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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谧《高士传》(译注)卷上三

 鬼脸冰山 2014-11-20

 

江上丈人

 

江上丈人者,楚人也。楚平王以费无忌之谗杀伍奢[1],奢子员亡,将奔吴[2],至江上,欲渡无舟,而楚人购员甚急[3],自恐不脱,见丈人得渡,因解所佩剑以与丈人,曰:“此千金之剑也,愿献之。” 丈人不受,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爵执珪、金千镒[4],吾尚不取,何用剑为?”不受而别,莫知其谁。员至吴,为相[5],求丈人不能得,每食辄祭之,曰:“名可得闻而不可得见,其唯江上丈人乎?”

丈人遗俗,鼓枻江隈[6]。楚胥求济,夜乱芦漪[7]

笑辞星剑,意进鲍鱼[8]。匆匆戒别[9],何用名为。

 

 

[1]楚平王:原名弃疾,即位后改名熊居。楚共王之子,康王、灵王之弟。子围弑其兄康王(名召)而立,是为灵王。楚灵王十二年,弃疾用计杀灵王太子禄,立灵王弟子比为王,子皙为令尹,弃疾自为司马,而灵王自杀。《史记·楚世家》曰:“(弃疾)又使曼成然告初王(子比)及令尹子皙曰:‘王至矣!国人将杀君,司马将至矣!君蚤自图,无取辱焉。众怒如水火,不可救也。’初王及子皙遂自杀。丙辰,弃疾即位为王,改名熊居,是为平王。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复陈、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归郑之侵地。存恤国中,修政教。”

以费无忌之谗杀伍奢:楚平王二年,使太子少傅费无忌入秦为太子建娶妻,貌美,无忌劝平王自娶之,生熊珍。无忌无宠于太子建,前谗恶之,太子太傅伍奢亦受牵累。《史记·楚世家》:“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于是王遂囚伍奢……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太子闻之,亡奔宋。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于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奢曰:‘尚至,胥不至。’王曰:‘何也?’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于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报,无谋也;度能任事,智也。子其行矣,我其归死。’伍尚遂归。伍胥弯弓属矢,出见使者,曰:‘父有何罪,以召其子为?’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楚人遂杀伍奢及尚。”《史记·伍子胥列传》略同。其事亦见《左传·昭公二十年》。

[2]奢子员亡将奔吴:《史记·伍子胥列传》:“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曰伍奢。员兄曰伍尚。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有显,故其后世有名于楚。”“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建有子名胜。伍胥惧,乃与胜俱奔于吴。到昭关,昭关欲执之。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追者在后。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邪!’不受。”

[3]购:悬赏征求,以重金收买。《战国策·韩策》:“韩取聂政尸暴于市,县购之千金。”

[4]执珪:一作“执圭”,先秦楚国爵位名。圭以区分爵位等级,使执圭而朝,故名。《吕氏春秋·知分》:“荆王闻之,仕之执圭。”后亦泛指封爵。  镒(yì):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为镒,一说二十四两为镒。《吕氏春秋》卷一○《异宝》:“伍员亡荆,急求之,登太行而望郑曰:‘盖是国也,地险而民多,知其主俗主也,不足与举。’去郑而之许,见许公而问所之,许公不应,东南向而唾,伍员载拜受赐曰:‘知所之矣。’因如吴,过于荆,至江上欲涉,见一丈人刺小船方将渔,从而请焉。丈人度之絶江,问其名族,则不肯告,解其剑以予丈人,曰:‘此千金之剑也,愿献之丈人。’丈人不肯受,曰:‘荆国之法,得伍员者爵执圭、禄万担、金千镒,昔者子胥过,吾犹不取,今我何以子之千金剑为乎?’伍员过于吴,使人求之江上,则不能得也。每食必祭之,祝曰:‘江上之丈人。’”

[5]为相:《史记·伍子胥列传》:“(吴王)阖庐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伍员为行人(职掌朝觐聘问),未为国相。

[6]鼓枻江隈:在江上划船。枻(yì),桨。隈(wēi),山、水的弯曲处。

[7]乱:横渡。《诗经·大雅·公刘》:“涉谓为乱。”

[8]意进鲍鱼:《吴越春秋》卷一曰:“伍员与胜(太子建之子)奔吴,到昭关,关吏欲执之,伍员因诈曰:‘上所以索我者,美珠也。今我已亡矣,将去取之。’关吏因舍之。与胜行去,追者在后,几不得脱。至江,江中有渔父,乘船从下方泝水而上。子胥呼之,谓曰:‘渔父渡我!’如是者再。渔父欲渡之,适会旁有人窥之,因而歌曰:‘日月昭昭乎寖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子胥即止芦之漪。渔父又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事寖急兮,当奈何?’子胥入船,渔父知其意也,乃渡之千浔之津。子胥既渡,渔父乃视之有饥色,乃谓曰:‘子俟我此树下,为子取饷。’渔父去后,子胥疑之,乃潜身于深苇之中。有顷,父来,持麦饭、鲍鱼羮、盎浆,求之树下,不见,因歌而呼之曰:‘芦中人,芦中人,岂非穷士乎?’如是至再,子胥乃出芦中而应。渔父曰:‘吾见子有饥色,为子取饷,子何嫌哉!’子胥曰:‘性命属天,今属丈人,岂敢有嫌哉?’二人饮食毕,欲去,胥乃解百金之剑以与渔者:‘此吾前君之剑,中有七星,价直百金,以此相答。’渔父曰:‘吾闻楚之法令,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岂图取百金之剑乎?’遂辞不受,谓子胥曰:‘子急去勿留,且为楚所得。’子胥曰:‘请丈人姓字。’渔父曰:‘今日凶凶,两贼相逢。吾所谓渡楚贼也,两贼相得,得形于黙。何用姓字为?子为芦中人,吾为渔丈人,富贵莫相忘也。’子胥曰:‘诺。’既去,诫渔父曰:‘掩子之盎浆,无令其露。’渔父诺。子胥行数步,顾视渔者,已覆船自沈于江水之中矣。子胥默然,遂行。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适会女子击绵于濑水之上,筥中有饭。子胥遇之,谓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独与母居,三十年未嫁,饭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赈穷途,少饭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许之。发其箪筥,饭其盎浆,长跪而与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有远逝之行,何不饱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谓女子曰:‘掩夫人之壶浆,无令其露。’女子叹曰:‘嗟乎!妾独与母居三十年,自守贞明,不愿从适,何宜?馈饭而与丈夫,越亏礼仪,妾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顾女子,已自投于濑水矣。于乎!贞明执操,其丈夫女哉!”

[9]戒别:告戒而别。

 

 

江上丈人,是楚国人。楚平王听信费无忌的谗言,杀害了太子太傅伍奢。伍奢的儿子伍员(子胥)逃亡将要到吴国,来到长江边上,想渡江而没有渡船,当时楚国悬赏而捕捉伍员的风声很紧。伍员担心自己很难脱身,遇见江上丈人才得以渡过长江,于是伍员解下自己佩带的宝剑,赠送给江上丈人,说:“这把宝剑价值千金,我愿意献给丈人作为报答。”江上丈人不接受,说:“按照楚国的法律,抓捕到伍胥的人,可以赐给执珪的爵位,得到一千镒黄金,我尚且不要这些东西,要你的剑有什么用处呢?”江上丈人不接受宝剑而离去,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伍员到了吴国,被拜为国相,他多次寻访江上丈人而没有结果。每次吃饭前,伍员都要祭祝,说:“名字可以听到却无法亲见其人,大概只有江上丈人了!”

江上丈人摆脱了世俗的牵累,在长江上划船。楚国的伍子胥奔亡逃命,想要渡江,江上丈人帮助他而得以夜晚在芦苇荡中渡过长江。江上丈人微笑着辞谢了伍子胥所赠宝剑,并且诚心诚意地给伍子胥送来麦饭鲍鱼羹,以裹腹充饥。当时匆匆告戒分别,哪用得着告知姓名呢。

 

小臣稷

 

小臣稷者[1],齐人也,抗厉希古[2]。桓公凡三往而不得见[3]。公叹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则无以助万乘之主[4],万乘之主不好仁义则无以下布衣之士[5]。”于是五往乃得见焉。桓公以此能致士[6],为五霸之长[7]

小臣之稷,微尔齐氓[8]。巍崖独拔[9],苦节自贞。

君軿数过[10],聊得瞻迎。区区管鲍[11],何足班伦[12]

 

 

[1]小臣稷:《韩非子》卷一五:“齐桓公时,有处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见,桓公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亦无以下布衣之士。’于是五往乃得见之。”又,《吕氏春秋》卷一五所叙较为调详,曰:“齐桓公见小臣稷,一日三至弗得见。从者曰:‘万乘之主见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弗得见,亦可以止矣。’桓公曰:‘不然,士骜禄爵者固轻其主,其主骜霸王者亦轻其士。纵夫子骜禄爵,吾庸敢骜霸王乎?’遂见之不可止。”

《太平御览》卷五○九引嵇康《高士传》:“小臣稷者,齐人,抗厉希古。桓公三往而不得见,公曰:‘吾闻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无以下布衣之士。’于是五往乃得见焉。”

[2]抗厉:高尚严正。《东观汉记·逢荫传》:“少有大节,志意抗厉。”刘劭《人物志·材理》:“抗厉之人,不能回挠。”  希古:仰慕古人。

[3]三往:去了三次。《吕氏春秋》卷一五曰“一日三至弗得见”。

[4]爵禄:官爵禄利。万乘:周制,天子地方千里,能出兵车万乘,因以“万乘”指天子。古时一车四马为一乘。《孟子·梁惠王上》:“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赵岐注:“万乘,兵车万乘,谓天子也。”后亦用“万乘”指能出兵车万乘的大国。

[5]下:礼贤下士之谓。  布衣:平民,未做官之人。

[6]致士:招致贤士。《新序》卷五:桓公见小臣稷,“五往而后得见。天下闻之,皆曰:‘桓公犹下布衣之士,而况国君乎?’于是相率而朝,靡有不至。桓公所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者,遇士于是也。《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桓公其以之矣。”

[7]五霸:即五伯,指春秋时的五个霸主。说法不一。一指春秋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楚庄公、秦缪公。《吕氏春秋·当务》:“备说非六王五伯。”高诱注:“齐桓、晋文、宋襄、楚庄、秦缪也。”一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公、吴王阖闾、越王句践。《荀子·王霸》:“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伯是也……故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句路,是皆僻陋之国也,威动天下,强殆中国。”一指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吴王夫差。《汉书·诸侯王表》:“故盛则周、邵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其守。”颜师古注:“伯,读曰霸。此五霸谓齐桓、宋襄、晋文、秦穆、吴夫差也。”诸说中,齐桓公皆为之首。

[8]氓:人,平民。

[9]巍崖:谓性格孤高。

[10]軿(píng):一种有帷幕的车子,多供妇女乘用。

[11]区区:小,少。形容微不足道。《左传·襄公十七年》:“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曹植《与司马仲达书》:“今贼徒欲保于江表之城,守区区之吴尔,无有争雄于宇内、角胜于中原之志也。”

管鲍:春秋时管仲和鲍叔牙的并称。两人相知最深,后常用以比喻交谊深厚的朋友。《史记·管晏列传》:“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又,《管子·小匡》有云:“桓公自莒反于齐,使鲍叔牙为宰。鲍叔辞曰:‘臣,君之庸臣也,君有加惠于其臣,使臣不冻饥,则是君之赐也。若必治国家,则非臣之所能也。其唯管夷吾乎!臣之所不如管夷吾者五:宽惠爱民,臣不如也;治国不失秉,臣不如也;忠信可结于诸侯,臣不如也;制礼义可法于四方,臣不如也;介胄执枹立于军门,使百姓皆加勇,臣不如也。夫管仲,民之父母也,将欲治其子,不可弃其父母。’公曰:‘管夷吾亲射寡人中钩,殆于死,今乃用之,可乎?’鲍叔曰:‘彼为其君动也,君若宥而反之,其为君亦犹是也。’”

[12]班伦:平等、并列。

 

 

小臣稷,是齐国人,为人高尚严正,仰慕古人。齐桓公三次前往拜访都没有见到他。桓公叹息说:“我听说布衣之士如果不轻视爵位和利禄就无法辅佐拥有万乘战车的君主;万乘君主如果不讲求仁爱和信义就无法招徕布衣之士。”因此五次前往拜访,才得以见到了小臣稷。齐桓公因此能招致贤能之士,遂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小臣稷是齐国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却能够品行杰特、出众离伦,又能坚贞自守。齐桓公多次亲往,才得以与小臣稷见一面。微不足道的管仲、鲍叔,哪能和小臣稷相提并论呢!

 

 

 

弦高者,郑人也。郑穆公时,高见郑为秦、晋所逼,乃隐不仕,为商人。及晋文公之返国也[1],与秦穆公伐郑[2],围其都。郑人私与秦盟[3],而晋师退。秦又使大夫杞子等三人戍郑,居三年。晋文公卒,襄公初立。秦穆公方强,使百里、西乞、白乙帅师袭郑[4],过周及滑[5],郑人不知。时高将市于周[6],遇之,谓其友蹇他曰[7]:“师行数千里,又数经诸侯之地,其势必袭郑。凡袭国者,以无备也。示以知其情也,必不敢进矣。”于是乃矫郑伯之命[8],以十二牛犒秦师[9],且使人告郑为备。杞子亡奔齐。孟明等返,至都[10],晋人要击,大破秦师[11]。郑于是赖高而存。郑穆公以存国之赏赏高[12],而高辞曰:“诈而得赏,则郑国之政废矣。为国而无信,是败俗也。赏一人而败国俗,智者不为也。”遂以其属徙东夷[13],终身不返。

弦公郑宝,托迹迁贾[14]。秦穆扬兵,于周邂迕[15]

矫命犒师,阴抒国祸[16]。辞赏居夷,飘焉弗顾。

 

 

[1]晋文公之返国也:晋文公,名重耳,献公之子。《左传·庄公二十八年》曰:“晋献公娶于贾,无子。烝于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晋内乱,重耳流亡十九年,至僖公二十四年返国,“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即君位,是为晋文公。事见《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僖公二十三年、僖公二十四年,《史记·晋世家》等。

[2]与秦穆公伐郑:《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曰:重耳流亡,“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储,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也出,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重耳复国之后,因郑之无礼,出兵伐之。同书《僖公三十年》曰:“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泛南。”围攻郑国。

[3]郑人私与秦盟:郑伯派遣烛之武缒城而出,夜见秦穆公,说以利害,“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事见《左传·僖公三十年》。

[4]百里:百里孟明视,百里奚之子。  西乞:西乞术。  白乙:白乙丙。《左传·僖公三十二年》:“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

[5]滑:古国名。姬姓。建都于滑(今河南睢县西北),后迁都于费(今河南偃师西南)。公元前627年灭于秦。

[6]市:交易,做买卖。

[7]蹇他:与弦高共同经商之人。《淮南子·人间训》高诱注说“蹇他,弦高之党”。《淮南子·人间训》曰:“秦穆公使孟盟举兵袭郑。过周以东,郑之贾人弦髙、蹇他相与谋曰:‘师行数千里,数绝诸侯之地,其势必袭郑。凡袭国者以为无备也。今示以知其情,必不敢进。’乃矫郑伯之命,以十二牛劳之。三率相与谋曰:‘凡袭人者,以为弗知。今已知之矣,守备必固,进必无功。’乃还师而反。”

[8]矫:假托,诈称。《墨子·非命》:“夏人矫天命。”

[9]以十二牛犒秦师:《左传·僖公三十三年》:秦师“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间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杨孙奔宋。孟眀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乘韦,四张熟牛皮。古代致送礼物,均先以轻物为引,而后致送重物。

[10]都:诸侯子弟、卿、大夫设有祖庙、经常居留的城邑。《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又,同书《僖公三十二年》,“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

[11]晋人要击,大破秦师:要,拦截。《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曰:夏四月,晋人“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淮南子·人间训》曰:“乃还师而反。晋先轸举兵击之,大破之殽。”

[12]郑穆公以存国之赏赏高:存国,保存国家。《淮南子·人间训》曰:“郑伯乃以存国之功赏弦高,弦高辞之曰:‘诞而得赏,则郑国之信废矣。为国而无信,是败俗也。赏一人败国俗,仁者弗为也。以不信得厚赏,义者弗为也。’遂以其属徙东夷,终身不反。”

[13]东夷:古代对中国中原以东各族的统称。《礼记·曲礼下》:“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曰贡子。”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第二编序说:“河北、山西的北部是所谓北狄,陕西的大部分是所谓西戎,黄河的下游是所谓东夷。”

[14]迁贾:商贾。迁,迁移,迁徙。古人有“行商坐贾”一说。

[15]邂迕:不期而遇。迕(wǔ),接触,相遇。

[16]阴抒国祸:暗中排解了国家的祸难。抒,通“纾”,解除。

 

 

弦高,是郑国人。郑穆公时,弦高看到郑国被秦国和晋国经常威胁,于是隐居不仕,做起了商人。等到晋文公回国以后,晋文公遂联合秦穆公攻打郑国,包围了郑国国都。郑国私下与秦国结盟,而晋军只好撤退了。秦国又派其大夫杞子、逢孙、杨孙三人戍守郑国,居住了三年。晋文公去世后,襄公刚即位。当时,秦穆公统治下的秦国势力强大,遂派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军率领秦军偷袭郑国,经过周朝和滑国,而郑国人尚且不知道消息。当时,弦高正好到周朝经商,偶然遇到秦军,他对友人蹇他说:“行军几千里,并且经过几个诸侯国的地盘,看其来势一定是偷袭郑国。凡是偷袭他国者,都乘对方没有准备。现在如果让秦军知道郑国已经了解了这一情况,秦军就一定不敢再进军了。”于是假托郑国国君的命令,用十二头牛犒劳秦军,并且暗地里派人将这一消息告诉郑国,作好防御准备。戍守于郑国的秦大夫杞子逃往齐国,百里孟明视等人遂率军返回,都达殽时,晋军拦截伏击,大败秦军。郑国由于依靠了弦高的爱国行为才得以保全。郑穆公以保存国家的奖赏而赏赐弦高,弦高推辞说:“因为欺诈敌军而得到奖赏,则使得郑国的国政为之废弛;为了国家利益而不讲信义,那就败坏了风俗。因为奖赏一个人而败坏了一国的风俗,那是智慧之人不愿干的事情。”于是带着他的手下人迁往东方,终身再没有回过郑国。

弦高实乃郑国之瑰宝,作为商人而暂托行迹。当秦穆公发兵袭郑国之时,弦高在周朝不期而遇秦军,遂假传郑穆公之命而犒劳秦军,暗中解除了郑国之难。弦高辞谢郑伯的赏赐,飘然离去,居于东夷之地,而毫不顾惜。

 

 

 

商容[1],不知何许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无遗教以告弟子乎[2]?”容曰:“将语子:过故乡而下车,知之乎?”老子曰:“非谓不忘故耶?”容曰:“过乔木而趋[3],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敬老耶?”容张口曰:“吾舌存乎?”曰:“存。”“吾齿存乎?”曰:“亡[4]。”“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刚亡而弱存乎?”容曰:“嘻!天下事尽矣。”

商容大道,聃也之师。形将蜕化[5],教庶琼遗[6]

三言甚寡,万务何余。喜编后授[7],屡发其规。

 

 

[1]商容:传说中殷纣时期的贤人。《淮南鸿烈集解》卷一○:“故圣人之举事也,进退不失时。若夏就絺绤,上车授绥之谓也。老子学商容,见舌而知守柔矣。”高诱注:“商容,神人也。商容吐舌,示老子,老子知舌柔齿刚。”

《太平御览》卷五○九引嵇康《高士传》:“商容,不知何许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无遗教以告弟子?’商容曰:‘将语子。过故乡而下车,知之乎?’老子曰:‘非谓不忘故耶?’容曰:‘过乔木而趋,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敬老耶?’容张口曰:‘吾舌存乎?’曰:‘存。’‘吾齿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为其刚亡,而弱存乎?’容曰:‘嘻,天下事尽矣。’”

[2]遗教:临终的教诲,遗命。《说苑·敬慎》:“常摐有疾,老子往问焉,曰:‘先生疾甚矣,无遗教可以语诸弟子者乎?’常摐曰:‘子虽不问,吾将语子。’常摐曰:‘过故乡而下车,子知之乎?’老子曰:‘过故乡而下车,非谓其不忘故耶?’常摐曰:‘嘻,是已。’常摐曰:‘过乔木而趋,子知之乎?’老子曰:‘过乔木而趋,非谓敬老耶?’常摐曰:‘嘻,是已。’张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齿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尽矣,无以复语子哉!’”

[3]乔木:木名。《文选·任昉〈王文宪集序〉》李善注引《尚书大传》:“伯禽与康叔朝于成王,见乎周公,三见而三笞之。二子有骇色,乃问于商子曰:‘吾二子见于周公,三见而三笞,何也?’商子曰:‘南山之阳有木名桥,南山之阴有木名梓,二子盍往观焉。’于是二子往观之,见桥木高而仰,见梓木晋而俯。反以告商子。商子曰:‘桥者,父道也;梓者,子道也。”后因称父子为“桥梓”。此处乔木指代长者。   趋:指低头弯腰、小步快走,表示恭敬的一种行走姿式。《论语·子罕》:“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4]亡:无,没有。

[5]蜕化:道教谓人死亡解脱成仙,后亦泛指死亡。

[6]教庶:教化百姓。庶,众庶。  琼遗:宝贵的遗言。

[7]喜编后授:关令尹喜编篡其遗言而传授于后世。

 

 

商容,不知是什么地方人。商容病重时,老子说:“先生没有什么遗言要告诉弟子吗?”商容说:“正准备要告诉你:经过故乡时一定要下车,知道吗?”老子说:“是不是说不要忘记故乡?”商容说:“经过长者所居之地要小步快走而过,知道吗?”老子说:“是不是说要尊敬老人?”商容张开嘴巴,说:“我的舌头还在吗?”老子说:“在”。商容说:“我的牙齿还在吗?”老子说:“不在了。”商容说:“你明白了吗?”老子说:“是不是说刚强容易毁坏,而柔弱才易保存?”商容说:“好了,天下事物的道理你都明白了。”

商容深知至高无上的大道,是老聃的老师。在他将要去世时,传下教化众生的宝贵遗言。所遗留的三句话虽然很少,但可以囊括天下万事。后来,关令尹喜编纂遗言传授后世,屡屡可以发挥其不变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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