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监生一监生姓王，加纳〔1〕知县。初视学，青衿〔2〕呈书，得牵牛章〔3〕，讲诵之际，忽问：“那王见之是何人？”答曰：“此王诵之之兄也。”又问：“那王曰然是何人？”答曰：“此王曰叟之弟也。”曰：“好好！且喜我王氏一门都在书上。” 或曰：“知县可加纳乎？”余曰：“有诗为证。诗云：‘加纳为官一样强，不闻臭气只闻香。若还阁老〔4〕容交易，破了家私也不妨。’” 【注释】 〔1〕加纳：加，任，居其位。纳，通过捐纳钱财而买得官位。 〔2〕青衿：《诗·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毛传：“青衿，青领也，学生之所服。”因以指读书人。明清科举时代专指秀才。 〔3〕“牵牛章”十句：语本《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齐宣王问)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孟子对)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4〕阁老：唐代以中书舍人的年资长久者为阁老。明代亦称大学士及翰林学士入阁办事者为阁老。 酸臭小虎谓老虎曰：“今日吃一个人，滋味甚异，上半酸，下半臭，是何人也？”老虎曰：“此必秀才纳粟者〔1〕。” 近来监生行事，都兼带酸气，只合唤作（邕+臭）〔2〕(音瓮)醋耳。 又：一秀才畏考。援例，堂试日，至晚不成篇，乃大书卷面曰：“惟其如此〔3〕，所以如此，若要如此，何必如此。”堂官见之，笑曰：“写得出此四句，毕竟还是个附例〔4〕。” 【注释】 〔1〕秀才纳粟者：明清时通过缴纳钱财而买得秀才名分的人。 〔2〕（邕+臭）(ｗèｎｇ)：食物封存翁中因腐败变质而产生的一种臭味。 〔3〕“惟其如此”四句：明清科举制度实行八股取士，考生所作八股文须符合“起承转合”的章法要求。“起”是开端；“承”是承接上文加以申述；“转”是转折，从另一方面立论；“合”是结束全文。在此则笑话中，这个秀才所写的“惟其如此，所以如此，若要如此，何必如此”，虽无实质内容，却符合“起承转合”的章法要求。 〔4〕附例：特例。科举考试中，考生所作八股文的内容不能脱离南宋朱熹的《四书集注》等儒家经典。这个秀才所写的四句话，不符合八股文的内容要求，但其形式讲究了起承转合，所以堂官把它作为一个特例。 官府生日一官府生辰，吏曹〔1〕闻其属鼠，醵〔2〕黄金铸一鼠为寿。官喜曰：“汝知奶奶生辰亦在日下乎？奶奶是属牛的。” 鸨家〔3〕哄人，惯以做生日为名。这牛奶奶有鸨腔矣！余又闻一酒令，除真盗外，要似盗者。一人曰：“敛钱为首开天窗。”一人曰：“三橹飞船载歹人。”又一人曰：“四人轿儿喝道来。”众哗曰：“此何以似盗？”答曰：“你看如今抬在轿上的，那个不胜似强盗？” 【注释】 〔1〕吏曹：吏，官府中的胥吏或差役。曹，辈。吏曹，犹言小吏们。 〔2〕醵(ｊù)：凑钱，集资。 〔3〕鸨(ｂǎｏ)家：旧时开设妓院的女人。 应梦一官性贪，见皂隶〔1〕鬓插一钱，欲取无计，乃诈为梦语曰：“一个钱也是好的。”既醒，召隶至近，问曰：“适我梦中有何言？”隶以实对。官乃取其鬓边之钱叩齿〔2〕曰：“应梦大吉。” 【注释】 〔1〕皂隶：官府衙门里的差役。 〔2〕叩齿：按照迷信说法，向神祷告之前，上下牙齿不住地对击，这个祷告才灵验有效。这种动作称为叩齿。 土地一官贪甚，任满归家，见家属中多一老叟，问何人，答曰：“某县土地〔1〕也。”问何为来此，答曰：“地皮都被你括将来了，教我如何不随来？” 【注释】 〔1〕土地：迷信传说中指管辖一个小区的神，俗称土地爷。 青盲一青盲〔1〕人涉讼，自诉眼瞎。官曰：“一双青白眼〔2〕，如何诈瞎?”答曰：“老爷看小人是清白的，小人看老爷是糊涂的。” 【注释】 〔1〕青盲：中医学病名。俗呼睁眼瞎。 〔2〕青白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青，黑色，指黑眼球。白，指眼白。 避暑官值暑月，欲觅避暑之地。同僚纷议，或曰“某山幽雅”，或曰“某寺清闲”。一老人进曰：“总不如此公厅上最凉也。”官问何故，答曰：“此地有天无日头。” 天气不正有贵人于雪候居毡帷中，炽炉饮酒，酒力薰灼，汗出。乃云：“天气不正。”一掾〔1〕居帷外，禀曰：“小人站处，天气颇正。” 语尽可入《世说》〔2〕。 【注释】 〔1〕掾(ｙｕàｎ)：原刊本作“椽”，误。掾是古代属官的统称。 〔2〕《世说》：即《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撰。主要记载晋代士大夫的言谈、佚事。 封君〔1〕有市井获封者，初谒县官，?〔2〕甚，坚辞上坐。县官曰：“叨为令郎同年〔3〕，理还该侍立。”乃张目问曰：“你也是属狗的么?” 又：一人与县官同坐，方挥扇，适茶至，藏扇不迭，遽〔4〕插之衣领内。县官大笑。 【注释】 〔1〕封君：旧时子孙显贵，父祖因而受封典的，叫封君。 〔2〕?(ｊúｊí)：畏缩不安的样子。 〔3〕同年：科举制度中指同科考中者。 〔4〕遽(ｊù)：急，匆忙。 公子一人问封君与公子孰乐，答曰：“做封君，齿已衰矣，惟公子最乐。”其人急趋而去。追问其故，曰：“欲送家父上学。” 有公子兼封君者，父对之欣羡不已。讶问其故。曰：“你的爷既胜似我的爷，你的儿又胜似我的儿。” 县丞〔1〕一丞不识字，凡买物即画形簿上。令〔2〕来，值丞不在，展簿视之，怪其所为，每行用朱笔直抹。丞归视，怒曰：“你衙内买红烛，如何也记在我簿上？” 【注释】 〔1〕县丞：官名。县令的辅佐，掌管文书与仓狱。 〔2〕令：即县令。官名。一县的行政长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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