说：“我在学校读书时即对传统家具感兴趣。抗战期间，离京入川，在中国营造学社工作，接触到《营造法式》中的小木作和清代匠作《则例》中的装修作，启发我去研究古代细木工和家具。1945年回到北京后就开始从家具实物、匠师技法及图书文献等方面搜集材料。比如，黄花梨琴桌就是在1945 年从重庆返回北京时购买的。”当时王世襄夫人袁荃猷正与古琴大师管平湖先生习琴，王世襄在金石学家杨啸谷先生家购得此案后，在管平湖先生指导下改制成琴桌，供夫人袁荃猷习琴专用。这也是王世襄收藏的第一个黄花梨家具。 因营造学社因经费困难解散，回北平后，梁思成推荐王世襄到故宫工作。王世襄在故宫是负责文物和建筑方面的工作期间时常留意古典家具。有一次，当他经过一个小店时，无意中看到店里卖的算盘珠非常精美，仔细查看，发现不起眼的算盘珠子居然是珍贵的紫檀木，这让他非常惊讶。在跟店主仔细攀谈之后，王世襄才明白，因战争原因，古旧的硬木家具已经不时兴了，很多古旧家具都卖不出去。于是算盘厂就用很便宜的价钱，把那些紫檀、黄花梨等制作成的家具都买回去，然后当成做算盘架子和算盘珠子的原材料。对于店家的这个说法，王世襄吃了一惊，他不相信古旧家具居然都沦落到如此境地，于是他探访了北京的古旧家具店和相关的店家，发现市场果然是这样—— 那些雕工精美的古旧家具，散落在店家的角落里无人问津。王世襄尽自己所能收藏、维修、抢救和保护了许多珍贵的明式家具资料，也为他后来创作《明式家具珍赏》《明式家具研究》两部巨著准备了材料。 说起王世襄对明清家具的研究收藏，除了艾克和中国营造学社的影响外，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陈梦家。正是有陈梦家这个情趣相投的朋友，促使王世襄写出了影响深远的《明式家具研究》《明式家具珍赏》两本书的。陈梦家是20 世纪30 年代新月派著名诗人，1911 年4 月16 日生于南京。他成名于写诗，为新月派的代表性人物，后在北京大学师从于大学者容庚教授，读金石学的研究生。后来在古文字学、考古学、金石学、古典家具学等领域学术硕果累累。有《梦家诗集》《殷墟卜辞总述》《尚书通论》等著作行世。1934 年陈梦家与夫人赵罗蕤新婚，借住在王家花园，那时王世襄刚刚考上燕京大学，也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两人朝夕相处，结下深厚的友谊。陈梦家抗战时期先是随着清华大学去了西南联大担任教授，不久后到国外执教、游学数年。1947年，他回到北平从事古青铜器及古文字学研究，并担任清华大学的教授。陈梦家兴趣转向考古学后，逐渐对中国的古典家具产生了兴趣，不惜工本四处搜求。一旦发现好的明式家具，倾其所有在所不惜。 王世襄对于明清家具的收藏要晚于陈梦家，但对明清家具的痴迷程度却甚于他。两人常常一起切磋交流，谁收到了好的家具自然邀请对方来品赏一番。陈梦家的经济状况要比王世襄好一些，因此有一些东西两人都看中了而王世襄只能过过眼瘾；若是王世襄捡漏了，陈梦家也就只能眼馋。王世襄曾经在《怀念梦家》一文中写到二人的收藏趣事：例如那对明紫檀直棂架格，在鲁班馆南口路东的家具店里摆了一两年，我去看过多次，力不能致，终为梦家所得。但我不像他那样把大量精力倾注到学术研究中，经常骑辆破车，叩故家门，逛鬼市摊，不惜费工夫，所以能买到梦家未能见到的东西。我以廉值买到一对铁力木官帽椅，梦家说：“你简直是白拣，应该送给我!”端起一把来要拿走。我说：“白拣也不能送给你。”又抢了回来。梦家买到一具明黄花梨五足圆香几，我爱极了。我说：“你多少钱买的，加十倍让给我。”抱起来想夺门而出。梦家说：“加一百倍也不行!”被他迎门拦住…… 一对收藏挚友，在那政治空气紧张的年代里于古典家具的文化中寻找红色恐怖天空下的一缕阳光。但恐怖总是很难避免的，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陈梦家就被红卫兵抄家揪斗，因为承受不了这无端的凌辱在家中自缢身亡，只有55 岁。真是英年早逝啊，共和国短短二十年，有多少英才陨落在红色大地上？在王世襄后来编著的《明式家具珍赏》图录中有38 幅，就是用陈梦家先生的旧藏。王世襄接受了香港三联书店编辑有关明式家具珍赏一书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把好友陈梦家先生收藏的家具也收录进来。在王世襄编著的《明式家具珍赏》一书扉页赫然印有：仅以此册纪念陈梦家先生。并撰文怀念陈梦家：“三十多年前梦家给我看所藏的漆器、版画、竹刻时对我说：'现在我致力于专业研究，待年老时再做些专业以外有兴趣的工作。’…… 不过我相信他最钟情的还是明式家具。如果天假其年，幸逃劫难，活到今天，我相信早已写成明代家具的皇皇巨著。这个题目轮不到我去写，就是想写也不敢写了。” 完稿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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