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笑府卷一 古艳部
墨憨子曰：古艳云者，言从古所艳羡也。粟红贯朽〔1〕，乘坚策肥〔2〕，人亦孰不欲富贵哉？所以处富贵者，毋为人笑难耳。昔某翁有三子，翁且死，命之言志。伯曰：“愿堆金百万。”仲曰：“愿历官台鼎〔3〕。”季曰：“愿生大眼一双。”翁讶之。季曰：“我须大着眼，看他富贵能几时。”呜呼！庆吊〔4〕同门，如之何不自警也。集古艳部。 【注释】 〔1〕粟红贯朽：粮谷因年久而变质发红，穿钱的绳索因年久而腐朽。形容钱粮多得用不完。 〔2〕乘坚策肥：乘坐坚固的车，鞭策膘肥的马。 〔3〕台鼎：古代称三公为台鼎，言其职位显要，犹如星有三台，鼎足而立。台，星名，包括上台、中台、下台。鼎，古代炊器，三足，多以青铜铸成。 〔4〕庆吊：庆，本义为庆贺，此处引伸为可喜可贺之事。吊，本义为哀悼死者，此处引伸为可悲之事。 富翁戴巾财主命牧童晒巾，童晒之牛角上。牛临水照视，惊而走逸。童问人曰：“见一只戴巾牛否?” 此牛自知分量，胜却主翁多许。 借牛有走柬〔1〕借牛于富翁者，富翁方对客，讳不识字，伪启缄〔2〕视之，对来使曰：“知道了，少停我自来也。” 虽不识字，却已暗合。 余所识一富翁，向人索债，倒持契书〔3〕。其人笑之。翁怒曰：“吾持与汝看，岂自看耶?”又：方对客，适邻家致柬，翁展视。客知其贸贸〔4〕，故问之。翁曰：“请我吃酒耳。”使者曰：“非也，乃告借铜锣、铜鼓一用。”翁笑曰：“借铜锣、铜鼓，难道不请我吃酒？”人更服其机敏。 【注释】 〔1〕走柬：送来信件。柬，信札，名帖。 〔2〕启缄：打开信封。 〔3〕契书：这里指借债时订立的文书。 〔4〕贸贸：通“紈紈”，蒙昧不明貌。 麟孔子见死麟，哭之不置〔1〕。弟子谋所以慰之者，乃编钱挂牛体，告孔子曰：“麟已活矣。”孔子观之，曰：“非也。分明一只牛，只多这几个钱耳。” 有姓李者，暴富而骄。或嘲之云：“一童子读《百家姓》首句，求师讲解。师曰：‘赵是精赵的赵字，（苏语谓放肆曰赵。）〔2〕钱是有铜钱的钱字，孙是小猢狲的孙字，李是张三、李四的李字。’又问倒转可讲得否，师曰：‘也得。’童曰：‘如何讲？’师曰：‘姓李的小猢狲，有了几个铜钱就精赵起来。’” 【注释】 〔1〕“孔子见死麟”二句：典出《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杜预注：“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明王出而遇祸；仲尼(孔子的字)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中兴之教，绝笔于‘获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为终也。”不置，不停。 〔2〕正文中的夹注系原刊本所有，原为双行小字，今改为单行小字，前后加圆括号。 江心赋一暴富人，日夜忧贼。一日偕友游江心寺，壁间题《江心赋》，错认“赋”字为“贼”，惊欲走匿。友问故。答云：“江心贼在此。”友曰：“赋也，非贼也。”曰：“赋便赋了，终是有些贼形。” 清福一鬼托生时，冥王判作富人。鬼曰：“不愿富也；但愿一生衣食不缺，无是无非，烧香吃苦茶过日，足矣。”王曰：“要银子便再与你几万，这清福不许你享。” 一说鬼云云，王降座问曰：“有这等安闲受用的所在，千万挈带我去。” 训子一富翁世不识字，人劝以延师〔1〕训子。师至，始训之执笔临朱。书一画，则训曰“一”字；二画，则训曰“二”字；三画，则训曰“三”字。其子便欣然投笔，告父曰：“儿已都晓字义，何烦师为？”乃谢去之。逾时，父拟招所亲万姓者饮，令子晨起治状〔2〕。久之不成。父趋〔3〕之。其子恚〔4〕曰：“姓亦多矣，奈何偏姓万，自朝至今，才完得五百馀画。” 又：有问字如何写者，对以草字头，次一字，次田字，又一字，又田字，又一字。其人写草壹，田壹，田壹，完。玩之，骂曰：“如何诳我，那〔5〕有此字？分明是一座宝塔儿。” 【注释】 〔1〕延师：聘请老师。 〔2〕治状：写请帖。 〔3〕趋：通“促”，催促。 〔4〕恚(ｈｕì)：愤怒，怨恨。 〔5〕那：通“哪”。 监生打钉一人往妓馆打钉〔1〕毕，径出。妓牵之索谢。答曰：“我生员〔2〕也，奉祖制免丁〔3〕。”俄焉又一人至，亦如之，曰：“我监生〔4〕也。”妓曰：“监生又如何？”曰：“只是白丁〔5〕。” 【注释】 〔1〕打钉：“嫖妓”的隐语。 〔２〕生员：唐代国学及州、县学规定学生员额，因此称生员。明清时代，凡经过本省各级考试取入府、州、县学的，通称生员。即习惯上所谓秀才。 〔３〕奉祖制免丁：明制，有了秀才（包括监生）资格，就可获得免除某些差役的权力。丁，一种人口税，多对男丁征收，有代役性质。此处，“免丁”一语双关，主要是说免交打钉钱。 〔４〕监生：明清时在国子监肄业的儒生统称监生。一般所谓监生，指由捐纳而取提监生名分者，不一定在监读书。 〔５〕白丁：意同“免丁”。 考一监生过国学〔1〕门，闻祭酒〔2〕方盛怒两生而治之，问门者〔3〕曰：“然则罚与〔4〕?打与?礅锁〔5〕与?”答以出题考文，即稭然〔6〕曰：“咦!罪不至此。” 【注释】 〔1〕国学：西周时称设于王城及诸侯国都的学校为国学。后世国学为京师官学的统称，尤指太学和国子学。 〔2〕祭酒：学官名。汉代有博士祭酒，为博士之首。西晋改设国子祭酒，隋唐以后改称国子监祭酒，为国子监的主管官。 〔3〕门者：看门的人。 〔4〕与：语气词，同“欤”。 〔5〕礅锁： 〔6〕稭(ｆú)然：不以为然的样子。 出场监生方出场，遇一故人，故人揖之，并揖路旁猪粪。生问：“此臭物，揖之何为？”答曰：“他臭便臭也，是肠（场）里出来的。” 眷制生一监生见有投眷制生〔1〕帖者，深叹“制”字新奇。偶致一远札，即效之，甚得意。仆致书回，生问主人何言。仆曰：“当面启看，便问‘老相公〔2〕无恙乎？’予对曰安；又问‘老奶奶无恙乎？’予又曰安。乃沉吟数四，带笑而入；少焉，打发回书，遣我归耳。”生大喜曰：“人不可不学，只一字用得好，他见了便添下多少殷勤。” 张幼于〔3〕先生曾言：凡丧服长短，皆王制也。一切期功〔4〕皆可用制字，不独亲丧为然。近亦颇有写期制〔5〕者，只问老相公、老奶奶，反是他差。 【注释】 〔1〕眷制生：眷生是旧时姻亲的互称，对平辈自称眷弟，对长辈自称眷晚生，对晚辈自称眷生。制，旧时依礼守丧之称，常指居亲丧。则眷制生为居丧的眷生。 〔2〕老相公：接信者对临生之父的尊称。下文老奶奶，是对临生之母的尊称。 〔3〕张幼于：张献翼，字幼于，明嘉靖时国子监生。有《文起堂集》等。 〔4〕期（ｊī）功：旧时丧服名。期，期服的省称，即齐衰(ｃｕī)为期一年之服。功，大功、小功的统称。因斩衰、齐衰用粗麻布，而此服所用的布，经过加工，色白较细，故称功服。 〔5〕期制：服丧一年的礼制。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