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穿越梅岭 梅嶺詩話詞話51

 冷鳳 2014-11-12
 1)《桂殿秋》雖聊聊二十七字,然寫來極蘊藉、深沉者,但推金風亭長。
思往事,渡江干,靑娥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詞學大家況周頤曰:或問國初詞人,當以誰氏為冠,再三審度,舉以金風亭長對。問佳構奚若,舉以《搗練子》。《搗練子》即《桂殿秋》也。況周頤極賞金風亭長之《桂殿秋》,然則金風亭長二十七字中何有哉?如況氏所云。此作為有清一代詞作壓卷。況氏並未說出好在哪裡。丁紹儀《聽秋聲館詞話》曾將朱彝尊《桂殿秋》與史達祖《燕歸梁》比較,以為朱詞“較梅溪詞猶含蓄無盡”。梅嶺以為,況氏、聽秋聲館所以極贊朱詞者,無他,唯詞中所蘊含之言外之意也。況氏與詞,力主“韻外之致”。朱詞所謂“韻外之致”,在“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也。若僅以字面看,則無非是男女共處一小船兒迫於各方面之壓力不能盡情言歡也。細究朱氏之人生經歷,知朱氏《桂殿秋》並非言情也。朱氏“共眠一舸”之下所寫之“聽秋雨”意象,乃中國傳統詩詞之喻像作用也,以喻當時之處境也。
2)今人每喜油,然油亦有道,聶紺弩先生與高旅論詩曾曰:“作詩有很多的娛樂性,吸力亦在此。詩有打油與否之分,我以為只是舊說。截然界限殊難畫,且如完全不打油,作詩就是自討苦吃;而專門打油,又苦無多油可打。以爾我兩人論,我較怕打油,恐全滑也;君詩本澀,打油反好,故你認為打油者,我反認為標準。”觀先生語,可見打油亦非易事。“打油”典出明楊愼《昇庵詩話》記張打油《雪》詩,《辭源》“打油詩”條認為屬俳諧體詩,張打油典一出,後因以滑稽通俗為特點的詩例稱打油詩。近人陳聲聰《荷塘詩話》曰:“打油亦有雅俗之辯,前人詩何嘗不打油,楊誠齋可謂打油大王矣,即杜子美明白如話處,亦帶有三分打油氣味,在千數百年後觀之,但覺其親切有味。只怕無油可打,此語卻是真的”。 
3)胡應麟《詩藪 》曰:“古詩之難,莫難於五古;近體之難,莫難於七言律。”沈德潛於《說詩晬語》中論七言律曰,七言律若平平寫來便嫌直接,若過於雕琢,則易流於浮華小巧。在作法上講究錘煉字詞要有古拙典雅之氣。尾聯(結句)要挺拔、高邁。首尾結構要不凝滯、渾然一體。如果僅僅追求對仗工穩,有句而無法,始終難為佳作。此沈德潛心目中七律之理想風格也。重視整體風貌之美,明顯之技巧,容易落下痕跡,影響讀者對詩意指領會。

4)前人於五律起句頗多講究,升庵曰“五言律起句最難”。唐人起句多警策,沈德潛謂貴突兀。曰“入手須不平,宋人不講此法,所以單弱”。所謂“突兀”,即奇警俊健,如王維“風勁角弓鳴”、如老杜之“莽莽萬重山”,不惟遣詞造句富有新意,胸中情懷亦蓄勢待發,呼之欲出。
5)郭沫若有次在讀<隨園詩話>的時候,認為李邕的“山深遲刈麥,潭冷不生魚”的下句不合理,他認為:魚乃冷血動物,以海洋之寒而魚猶生之,所以沒有因“潭冷”而“不生魚”的道理,如改為“潭靜不生魚”似較妥貼。接著,他又引用<列子>中:水至清則無魚來作佐證。他改完以後,還是覺的不放心,就又去請教別人,在弄清楚了潭冷可以生魚以後,寫下了一段話:
據養魚專家言,終年水溫在攝氏二十度的冷潭 可放魚而不能生魚苗 ,是則李詩實出經驗之談,我之所疑為忘。
平心而論,郭沫若改“冷”為“靜”語含理趣,又有典故的依據,改的是好的,但一定要說“潭冷不生魚”則不如不改,郭沫若知錯能改,善於兼聽,勝今人多多矣。
6) 
 孫蕡、元末明初人,曾經參與《洪武正韻》的編撰,史稱他“蕡博學工詩文,詩風淸圓流麗,著述甚富。”後來因受到藍玉案的牽連被朱元璋殺死。據錢謙益的《列朝詩集·孫蕡傳》記述,朱元問監殺指揮,孫蕡死時何語?監殺以便把孫臨死時口占的絕命詩“鼉鼓三聲急,西山日又斜。黃泉無客店,今夜宿誰家?”念給了朱元璋。朱元璋聽完發怒曰:“何不早奏!”竟殺指揮。由此可見,朱元璋殺孫蕡顯得有點草率了,而孫蕡寫詩有時候也不免草率,他有一首《南京行》,是寫當時明朝首都南京的,其中有句道“南京自古說豪雄,遠勝秦中與洛中。吳越千山高拱北,巴江一道自遠來”。巴江,當指城北的長江。問題是過了長江就是江北了,不遠過了滁州就沒什麼山了。吳越,在歷史上是春秋吳國、越國故地的幷稱,泛指現在的江蘇南部、上海、浙江、安徽南部、江西東部一帶地區。而這一帶幾乎都在南京的南面或者東西面。那麼,詩中的“吳越千山高拱北”明顯的是犯了地裡上的錯誤了。     這樣的錯誤,孫蕡可能是經常犯的,比如同詩中的“秦淮水入丹陽郭”。衆所周知,秦淮河南源發源於溧水,北源發源於句容的寶華山,而這兩個地方離丹陽都還有一段距離。如果說歷史上句容曾經歸屬與古丹陽郡,那麼,此說多少有點依據。
     儘管如此,王夫之在做《明詩評選》的時候,對這首詩還是頗為推許的“勻適生動”、“雖有次序,而不落元、白,故無損於風韻。”
7) 
五絕·送兄
別路雲初起,離亭葉正飛。
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歸。
這首題為《送兄》的五絕見與《全唐詩》,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寫的。這首詩寫的很好。唐代是一個詩的國度,不但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優美的詩篇,也給我留下了不少的詩壇佳話。就拿上面這首來說,就在許多書籍有記載,同是宋人的計有功和阮閱、曾慥都分別在他們的編撰的《唐詩紀事》和《詩話總龜》《類說》中做了詳細的記錄。《詩話總龜》第四十三卷“送別門”:“唐如意中有女子七歲能詩。則天命試之,皆應聲而就。其兄別之而去,則天令作詩送兄,曰:“別路人初起,離亭葉正飛。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歸。”非但如此,後人對這首詩的評價是非常高的。
《增訂評注唐詩正聲》評道:何物女子,有此典雅!。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雲起,遺別後之思;葉飛,重別時之感;人異雁歸,愴別情之莫訴。語切送兄,意純氣老。
《評注精選五朝詩學津梁》:
以“雁”字陪襯“兄”字,琢句不群。
《唐詩眞趣編》:
自然中饒氣骨。當下應聲而成,眞大奇事。“不作一一行飛”者,惟其為女子,不得與兄同去也,是之謂切。
以上從用字、謀篇佈局及意境方面對這首詩作了全面的評價,確實,這首詩不但盡得唐詩神韻,就在用意和用字上來說,都應當上乘的。那麼,這樣一首詩,就是一般的成名詩人也未必能達到這樣的高度。由此,我產生一個疑問,這首詩究竟是不是一個七歲女孩子寫的。神童,古今中外都有的,“初唐四傑”之一的駱賓王,相傳在童年時期也寫過一首廣為傳頌的《詠鵝》詩: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雖然駱賓王的名氣大很多,但他的這首和《送兄》是不能同日而語的,駱賓王的這首看起來就是一兒歌,《送兄》則不同,不但有豐富的內在情感,意境也非常老道。
8) 
白居易的詩向以语言平易通俗而著稱於世,後人對其詩歌的評論也一直以语言平易通俗 為白詩的長處。但詩的一個重要欣賞標準是要“蘊藉”“含蓄”的,白詩所缺恰恰在此。以我來看,白詩的關心現實好,以其敢於揭露和富有同情心,然而詩又是文學,文學作品當然不能只求意達而忽視文采。白的才情是無可置喙的,唯詩求淺白而流於淺俗不好,金代的王庭筠甚至拿白詩的淺俗來作解嘲,其“進來陡覺無佳思,偶有詩成似樂天”便是明證。钱锺書先生說白詩“詞沓意盡,調俗氣靡。于詩家遠微深厚之境,有間未達。”“意盡”便是少“含蓄”“蘊藉”,錢先生在這裡明確的對白詩提出了批評。”寫詩而力求“老嫗能解”一直是白詩追求的風格,也被後世奉為創作上的圭臬,而錢先生對此也是持批評態度的:“香山作詩,欲使老嫗都解,而每似老嫗作詩,欲香山都解;蓋使老嫗解,必語義淺易,而老嫗使解,必詞氣煩絮。淺易可也,煩絮不可也。” 因此,對白詩,我們不妨學他的關注現實和富於同情心而去其淺俗。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