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夫人

 

相信许多人与我一样，初识花蕊夫人，是因为她的一首诗。

诗中说：“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初得天下的帝王，除了对江山的渴望与种种，便是对美人的占有与种种。

赵匡胤也不例外。

 

他坐在金銮宝殿上，斜睨着眼，生怕抱不紧胸膛里那颗突突的心。眼前这位绝色佳人，该是诗经里忽略的一段神话，更是江山外，一枝标逸的芙蓉花。

宋太祖想：此刻以后，她当属于我。

 

花蕊夫人，果然是“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难怪孟昶给予其“花蕊夫人”的称号，又知其擅宫词，是当时的女诗人，更为倾心。总是因为身为君王，面对着飘摇，破败城池下的美人，又故作一番姿态，厉声说：“堂堂后蜀主孟昶沉迷于你色，而你诱人志，倾人城，覆人国，实在是红颜祸水！”

 

花蕊夫人严词道：“君王迷恋酒色，不理朝政，却把国家沦落之罪强加于弱女子，岂不让天下男儿汗颜！”于是写下这流传百世的《述亡国诗》。

 

在这风也来，雨也袭的晃荡日子里，花蕊夫人一直站成，芙蓉的姿态，如清水般淡然。纵然江山易主，她依旧把故国的水土之韵，匀在呼吸之间，把一城的相思爱恋叠在眉底，娴静温柔，妩媚优雅。于她而言，盛开如芙蓉，生命中的一切与爱情等高，只为所有的心念可以在后蜀主身上传达。

 

她的城池与政治无关，所有的情韵与聪慧只是因孟昶，才应运而生。只是这个盟约急疾而终，虽然越过几千万世，累积了几千万世的情劫，才得于今生相遇相知，却被一场隔世的大火燃烧殆尽。

 

这时候，想念于她是一种致命的错。

这时候，千里疆域，不允许她想念一个没落的名字，不允许她说：“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这时候，不允许她一遍遍描摹前生和后世生命的走向。

 

只是这想念太重了！重得她夜夜隔着千山万水，附着她的泪引到诗里，这还不算，她还要为已是阴阳两隔的孟昶的旧时模样，在宣纸上生成画像，借以倾诉，今生再也无法落脚的相思。

 

据说，宋太祖既然难得其心，不如冠以红颜误国，在一个午后，她于芙蓉花下。

 

恰似看见，时光一寸一寸倒退，退到后蜀主的案几旁，一个借花为名的人，慢慢对着心爱的人，把名字镶进他的姓氏里，把深刻的爱植入骨髓里。有似时下《时有女子》里所说，“她渴望被他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她只开到蜀亡，不是不想在宋继续盛开，她只是想，把芙蓉还给芙蓉，把爱交给爱，把纯粹的属性归还纯粹，一切的一切都无关政治。

 

倘若她是枝妖姬之花，只要一个转身，不需要动用一点爱，也会惊动大宋江山里的朝露与暮色，她没有选择转身，是干净的情感使然。当然，倘若她转过身，也就不会有这口口相传，让人扼腕叹息的，花蕊夫人的香魂，因情而如何飘落的各种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