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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这个词在吉莉安·弗林的小说《消失的爱人》中出现了大约100次，“丈夫”60次，“妻子”最多，据Kindle搜索显示，在书的前一百四十七页，也就是书的前百分之三十七中，便已出现了100次。虽然我没有试过，可我想若是去搜索一下剩余百分之六十三的书页，“妻子”这词也一定在那，并且还要多上不少，然而我却找不到她。媒体的局限性有时反而更加强烈地告诉人们，妻子们正是消失了的群体。
《消失的爱人》已经卖掉了超过850万本，随着改编自这本小说的电影在上周末票房登顶，这个数字势必会继续增长。故事的情节围绕着艾米·艾略特和她来自密苏里的丈夫尼克·邓恩展开。艾米美丽动人，是个事业有成的杂志作家（她的父母把她的童年写进了名为《不可思议的艾米》的儿童系列恐怖小说中），尼克则英俊潇洒，雄心勃勃，以写小说为生。他们幸福的婚姻被一次经济上的危机打断：尼克和艾米丢掉了他们给杂志写作的工作，卖掉了他们的褐石公寓，在密苏里买了幢房子，尼克接来了他垂死的母亲悉心照料。尼克的母亲去世后，小两口又被尼克满嘴胡话的痴呆父亲缠得脱不开身，他的父亲时不时从地从看护所中逃出来，在镇子里四处瞎逛，冲着妇女们说些不入耳的胡话。尼克用艾米最后的一点信托基金开了一家酒吧，之后他好像是有过一段婚外恋，他们似乎也试过要个孩子，这都说不准，可在他们的五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艾米不见了，这看上去像是一起绑架事件，于是，一场全国范围内的搜索开始了。 也许有人会提出“消失的女孩”与莱昂内尔·施莱弗03年的畅销书《我们需要谈谈凯文》有相似之处，后者在11年被改编成电影。施莱弗的小说讲的是一个丈夫说服他的妻子生下了孩子，因为他认为为人父母是一些深刻生命问题的唯一可能的答案。但是她的妻子经历了几次可怕的情感转变，并把她精神上的空虚传给了她的儿子，最终她的儿子发动了一场校园屠杀。
《消失的爱人》和《我们需要谈谈凯文》里的中心角色都是聪明尖锐的纽约女性，她们都是成功的作家，有一手好的厨艺，并且热爱欧洲文化，可她们却都无法在同她们表面上的伴侣的相处中获得幸福。（知识分子的这种怪异和怯懦在百万富翁这个角色里集中展现了出来，Proust-reciting Scrabble buff played，在改编的《消失的爱人》中该角色由尼尔·帕特里克·哈里斯饰演。）这两位女性都嫁给了美国社会优秀的男性——彻头彻尾的美国男人，强壮充满男子气概，懂得如何让女人极尽床上的快乐，会带她们去看汤姆索亚刷白了的篱笆墙。她们都被她们强壮阳刚的丈夫从美妙的曼哈顿公寓带到了郊区的独栋别墅，在这里她们明白了是时候把她们把这种或那种随性的追求放在一旁，来养育孩子了。 两本书都把婚姻重新演绎成了一场残酷的拐骗。书中都有一位来自纽约的独立且富有表现力的女性，她们一个失去了美丽的身材，一个正面临着身体走形的威胁，她们以前的一切成就被彻底剥离、否定，在生儿育女的巨大意义面前显得无足轻重。（当然有很多女性认为生儿育女是件幸福的事，但同样有相当数量的女性对此并不认同或是无法认同。）这两本书的故事不仅仅是挑战生育、婚姻的反社会的描述，更像是揭示了一种病症——我们一直按照一个病态的假设规范并延续我们的行为。它们揭示了每个女性在到了当婚当育的年龄后所必然会面对的问题：她们小心翼翼创造维护的身份再也无足轻重，这一切都将为孩子与男人让开道路。 《消失的爱人》虽然并未像《我们需要谈谈凯文》那样广泛、充满集体意识地批判这种社会现状，却带着更强烈的愤怒和单纯的情感，描写了不可思议的艾米的背叛。我在这本书刚发行的时候就带着深深的赞美读完了它。电影则表现的更加精彩。弗林的脚本将剧情精简成了赤裸裸的恐吓，而特伦特·雷泽诺和阿提库斯·罗斯令人恐惧的配乐无疑又增强了这种氛围。（雷泽诺，又是你！我清楚记得我高中时带着复杂的情绪，听你过分露骨的曲子，伴着一句句诸如“我想像动物一样上你”、“我会让你体会疼痛”的歌词，这就像发生在昨天。） 在饰演尼克·邓恩一角中，本·阿弗莱克不惜增加了些体重，表现出一种笨重的举止，这在表现该角色时既显下流，又不失帅气。阿弗莱克版本的尼克是个发育过早，每日四处闲晃的联谊会小子，他习惯午饭前大口喝着波本威士忌、一把把从箱子里抓冰激凌吃，他的生活简直就说明了个道理：男人可以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想吃啥吃啥，一点点变老，在满足着他们食欲的同时，又能让美丽的女人们投入他们的怀抱。 当你看到演员表中罗莎曼德·派克担任女主角时，你一定会和我一样担心这此到底哪个年轻可爱的女演员会和阿弗莱克演对角戏？事实上，35岁牛津大学毕业生派克正是现实版的不可思议的艾米，她是那样的美丽、耀眼和优雅，没有任何男人配得上她。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事实上美丽的女孩投入很大精力研究如何成为聪明的妻子并不稀奇，但令人惊叹的艾米属于与众不同的一类，她美丽，投入一切来追逐自己想要的成功（艾米得到了哈佛和耶鲁的学位证书），但同时却无法摆脱对婚姻的幻想。正如在小说中尼克所说的，“当然，艾米会做法国菜，会说流利的西班牙语，会园艺，会针线活，会炒股，还会开飞机，甚至连走台步的时候都像一个真正的时装模特。” 即使婚姻对于女性在人类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已不再有那么至关重要的影响，它依然作为女性最高的成功而存在，一个女性若没有婚姻，她的生活就是不完整的。当不可思议的艾米长大后，她不能不结婚。在这个世界，单身妇女并无容身之所。她们因无法找到合适的那一位而不断被善意或恶意的评论轮番轰炸。在《消失的爱人》中，这种诘难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在《不可思议的艾米和一个重要的日子》的签名售书会上，艾米的父母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他们逼迫艾米面对记者，不出意料，记者们争相盘问艾米何时才会结婚。最后尼克在记者面前向艾米求婚，才把她从这一切中拯救了出来，封住了记者们的嘴，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对于尼克来说，像这样挺身而出可能是作为男人最重要却又最不合理的责任。 如今在很少的情况下，女性才需要男性保护，比以前任何时期都要少，这是件值得庆贺与感激的事情。但这样的情况当然不可能完全不会发生。尽管艾米对于男性来说很危险，尽管她毁坏了男性的生活，甚至假装被强奸，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作为一名女性，她需要男性的保护。《消失的爱人》中令人出奇的是艾米故意表现的一些出格行为都会在现实中一一实现。就像她虽然并未虚构虐待，却早已预料到了。在一个场景中，她自己扇自己的脸，装成一个被虐待了的妻子，在几个场景后，一对夫妻联合反对她，殴打她，把她扔在汽车旅馆的床上，偷了她裙子里的钱，她抱着枕头痛哭流涕。艾米假装怀孕，却引发了拜占庭式的情节，她不得不离谱得增加自己的体重，失去了原本的容貌，最后酿成了自杀的悲剧。现实比她所谋划的还要惨，她只是这个世界游戏中的一部分，唯有顺从法则。 但也许《消失的爱人》中最深刻的剖析是男性并不只是残暴的剥削者。书中简单的描述很容易让人设想男性会从女性的每一次损失中获益，而弗林则一次又一次地表现了没有人是这场游戏的赢家，相反，每个人都是上当者。女孩们会面对巨大的失望，男孩则会感觉自己彻底令人失望。男孩从小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保护者，但是他又如何保护一个基本权力与自己相当的人，更何况，他自己的需要也会建立在她巨大的牺牲之上。他该如何保护一个比他出色太多的人，她不一定比他更纯净崇高，但确实比他更加擅长买卖，跑马拉松，或是更有能力成为百万富翁。 美国最遭人痛恨的男人尼克，面对电视采访时，被质问道：“你必须承认你是个混蛋，一切都是你的错。“而他回答说：“那通常情况下，男的还能怎么做。”我看电影时，这句台词引发了一阵略带悲哀的笑声。《消失的爱人》既表现了成为一名好丈夫的不切实际，同时又表现了成为一名好妻子的苦恼。尼克和艾米最终达成的荒谬协议是对婚姻的起诉书，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讲，是对两性关系的起诉书。 当电影谢幕，灯光亮起时，伴着雷兹诺式的音轨响起，人们都瞪起了双眼吗，有些笑声传来，却隐藏着紧张。有些人显得沮丧。看了《消失的爱人》，很容易让人感觉看到了一些黯淡的东西。任何对改变强有力的诉求都是有改变的可能的证明。有人在因血腥的谋杀嘶号哭喊，也有许多人在聆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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