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苍海谣 12

 家常话 2014-11-27
    徐芳

  在这里,“再没有爱情可供挥霍,就因为我爱上了这里……”我和一个年轻的文学编辑,一边轻声咏诵,一边可恶而怪相怪形地笑,这仿佛是我们共同的一个游戏,但仍然隐隐约约、“咿咿呀呀”,期待有什么事,在下一刻就会发生。
  这里,是在弥渡一个可供参观的私家大院的阁楼小桌上,一本发黄而卷页,用老宣纸装订的留言本内,我们读到了一句像“诗”的话。
  在凤羽古镇的一家礼品店门口,一根长铁钉上插着一张粉红色的便签条,风吹着,像草叶一样唰唰作响。使得我几次抬头,放下手里似乎再不放下,就再也放不下的绣花荷包。仿佛被谁拽着走近前去,读它:“你走后,天天皆落泪喜欢——”果然,没有题签,也没有落款,倒有画着顶戴“金花”曲曲弯弯帽檐下女娃的笑脸,被用力涂抹,夸张地圈出两滴硕大的黑眼泪,果实般奇特地挂在两颊正中间。
  到了洱源的地界,其实已逐渐丧失了东西南北的方位感和上下的概念,时间也慵懒地化作了朝花夕颜、香烟袅袅,一杯咖啡温馨,一壶普洱芳苦……
  走在荷叶田田的童话般非真实的路上,“叠影”般见到不少中青年的女子,一看就是在孤独中寻找自我的“行者”:她可能穿绣花鞋靴,或者肩上裹一块桌布大小或红或绿手工编织的方巾,又或者把它扎在头顶当伞当帽,以遮挡紫外线强烈的高原阳光辐射。
  她或者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出现,像昆德拉在长篇小说《慢》中所描摹过的马车,有足够的慢,以及足够的悠长与徘徊; 或者就在某个路边店一方暖阳的静定中,在万道霞光的晕染下,面对或背对着我们,长时间闭着眼睛,像是面对虚无倾诉我们听不见的悄悄话,比如:致敬?庇护?保佑?安全、安宁、安心……
  “到了大理,才知道……”我曾经在大理市某酒店的某个网页上,看见的这句欲言又止的话,很可能属于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属于他或她在某种心绪下飘忽,却又具备特定地理形态学意义的表达,却也同时暴露了某种不可置信的如实道来。
  暮秋的大理州,早晨一起来,第一眼就是那无边无际的蓝色和云的海洋。而我以为正因为有了最美丽的苍山山影,这才有了最美丽的洱海宝镜,透明的鸟鸣和一颗半透明的心之间,有一种不被间离的亲密……
  云朵轰隆轰隆跑来?耳鸣类似地心之响?水,空气,草木,或者就像是一个诗句,被大力抓起又猛然摔下的声音……凡此种种,只是想说:苍山洱海显得无拘无束而散漫随意——这使我有了很大的默想空间,也就因此没有了什么太多太真实的眺望。
  究竟,最后一次看见彩虹是在何时?在我成年的记忆里,只有听讲彩虹的记忆——也就是捧着书,给孩子讲述彩虹生成的科普故事。可到底是何时?还有,在哪里看见过真实的彩虹?真的想不起来。
  眼前、过去?我只记得了这次,旅途仿佛就此打开大地的梦,“金花”(此地对女导游的特别称谓,男导游当然就叫“阿鹏”)让我们下车,拍下一路穿越的彩虹,就如同电影镜头般虚幻。
  不多话,却又有了许多话;许多说了的和没说的,许多难说什么的,和说多了什么的……也许全在路遇的时刻完成或即将完成。任何得不到的快乐和对自由的理解,都会在这些朴素的歌唱和碧蓝天地的映照下得到召唤,苍山洱海似乎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既有的生活是多么容易被空间改变。
  一个朋友说一条活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流成了圣经,他强调的是自然的神圣或神秘;我却说这一个洱海啊,加上苍郁蜿蜒的苍山山脉,加上人类不绝的歌唱,流着流着就流成了《诗经》……是的,我想咏叹的是文化在自然天地中的生成与养成,以及诗意应该如何回归大地,就像婴儿恋母一样。
  美国作家汉斯·康宁说过:“要书写你心里听到的声音。”而任何教育,任何一门课程,都不会告诉你怎么才能听到花开的声音,蓝夜里星光闪烁不定的呢喃,甚至游鱼对飞鸟说过的话。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这也许只有有了饱满的感情才能听到的声音,只有热爱,只有艺术……我开始明白,为什么竟有那么多的画家、音乐家、舞蹈家、作家、诗人,从东南西北,噼里啪啦跑向大理诸地。这次,大理古城的诗歌会所,竟要为走过路过,只能逗留一天一夜的我,举办一个有三十多个艺术家参加的“个人诗歌作品朗诵会”,据说还算是个国际诗歌聚会,因为其中就有在大理定居的外国诗人——这当然是玩笑话,但在大理周围,近年聚集了一批一、二流的艺术家,也是不争的事实。仅在市区,就有了一个在全国具有知名度、有规模的“诗人村”。
  契诃夫在一篇小说里,亦曾说过莫名的一句话,却因此而被记住:“……突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而我也期待“……突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契诃夫的“突然”,应该是指写作过程中的发现,每一次都充满了奇妙和各种可能性——而以我所见,在苍山洱海间,文艺路上比比皆是的:那些想用文学改变命运的“疑似”游客,肌肉不发达又怀揣梦想的学生;另外更多的是衣着光鲜,时尚靓丽,基本是白领的文艺男女——这或许部分表明文艺游民的构成,在悄悄发生变化,而文艺空间亦是。自然与艺术,也许并不能改变我们的生活,却能改变心灵,而且改变的不只是我们自己的心灵。
  就在我的诗会上,使用电影摄像机的纪录片导演,可能因为我如此幸福“无状”地提起彩虹的话题,而突然插话:“那就是太阳的一个个美丽谣言,就像某些植物开出的谎花!”——是啊,文化艺术不就是最美好意义上的“谣言”吗?
  欢乐相聚,所以更要欢乐地告别。那时,热切地需要这“谣”了,但“谣”既要有“言”的成分与理由(比如诗),却也有着“歌谣”的抒情请求。
  当被称之为“东方小夜曲”的民歌《小河淌水》曼声、柔绵、如泣如诉的吟唱轻轻响起,当那“亮汪汪,亮汪汪”的舒缓调子一点一点升起来,真就有了一种“谣”的神奇力量,让三角梅、斑驳的墙、穿毛蓝布裙的阿婆……也让整个苍山洱海,整个大理州,都在月光下轻摇曼舞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