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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杨 这是一个有关天才、抗争、孤独，以及现代电视诞生的故事。 费罗·法恩斯沃斯曾经的理想是这样的：他希望自己发明的机器能播出真实的新闻。除了播放电影、体育赛事和音乐会之外，这种机器还承担教育的责任，用来消除世界上的文盲。创造一个更和平的世界是它另外的使命之一，“如果我们能看到世界各国的人民，了解彼此的差异，怎么还会产生误解呢？战争将成为过去”。 这种机器的名字叫做电视。这位现代电视技术发明人的初衷，难以成为今天电视节目的主流。 1929年，费罗·法恩斯沃斯在圣弗朗西斯科展示他最新发明的电视。 14岁的天才少年 法恩斯沃斯并非发明电视的第一人。早在1884年，德国科学家尼普科夫就发明了一种转动扫描圆盘，并且申请了专利。专利书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这里所描述的仪器能使处于A地的物体在任意一处B地上被看到。”这项发明也因此被称为“电望远镜”，这是世界上第一个有关电视的专利。 1925年，英国科学家约翰·贝尔德在伦敦的一家百货商店上演了见证奇迹的时刻。他在这里传送了一些模糊的影像，虽然传输距离只有几米远，但却是尼普科夫原理的首次应用。1925年10月，贝尔德在电视上显示了一张脸，这张脸属于一位名叫威廉·台英顿的人，世界上第一个上电视的人就此诞生。此后，贝尔德还开办公司生产电视，电视的价格几乎等于当时一辆汽车的售价。 美国人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比欧洲人慢。1921年，法恩斯沃斯在杂志上了解到尼普科夫的扫描圆盘技术，但他认同另一位科学家的说法，电子管的电流传播速度更快，这才是电视技术的未来。那一年，法恩斯沃斯只有14岁。 法恩斯沃斯1906年出生在美国犹他州南部的一个小镇。他第一次接触让人感到新奇的机器是在6岁时，一部手摇式电话让他和远方的姨妈通了话，仿佛姨妈就在他身边。法恩斯沃斯从父亲那里知道，制造那些机器的人被称为发明家，他的发明梦就是在那时被点燃的。 12岁那年，法恩斯沃斯一家搬到了叔叔的农场，他在那里帮忙干点儿农活，然后骑马上学。法恩斯沃斯发现叔叔的农场使用电，于是这里所有的电器说明书都成了他的课外读物。很快，他就明白了农场里的洗衣机是如何运转的。在他13岁时，他发明的汽车防盗点火开关还获得了25美元的奖金。 法恩斯沃斯从农场阁楼里的旧科学杂志中接受到有关电视的科学启蒙，只是这个14岁的少年把目光放得更远。法恩斯沃斯的阴极射线管扫描理论也发端于农场，据说灵感来自于他在看父亲种西红柿时，观察到田地里排列整齐的垄沟，他想，这种从头犁到尾的犁地方式如果使用在扫描画面上，一定能比圆盘扫描更快。法恩斯沃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的物理老师贾斯汀·托尔曼，并且在老师的帮助下完成了设计图。对于此事，媒介批评家尼尔·波兹曼曾这样反问：“你还能在另一个大科学家的传记中找到这样与高中老师共同分享成功的例子吗？” 幸运的是，两个人都没有辜负对方，法恩斯沃斯在1927年阴极射线管扫描试验成功，不枉当年物理老师的全力栽培；托尔曼则在法恩斯沃斯最需要他的时候帮上了大忙——在兹沃尔金争夺电子扫描专利的官司中，托尔曼用自己保存的草稿证明了这项专利是法恩斯沃斯最早提出的。法恩斯沃斯最终被判定“在电视系统上获得了发明的优先权”。 那玩意儿能赚钱吗 由于父亲早逝，法恩斯沃斯没能继续完成学业。他曾经在海军服役，也做过大学的看门人，还曾在盐湖城扫过大街。 19岁那年，法恩斯沃斯在一份临时工作中遇到了乔治·艾弗森和莱斯利·克雷尔。听完法恩斯沃斯描述的电视构想，他们觉得遇到了一个天才。艾弗森立刻拿出了自己6000美元的存款，他说：“这是我能想象的最疯狂的赌局……如果我赢了，那再好不过；如果不幸全输掉了，我也不会吭一声。”莱斯利·克雷尔则到处寻找着投资人，为建立实验室筹集资金。 在他们的帮助下，法恩斯沃斯于1926年在圣弗朗西斯科市组建自己的实验室，那时他像着了魔一样，每天都无法入睡。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乔治·艾弗森和莱斯利·克雷尔找来的投资人，他们想要尽快从这项不知道是什么的发明中赚到钱，这些人每次见到法恩斯沃斯，说的第一句话总是这样的开场白：“费罗，那个该死的东西还没弄好啊。”等到法恩斯沃斯在1927年阴极管扫描试验成功之后，他们的口头禅又换成了“费罗发明的那玩意儿什么时候才能赚点儿钱啊”。 1928年5月，法恩斯沃斯将投资人召集到一起，用阴极射线管显示了他们喜欢的那种东西：一张一美元的图案。为了让投资人放心，在4个月后，法恩斯沃斯首次公开了他的发明，播放了一段影星玛丽·碧克馥梳头的画面。投资人都很高兴，但他们更迫切想要做的事情，不是继续支持法恩斯沃斯的研发，而是将这个技术卖给类似美国无线电公司（RCA）、西屋电气这样的大企业，这些企业投资电视产业，但使用的是尼普科夫的扫描圆盘系统。 眼看就要实现梦想的法恩斯沃斯不想轻易放弃，然而，已经投入6万美元却一分钱没赚到的投资人几乎没耐心再继续这个让他们弄不懂的科学游戏。1929年，美国经济开始萧条，投资人也收起耐心，打算关掉实验室。法恩斯沃斯与投资人对抗的最后结果是，投资人不再注入资金，但毕竟保住了实验室。 被藏起来的电视之父 同样是在1929年，俄国科学家兹沃尔金比法恩斯沃斯幸运得多。兹沃尔金也预见到了电子电视的前景，并且从事相关的研发。与法恩斯沃斯不同的是，他有个一直提供资金支持的投资人，而法恩斯沃斯的投资人总是想着怎么把尚未成熟的研发技术卖出去。 兹沃尔金此前曾经有过一段失意的时光，他在西屋电气从事电子电视研究期间，一直无法得到上司的重用。20世纪20年代，机械电视一直占据主流，他的上司觉得兹沃尔金的电子电视想法十分荒唐，不值得浪费时间和金钱。于是，兹沃尔金带着自己的构想在1929年走进了美国无线电公司的总部大楼，见到了公司执行副总裁萨诺夫。 兹沃尔金向萨诺夫详细介绍了电子电视的前景，并且承诺只要提供资金和一定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电子电视的研发。萨诺夫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兹沃尔金的请求，并且拨款十万美元。萨诺夫虽然不懂科技，但他眼光敏锐，敢于决断。在兹沃尔金研发数月之后，萨诺夫的财务官员曾经提醒他不要继续研发电视，专心做广播，但他从没停止过对兹沃尔金的支持。 1930年，兹沃尔金也听说了法恩斯沃斯的消息，他亲自拜访了法恩斯沃斯的实验室。见到法恩斯沃斯和他的发明之后，兹沃尔金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法恩斯沃斯甚至当场为自己的对手制作了一个摄像机的析像管。兹沃尔金对析像管爱不释手，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真希望这是他自己发明的。在离开时，兹沃尔金将几个析像管的样品带回了自己的实验室。 虽然美国无线电公司的电视研发进展很顺利，但萨诺夫老是担心着专利的事情。他亲自去了一趟法恩斯沃斯的实验室，但是那天碰巧法恩斯沃斯不在。不久之后，萨诺夫提出用10万美元来个整体收购，但被法恩斯沃斯拒绝了。 1931年6月，法恩斯沃斯与费城最大的收音机制造商Philco达成一个两年的协议，他提供专利，Philco生产电视机。Philco公司竖起的电视塔让这件事情不再是秘密，萨诺夫很快得到了消息。为了实现对电视的垄断，他决定除掉这个威胁。由于Philco生产收音机的专利在美国无线电公司手里，萨诺夫向Philco暗示了这一点。于是，Philco公司在合同到期之后，结束了与法恩斯沃斯的合作。 萨诺夫不时地使用一些“小动作”，他不仅开始公开宣称兹沃尔金为“电视之父”，而且还派人扰乱法恩斯沃斯的公开活动。终于，法恩斯沃斯忍无可忍，原本属于科学家之间的技术之争被搬上了法庭。法恩斯沃斯远不及萨诺夫那样老谋深算，尽管他在物理老师的帮助下赢得了电视专利权的官司，但萨诺夫让律师进行上诉，这样可以拖延法恩斯沃斯的专利有效期。在1936年，萨诺夫继续树立他的公众形象，在一次电视的公开表演中，他声称这次表演完全是以兹沃尔金的技术作为基础的。 法恩斯沃斯没有精力与萨诺夫勾心斗角，他在那一年中申请了22项专利，决心在科学上保持领先地位。即使是在20世纪30年代初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法恩斯沃斯也没放弃自己的电视梦。他曾经在屋顶上用摄像机拍摄月亮，并且大喊着“这是天文学历史上首次使用电视”。他也曾试着播放一些电视节目，但没人能看到，因为只有他和他的工作伙伴们有电视机。 1939年，萨诺夫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纽约世博会开幕前十天，他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自己的公司取得了一项突破性的技术，而且是史无前例的，那就是在声音上加了图像。就在他发表演说的同时，场地内摆放的电视机播放了萨诺夫演讲的影像，这种技术法恩斯沃斯早在几年前就做过了，但是萨诺夫根本就不会提这个名字，他甚至连兹沃尔金的名字都没说。更为讽刺的是，萨诺夫是用电视来改变了本该由法恩斯沃斯书写的历史。到了1939年4月30日开幕式那天，罗斯福发表了历史上第一次电视讲话，纽约地区大约有200多台电视机播出了罗斯福讲话的直播画面。 我有一个迟到的秘密 虽然萨诺夫不遗余力地塑造着自己的光辉形象，但他要大规模生产电视时，依旧要向法恩斯沃斯支付专利费。然而，二战改变了一切。由于生产电视机的电子元件是战争的重要军需品，电视产业被禁止了，法恩斯沃斯的专利费也因为战争成为了一张空头支票。法恩斯沃斯这回被彻底击垮了。他还患上了抑郁症，酗酒，并且厌食，整个人很快消瘦下来。 二战结束后，电视制造业开始复苏，但法恩斯沃斯电视技术的专利已经过期了。电视业的发展也与他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娱乐成为电视的主要功能，荧屏上不断播放着广告、肥皂剧、以及娱乐节目。 在家人的帮助下，法恩斯沃斯逐渐恢复了健康，但他对电视感到十分失望。他觉得自己发明了一个怪物，并认为人们在电视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唯一感兴趣的节目是美国国家地理，以及一些学习和饮食节目。尼尔·波兹曼对法恩斯沃斯的评论是有道理的，他说法恩斯沃斯不仅是个电视发明者，也是最早的电视批评家。 法恩斯沃斯很少看电视，但他还是在1957年参加了一个电视节目——“我有一个秘密”。在这个节目中，现场的嘉宾和观众通过选择“是”或者“不是”来猜测来宾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节目进行到最后，没人猜到法恩斯沃斯的就是曾经发明电子电视的人。最终，法恩斯沃斯在这个节目中赢得了80美元和一条温斯顿香烟。 法恩斯沃斯在1971年离世。在他去世的前两年，他终于为自己的发明骄傲了一次。那是在1969年7月，电视上播放了人类第一次登月的实况，人们通过电视共同分享了这一振奋人心的历史时刻。法恩斯沃斯当时也在电视面前观看转播，在凝视电视画面许久之后，他对自己的妻子佩姆说：“你知道吗？这就是值得去做的全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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