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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林晓
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里，奥巴马拨通了土耳其总理雷杰普·埃尔多安的电话。关于叙利亚的局势，他们聊了足足半个小时。两位领导人具体说了什么外界不得而知，不过全世界都看到了那张照片——奥巴马一边打电话，一边玩弄着一根棒球棒。
“总统先生想表达什么？”一位女记者问白宫发言人海登：“他是想通过那根棒子证明自己态度强硬吗？”白宫秘书卡尔尼马上出来打圆场：“我们的总统是个棒球迷，仅此而已。”
但土耳其人没这么好糊弄，土耳其《自由报》的专栏作家哈肯写道：“下次我们的总理和奥巴马打电话时，手里也应该抓个拖鞋或皮带什么的。”
埃尔多安本人对此付之一笑。过去几年，他是中东地区同美国走得最近的一位领导人，特别是在埃及、利比亚和叙利亚相继发生动荡之后。
球员、市长、囚徒、总理
自从2003年当选为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已经成为中东最耀眼的政治明星。土耳其在他的带领下，人均收入翻了三倍，并谋求成为阿拉伯世界的领导者。2011年，埃尔多安被美国《时代》杂志选为年度人物。
埃尔多安1954年出生在土耳其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家庭，儿时家境贫寒。在一个盛产美男子的国度，他的长相顶多算周正，但他从小就有着过人的抱负，并在多个领域“全面发展”：学习方面，他毕业于马尔马拉大学商学院；体育方面，年轻时他曾是个职业足球运动员，一直以加入国家队为目标；政治领域，他在15岁时就加入了支持政教合一的土耳其繁荣党青年预备队。
在埃尔多安出生前两年，土耳其就加入了北约；在他5岁的时候，土耳其表达要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的兴趣，当时，欧共体只有区区六个会员国。可以说，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埃尔多安见证了土耳其这个国家“脱亚入欧”的艰辛历程。
1963年，土耳其与欧洲经济共同体签订了结盟协定，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成员、欧洲委员会首任主席沃尔特·霍尔斯坦称颂此项协定是对“土耳其是欧洲一部分”的明确承认。可悲的是，那似乎成了土耳其与欧洲关系最近的一刻，半个世纪过去了，霍尔斯坦的同党后辈默克尔明确表态，不支持土耳其成为欧盟正式成员国。
国内政治也一样，在土耳其，政党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形形色色的政治联盟组建又反目成仇，军队时不时还会出面将出格的政府赶下台。几十年的政治生涯里，这些挫折埃尔多安全都经历过。
1994年，40岁的埃尔多安当选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的市长。当时土耳其刚刚经历了长达15年同库尔德分裂势力的战争，内战导致3万多人死亡。上任后，埃尔多安把一个拥挤喧嚣的第三世界大城市变得整洁、干净，甚至一度解决了腐败问题，他当市长期间，伊斯坦布尔经济繁荣，治安良好，外国游客纷至沓来。但一场巨大的挫折也正在等待着他。
美国《时代》周刊这样评价埃尔多安：他表面上是个世俗派，骨子里是个伊斯兰保守派。他总是西装革履，也主张妇女在公共场合不要蒙面纱，但他的妻子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用头巾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的头发。
1998年，他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引用了一首古诗：“宣礼塔是我们的剑，穹顶是我们的头盔，清真寺是我们的兵营，信徒们是我们的士兵，”这首诗因为隐含原教旨主义的极端思想，一直被主导世俗化的土耳其军方认定为“禁诗”。刚讲完这几句，就有几位秘密警察冲出来拉住埃尔多安，在被拖走前，他大呼：“这首歌还没唱完！”
随后，埃尔多安因“反世俗罪”被判处4个月监禁，剥夺政治权利5年，他所在的政党也被取缔。但在这段时间里，他率领相对温和的旧党派同僚创建了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该党成立不久就在2002年的议会选举中获胜，随后对相应宪法条款进行修改，恢复了埃尔多安的从政资格。遭遇牢狱之灾5年后，埃尔多安在2003年底成为土耳其总理。
埃尔多安能够卷土重来，是因为土耳其在1999年和2001年连续经历了两次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率接近40%，100万土耳其里拉只能兑换1美元，成为全球最不值钱的货币之一，银行利率一度高达1000%，但依然无法阻止大量资本外逃。无奈之下，土耳其只能接受国际货币基金条件苛刻的
110亿美元的紧急援助，同意推动私有化改革，政府也开始了紧缩政策。军队干政的情况才有所收敛。
上台之后，埃尔多安和他的正义与发展党一直牢牢把持着土耳其的政权。对此，卡内基基金会的土耳其专家亨利·巴尔基评价说：“大多数人看自己的钱包投票。”埃尔多安任总理后，不仅成功地将通货膨胀率控制在5%～8%左右，还让土耳其GDP的年平均增长率达到4.8%，速度超过俄罗斯、巴西和韩国。
来自沙特和阿联酋等富裕阿拉伯国家的投资源源而来，土耳其的企业也和伊朗、叙利亚、伊拉克等国做起了生意。可以说，土耳其就是中国在中东的翻版，它的纺织业、制造业快速发展，土耳其建筑公司还成了中国企业在中东地区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阿拉伯世界的明星政治家
红毯、荷枪实弹的卫兵通常是欢迎国家领导人必不可少的礼仪，然而当穆巴拉克下台后，埃尔多安访问埃及时，迎接他的场面仿佛是歌迷在等待一位摇滚巨星——数千平民高呼着他的名字，举着印有他头像的大幅海报。在他走下舷梯的一刻，许多人失声痛哭，摄影记者的闪光灯将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走进专车的刹那，埃尔多安挥手向人群致意，埃及人大声喊道：“你是个真正的穆斯林，不是懦夫！”
2010年，美国马里兰大学出资在阿拉伯国家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题目是：谁是你们最尊敬的阿拉伯国家领导人。结果埃尔多安以绝对优势当选。在埃及、突尼斯等国的年轻人走上街头开始游行前，他们在Facebook上留言说，希望本国也能诞生埃尔多安这样的领导人。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懂得抓住时机，埃尔多安就是如此。2011年，他先后走访了埃及、突尼斯以及利比亚，然后又在联合国大会上大出风头，奥巴马亲热地赞美埃尔多安在中东地区显示出了“伟大的领导能力”。
美国总统并不是一直这样称赞埃尔多安的。2003年，埃尔多安坚决拒绝美国越境对伊拉克展开军事行动；他对境内的库尔德人进行了强硬的压制，同伊朗的态度暧昧不明；作为北约中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军事强国，土耳其在埃及、利比亚和突尼斯问题上常常不顾北约和美国单独行动；最重要的是，在埃尔多安对以色列态度强硬，而这一点，尽管让美国非常不满意，却让他赢得了众多阿拉伯国家的尊敬。
2009年1月29日，埃尔多安和以色列总统佩雷斯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联手导演了一出闹剧。
在一场辩论会中，埃尔多安对巴勒斯坦民众表示了同情。这似乎激怒了85岁的中东老牌政治家佩雷斯，他声音提高8度，几乎是怒吼着为以色列对加沙动武做辩护，滔滔不绝地讲了25分钟。坐在对面的埃尔多安脸憋得通红，强烈要求宣布讨论会结束的主持人再给他一分钟的发言机会。
他措辞严厉地指责以色列杀害巴勒斯坦人，犯下了严重罪行。担任现场主持的《华盛顿邮报》记者大卫不断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埃尔多安愤怒地大吼一声“我不会再回到达沃斯来了，因为你们根本不让我讲话！”随即愤然离场。
回国时，埃尔多安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而土耳其发行量最大的《土耳其自由报》当天头版标题是“达沃斯精神不复存在了”。
但在纽约，在联合国总部，埃尔多安没有像两年前那样激动，他已经赢得了阿拉伯世界足够多的尊敬。有记者问他，“埃及、突尼斯和利比亚能否仿效您的方式重获政治稳定和经济增长？”埃尔多安谦虚地回答：“如果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愿意尽可能提供，但我们无意输出自己的体系。”
不过他也不否认同这些国家的反对派以及潜在的未来领导人接触：“我愿意同那些总统候选人交流，我有机会同那些可能掌控局势的人走到一起。”他说自己的建议是：“做个好穆斯林，但是要确保你们的宪法是世俗的，就像我们土耳其一样。”
忙于攘外安内
土耳其曾经不顾身后的阿拉伯世界，一心想挤进欧盟。但在遭遇了半个世纪的冷遇之后，现任外长阿赫海特·达乌特奥卢首倡的“邻国零冲突”原则成为埃尔多安的外交准则，土耳其希望重新将阿拉伯世界团结在一起。
对此，英国《经济学人》杂志认为，埃尔多安的外交政策绝非无可挑剔。一方面，他强调邻国零冲突，但又拿不出决心和诚意去解决与塞浦路斯、亚美尼亚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再漂亮的宣言又有什么用呢？同奥巴马打电话沟通之前，土耳其的战斗机在叙利亚领空被击毁，埃尔多安对叙利亚反对派坚定的支持让他赢得了许多西方国家的好感，但他更应该做的是先促成反对派和政府的停火与对话。
埃尔多安想在外交领域有所作为，也要时时担心后院失火。
土耳其希望在中东地区扮演更积极的角色，那么妥善解决国内库尔德人问题显得尤为重要，但目前看来，除了诉诸武力，埃尔多安似乎没有找到解决库尔德工人党的好办法。现在的土耳其宪法授予政府权力，禁止库尔德人讲本民族语言以及在传统节日时庆祝。与此同时，叙利亚国内的库尔德人已经趁内战同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取得了联系，叙利亚北方一些城镇甚至摘掉国旗，挂上了库尔德人的旗帜。
不论是土耳其还是美国，都不希望一个夹在伊朗、伊拉克、土耳其和叙利亚之间的库尔德人国家出现在中东。而西方眼中的阿拉伯世界领导，应该是一个同以色列关系缓和的国家。
另外，或许是在总理的宝座上坐得太久，埃尔多安已经表现出了专制的倾向。《时代》周刊说他厌恶反对者，无法容忍批评之声，据说他有一个黑名单，上面罗列着讨厌的人，特别是媒体人的名字，经常会利用调查税务等理由找他们的麻烦。
去年夏天，埃尔多安的政党以近半数得票率赢得了第三次任期。至少在未来的几年里，埃尔多安还有大把的机会证明自己是否有能力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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