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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心理学史

 昵称21386195 2015-01-06

虽然我一再向我的同行解释,我同样修完了“认知心理学”、“普通心理学”、“变态心理学”等心理学基础课程,也同样接受了包括实验设计、统计分析、fMRI和ERP在内的严格的科研训练,仍有很多人疑惑地问我:“你在欧洲修的植物心理学博士学位,究竟学了些什么?”
这种疑惑是出于对历史的无知。和很多学科一样,植物心理学也有一段长长的过去和一段短暂的历史。长长的过去可一直追溯到“神农尝百草”时代,而短暂的历史则起源于达尔文1870年发表的著作《人类、动物和植物的情感表达》。在该书的最后一章,他写道:“作为拥有远比人类和动物更长生命历史的生物,很难想象植物不会发展出进化的最高形式:情绪。”这是学术著作中第一次出现植物有情绪的提法。该观点发表后,引起巨大争议。当时的素食主义者联合到达尔文家周围散步抗议,认为达尔文剥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因为如果他们坚持“吃没有情绪的生物”的信条,而植物有情绪的话,他们将吃无可吃。一些激进的素食主义者甚至用弹弓打了达尔文家的玻璃。当时进化论的激烈反对者,混入素食主义抗议队伍的牛津大主教威柏弗斯(W. Wilberforce)最先觉察到了植物情绪论的意义:“同进化论一样,植物情绪论的本质,是消除人作为上帝之子的特殊性。如果说达尔文曾试图通过进化论告诉我们人脑和猴头没什么区别,这次他显然走得更远——他想通过植物情绪论告诉我们,人脑和猴头菇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坊间传闻,达尔文是受了年轻善良的素食主义太太拒绝做饭抗议的影响,为什么在同样的压力和批评下,他保留了进化论却没有保留植物情绪论,却已经永远成为了历史之谜。总之,在1872年再版的著作中,达尔文把书名改成了《人类和动物的情绪表达》,并删除了描述植物情绪的章节。植物心理学就这样,在正要起步的时候夭折了。心理学史家黎黑(T. H. Leahey)在评论这段历史的时候,不无遗憾地说:“达尔文本有机会创造一个包含植物和动物连续谱系的更宏大的进化论,而不是现在这种把植物和动物完全隔离的半吊子进化论,可惜他错过了。”
此后的历史,陆续有一些理论和实验重提达尔文的观点。最大的贡献来自麻省的物理学教授巴克斯特(A. Baxter)。曾为FBI设计测谎仪的他,解决了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如果植物有情绪,会以何种形式表现,如何测量?他认为,植物的情绪体现在水分循环和内部电流的细微变化上。为此,他设计了一个类似测谎仪的装置,能够放大并记录植物细微的电流变化。他利用这个装置观察到的现象是让人震惊的。他发现,一些敏感类植物,如猪笼草、茅膏菜和紫薇(痒痒树)在被人类抚摸时,会产生一个几乎和神经脉冲相同的神经电活动;当在一群植物中间把一个同类植物连根拔起、劈成两半时,没被杀死的植物体内普遍出现电流反应,仿佛是在哭泣;在摘掉一片叶子的瞬间,叶子上的电流脉冲会消失,过一会又慢慢恢复,然后再慢慢消失,永久不见。这很像动物死亡的过程。
无论理论还是方法,巴克斯特的发现都是鼓舞人心的。正当科学界要掀起新的研究高潮时,康奈尔大学霍络威兹(K. A. Horowitz)等三名生物学家忽然宣布,他们经过更严格的实验控制,发现巴克斯特的发现无效。霍络威兹等人在1974年 和1975年两次学术会议上被安排做无法重复“巴克斯特效应”的报告,并在1975年8月8日的 《科学》杂志上发表其论文。1977年,另一名科学家科梅兹(J. M. Kmetz)也在《美国心理研究会杂志》上发表了类似的论文。巴克斯特本人则经历了从最初强烈抗议到忽然三缄其口的转变,并开始到麻省康科德城的湖边隐居。有人说,曾看见他给庄稼放音乐。随着巴克斯特的消失,植物情绪论也再次被学术圈斥为异端邪说,销声匿迹。
1987年,植物有情绪的说法被霍格沃兹大学著名植物学教授卡瓦肖(C.H. Kwashioner)教授重新提起。他在当年发表的跨时代论文《植物的情绪:一个可能的假设》中论述到:“根深蒂固的动物中心论让以往的科学忽略了,植物也有情绪。植物的情绪表现为味觉,酸甜苦辣就是植物的情绪表达形式。不仅如此,植物还通过不同的味道来表现自己被吃时的情绪。一个显而易见的现象是,同样的桔子,有些人吃会觉得酸,有些人吃会觉得甜,植物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吃他的人(eater)的喜好。”
这个观点又引起了科学界的轩然大波。一些科学家因此提出把卡瓦肖教授逐出英国皇家科学学会。除了指责该理论缺少证据,他们还指责卡瓦肖教授在一个敏感的时期提出一个危险的理论,不仅没有恪守一个科学家的责任,反而使他所在的学校和国家进一步陷入令人不安的流言。当时,“存在一个科学规则以外的世界”的流言正甚嚣尘上,很多人报道自己看到了类似扫把的不明飞行物。对于他的论点,皇家学会科学家多次召开专题会议加以抨击。
然而卡瓦肖教授进行了英勇而孤独的战斗。他认真地反驳了皇家学会科学家们对他论点的攻击:
(1)为什么植物情绪的表达形式是味觉?对于这个问题,卡瓦肖教授指出:“为什么情绪的表达不能是味觉?你是指望一个表皮光滑的烟台红富士在被你吃的时候冲你皱眉吗?情绪会引起生物酸碱度平衡的变化,并在味觉中体现。这种变化的信号远比面部表情更深刻、更普遍、更敏感。事实上,如果人类能作为食物的话,你也会发现,在被自己爱的人吃时,你表现得比被仇敌吃时更香甜!”
(2)不同的人吃桔子,有些人觉得酸,有些人觉得甜,难道不是因为人和人之间在味觉上的差异吗?对于这个问题,卡瓦肖教授指出:“为什么人类总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作万物的标杆?”卡瓦肖教授设计了一个巧妙的科学实验来证明他的观点。他找了1000多名被试。让他们品尝一些糖和醋(那时,糖和醋之类的有机物被认为没有情绪,但现在这个观点也开始有争议)并评价它们的酸甜程度,以确定他们对酸和甜的味觉。然后让味觉匹配的被试品尝相同的桔子,结果发现,这些人对桔子味道的评价仍然不同。并且,他们感觉到桔子的酸甜程度和他(她)们自己的外貌、收入、阶层、学历、是否党员密切相关。卡瓦肖教授在这个实验的讨论部分指出:“正如人类喜欢不同的果实,其实果实也十分明白,他们该喜欢谁不该喜欢谁。”
当我见到卡瓦肖教授的时候,他正在他家铺满绿色草坪的后花园里,给向日葵、豌豆、窝瓜、和土豆施肥。为了遮阳,他带了顶有点像平底锅的奇怪帽子,而这些植物在他的培育下,表现出一种奇怪的……杀气。当时他正给每个植物挂上一个iPod。我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不用音响放Miachal Jackson的歌?有研究说,Miachel的劲爆音乐能刺激农作物的产量。”
“不,陈,这是别有用心的误传。每种植物喜欢的音乐类型都不一样,这是为什么要给它们单独带一个iPod的原因。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确实都不喜欢Miachal的歌,从某种意义上,它们恨它。”
我向他表达了希望跟着他做博士论文的愿望,并盛赞了他的桔子实验。他谦虚地说:
“陈,你知道很多反对那个实验的老家伙的确思想老化,但他们对那个研究的有些批评还是对的。相关研究有时候真的没法说明问题。我希望你能找到一种植物,它的情绪反差大到不需要统计就能被观察到。”
他是对的。在他的指导下,我开始了博士论文《植物神经系统在情绪表达中的作用》的写作。在论文中,我详细论述了一种特殊的果实:榴莲的情绪表达。在植物界,有些果实的情绪表达差异较小,表现出“反正老子就要被吃了,人吃猪吃都一样”的淡漠。有些果实则爱憎分明。其中情绪表达最浓烈的是榴莲。如果被喜欢的人吃,它就表现出特别的香甜。如果被讨厌的人吃,它就表现出恶臭。在论文的最后部分,我写道:
“和人一样,植物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吃到特别香甜的果实,请珍惜,因为,它爱你。”
论文尚未发表,卡瓦肖教授竟飘然仙去。他的去世总有些让人觉得蹊跷。他家后院的植物都被破坏了,有邻居说,那晚他们还听到了Miachal Jackson的歌。
2012年,我去拜访了卡瓦肖教授的墓地,发现他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一段对话:
“如果都能解释为什么你吃到的水果这么香甜,在相信纯粹的味觉刺激和相信它爱你之间,你选择哪个?”
“第二个。”
“祝贺你,那你选择了追随上帝。”
—— Linn Aiton, 英国皇家科学学会,李安
我想,当再有人问我植物心理学是什么的时候,我愿意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们。他们的选择,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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