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交易合法化12年 德国为何失败
德国有近20万名女性性工作者，每年缴纳145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162亿元）的税。 “德国是"欧洲的妓院"！”2012年12月18日，性交易合法化10年后，德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图片报》如此质疑德国发展性产业的后果。 2002年，德国承认性交易为“服务领域里的一种正常活动”，路透社当时的报道称，这项立法使“卖淫”这种“古老职业”的从业者享有国家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等权益。 这一法律的初衷，是为性工作者们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然而，这项政策并非一帆风顺，从开始之初，这项政策就饱受争议。 如今，10年过去，还有政客呼吁，德国应该像爱尔兰等一些欧洲国家一样禁止性交易。德国《明镜》周刊称，这种呼吁的背后，是性工作者们“可悲的现实”。 编译/许敏杨涵 爱丽娜穿着毛皮靴和牛仔裤站在屋前，讲述自己四年前为何想逃离村庄，去德国成为一名“妓女”，那年她刚满22岁。 她的身后，是贫瘠的罗马尼亚村庄萨拉德雷，那里的住房简陋、道路泥泞，80%的年轻人没有工作如果村民家里没有土地种植土豆和蔬菜，一家人将没有食物果腹。 A罗马尼亚女孩的“德国梦” 爱丽娜“逃离村庄”有自己的理由：酗酒的父亲酒后经常殴打母亲，爱丽娜也常常遭殃，但由于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她不得不依赖家人。22岁的一天，通过一个朋友的男朋友，爱丽娜了解到，在德国当性工作者，每个月能轻松赚到900欧元（约合人民币7209元）。早就想“逃离”的爱丽娜开始考虑这个提议。 “那时仿佛哪儿都比家乡好，”她说，“我希望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一个浴室，不太多的客人。” 2009年，她和朋友坐着其男朋友的车，途经匈牙利、斯洛伐克、捷克，最终抵达德国柏林机场附近的一家妓院，该妓院专门向航空旅客提供性服务，只要100欧元（约合人民币801元），这里的性工作者们便可以为旅客提供不限次数的服务。 不过，爱丽娜很快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理想。每天都有很多德国客人来爱丽娜这里“找乐子”，“我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数每天要接待多少客人，人太多了，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爱丽娜还发现，客人的要求很多，“有时连安全套也不用”。除此以外，和其他女伴一样，爱丽娜每周需要向“介绍人”（朋友的男友，即皮条客）支付800欧元（约合人民币6410元）费用。她和其他三个女孩子合住一个房间。除了工作，她大部分时间是被锁在妓院里，偶尔会出去买烟，但也会有人跟随。 想家的时候，爱丽娜会打电话给妈妈，并告诉她自己在德国过得很好。有次皮条客给了爱丽娜600欧元（约合人民币4807元），她想方设法寄回家。 B德国成剥削东欧女孩中心 理想与现实的反差让爱丽娜感到失望，她的经历在德国并非个案，据援助机构和性学专家统计，德国有近20万名女性性工作者，其中65%-80%是非德国籍，主要来自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 对于她们的处境，警察通常无能为力。爱丽娜说，皮条客对她们说在警局有人，因此爱丽娜不敢向警察吐露真实情况。皮条客告诉这些性工作者，如果警察来了，要这样回答：我们在国内找不到好工作，于是买了张汽车票，主动来到德国。 这种谎言，每一个在红灯区执法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听到过。在这谎言背后，其实是贩卖妇女和剥削性工作者的现状。 2002年，德国实施性交易合法化。新法律旨在提高性工作者的工作环境：凭自己意愿工作、有社会保障系统、在当地银行有储蓄账户。在新法律的保护下，性工作者能够要求提高工资，以及要求企业支付养老保险。 但如今，越来越多的警察、女权主义者、政治家相信，法律对提高妓女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作用并不大，反而有助于皮条客贩卖更多的人口。 在红灯区工作的警察抱怨，他们现在越来越难以进入妓院搜捕了。德国变成了一个“剥削东欧年轻女性的核心地区，且是世界上有组织贩卖人口的活动中心”，德国南部城市乌尔姆退休警察鲍罗斯说。他以前是侦探，现在只能劝说保加利亚或白俄罗斯的女性不要受骗来德国。 C从业者翻倍，收入下降 在德国，性交易合法化之前，本身不被惩罚，但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合法化之后，德国的红灯区有3000至3500个妓院，每年缴纳145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162亿元）的税。 如今的德国，红灯区内，一片繁荣的景象。在一些所谓的裸体俱乐部和桑拿室，男顾客只披浴巾，“女服务员”赤身裸体。猫咪俱乐部成立于2009年，其广告牌上写着：“次数、方式任您选择，价格：白天70欧元，晚上100欧元”。 繁荣的背后是竞争。纽伦堡的社会工作者卫普特介绍，20多年来，感觉这门生意越来越难做，从事这行的人数翻了三倍。“超过半数的女性没有永久居住证，她们从一个地方转战另一个地方，这样能多赚些钱。”尽管环境越来越恶劣，但依然有大批女性涌入德国这里是欧盟最大的性交易市场。“这直接导致性工作者的价格下降。”德国色情行业协会的霍尔格说。 德国商业联盟“Ver.di”的一份数据表明，仅1%的女性以性工作者的职业与雇佣方签订劳动合同。很多性工作者现在仍避免注册。在德国汉堡红灯区，只有153名性工作者在当地税务局注册。有人质疑“政府部门想让"妓女"纳税，这难道是为了将职业合法化的回报？” 除了低收入和低注册率，性工作者们的生活状况也是一大问题，在科隆的一处红灯区，性交易和吸毒俨然一体。 23岁的艾丽娅，戴着金色假发，胸前别着花，她嚼着口香糖，试图掩盖自己口里冒出的酒精气味。她说：“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有问题。”艾丽娅辍学后跟随男友“私奔”，由于经济问题和爱情，她从事了这一行业。很快，她就开始吸食大麻、可卡因、兴奋剂等。“这里没有不吸食可卡因的女人。”她说。 D人口贩卖数量高于非法化地区 马克思普朗克外交与国际刑法研究所的一项调查显示，涉及德国人口贩卖的官方数据“比该项犯罪的实际范围小得多”。 根据欧盟委员会民政事务委员马尔姆斯特伦近期发布的一项报告，在欧盟，有超过23600名人口贩卖的受害者，其中的2/3遭遇性侵。这位来自瑞典的委员称，团伙犯罪也越来越猖獗。不过，她表示，这方面的定罪在减少，因为“警察试图打击人口贩卖的努力遭受打压”。她呼吁德国做出更多努力来解决这个问题。 争论的焦点之一是，德国的性交易合法化是否助长了人口贩卖的发生？ 通过对150个国家数据的分析，海德堡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阿克塞尔·德雷尔试图回答这个问题。尽管由于情况特殊，数据并非十分完整，他仍从中发现一个趋势：在性交易合法化的地区，人口贩卖的数量要高于那些性交易非法化的地区。 大多数来德国的女性性工作者并非在街上遭遇绑架，更为普遍的是，她们与一名异性相恋，然后跟随他来到德国；或者如同爱丽娜，清楚地知道自己来德国就是要成为一名女性性工作者。不过，她们通常不会了解情况会有多糟糕她们通常不知道，赚到的钱很难保存在自己手中。 E如何保护那些“非自愿者” 一名18岁的罗马尼亚女孩已经从妓院中逃了出来。她告诉官员们，3名男子和两名女子在她家乡小镇的街道上接近她，并向她承诺一份保姆的工作。但当他们到达慕尼黑之后，这些人将她的眼睛蒙上，并将她关进一间密室。罗马尼亚女孩告诉警察，男子们强奸了她，当她拒绝去妓院工作时，遭到了殴打。 有时候，女孩们甚至被家人送过来，比如来自罗马尼亚的克拉。最初，克拉的哥哥们将她带到一家舞厅，她的工作是端饮料，之后，她遇见一名男子，“他告诉我，我可以在德国赚到更多钱。”于是，克拉跟着这名男子，从罗马尼亚来到德国。 德国纽伦堡，在被强奸一整天后，她说，她终于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她在德国一片很老的红灯区开始“工作”，每天的“工作时间”长达18小时。她说，经常也有警察光顾以顾客的身份。“他们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或者说对这些事情不关心。” 2012年的平安夜，妓院生意火爆。皮条客希望克拉能够24小时工作，被克拉拒绝，代价是脸部被刺伤。不停流血的克拉被准许去医院，值得庆幸的是，克拉记起一名顾客的电话，这通电话最终帮助她逃回罗马尼亚。 有人认为，德国的警察在这些事情上并没有太大压力，原因在于“思想上的正确性压倒了可悲的现实”。性交易合法化的支持者们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职业的权利。一些女权主义者称赞女性性工作者“得到解放”。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成为一名女性性工作者，对于爱丽娜和克拉来说，并非自愿。 [争议] 性交易合法化，究竟是利是弊 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性解放浪潮和女权运动崛起，引发了围绕性交易业合法化历经三十余年的一场公共讨论。世纪之交前后，终于演成一股“性交易合法化”的浪潮1984年澳大利亚维多利亚省开性交易合法化先河后，荷兰2000年、德国2002年先后通过法律，承认妓院的法律地位，保障性工作者的合法工作权利。 支持性交易业合法化的理由很多，主要包括：一是保障公共健康。 二是可以控制产业规模和有组织犯罪。 三是消除腐败。纯粹禁止不如开放性的引导，这得到了许多其他管制失败案例的支持。 四是保护女性。主流的女权主义者积极赞同这一点，他们坚持通过提供身体服务换取报酬，也是女性权利。 那么，在合法化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中国学者李银河主张“去罪化”。和实际上更偏向妓院经营者、纵容嫖客的合法化政策不同，它意味着保护性工作者免受刑事处罚，同时对施加暴力的另一方给予严厉处罚，从根本上解决卖淫的社会根源。 瑞典是第一个实施去罪化政策的国家。1999年，在西欧大肆推行性交易合法化的同时，瑞典议会通过了一部反其道而行之的法律，规定男人买春有罪，女人卖淫非罪。同时，确立了一个新的道德原则：嫖妓是对妇女的暴力侵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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