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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立风:他们为爱情牺牲了一切,后来却把爱情丢失了。| 单读

 真友书屋 2015-01-16


音乐是我忠贞的妻子,文学是我最大的艳遇,她是我娇奢的情人。两者我都爱,当然爱的方式是不同的——忘记这一切吧,我是个犯了重婚罪的人。 字吸,歌呼。


—— 钟立风



001

一个起雾的日子,我喝醉了酒。他穿越迷雾来看我,没有喝酒,但看上去醉得比我还厉害。当迷雾消散,我们清醒了,一起去看望另一位朋友。不料此君拒不相见,他传话给我们:起雾那天他就醉了,到现在头还是晕的呢!


002

希区柯克说,坏蛋越坏,电影越好看;

我朋友小号手莫尤塔讲,电影越肤浅,大众越陶醉。


003

像拨动心弦那样拨响你的六弦琴。但也可以像是你在拨动别人的心弦,抑或幻想别人此刻正在拨弄你的心弦。


006

近来我注意到,原来美来自某种平静和节制。

还有一些快乐似乎也来源于此两种:

我看见她走在另一个人前面,停了下来。


007

心的跳动、心潮的起伏,引发了创作。日后作品的呈现中,其韵律就是当初的心跳和起伏。


008

博尔赫斯与布努艾尔是两个我非常喜欢的老头子,喜欢程度不分上下。他们年数相仿。一个文学巨擘,一个电影大师。还是小伙子的年代,他们便打过两三回照面。六十年后,布努艾尔在回忆录里直言不讳地说博尔赫斯矫揉造作、喜欢自我吹捧,言谈举止学究气十足,跟很多瞎子一样讲话滔滔不绝,很爱表现自己,巴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可是博尔赫斯的传记作者和生前好友讲述的博氏与布努艾尔大相径庭:他有着一张平凡而柔和的面孔,追求平和、快乐和宁静,远离世俗、性欲和名利。谦逊、羞涩、腼腆、有点口吃……不管两位打得如何不可开交,他们都会是我一直喜欢的老头子。


009

我有个爱书人朋友,之前他并不主张结婚,他把藏书当作妻子和恋人。有个女孩爱他许久,未果。后来,女孩聪慧,每次和他见面就从他那儿借走一本书,长期以往。他生性腼腆,总是不好意思开口索回,而又非常心痛挂牵那些心爱的书籍,于是他就和女孩结婚了。


010

八尺大汉吹着尺八。夜风温柔,听者鱼贯而入。

溜进三只猫,两只警惕,一只傲慢。

011

岛上的花儿开了,海上漂流的人啊。

岛上的花儿谢了,海上漂流的人啊。

岛上的花开了,花谢了,岛也漂走了,海上漂流的人啊。


012

我在长长的队伍中间前行。起初还有点儿兴奋,我承认,这点兴奋来自盲目和不知情。很快兴奋就没了,但这并不表明我已不再盲目并已知情。我不知道队伍里那么多人他们都是谁,甚至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形成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人流,是一开始就是这般漫长而壮观呢,还是如一条条不起眼的小溪自然而然地汇成江河呢——要是我从队伍中抽身而出,跑向一个制高点俯瞰,一定会觉得那无端而来又无端而去的是奔腾的江河。想到这儿,我就抽身,无奈已是江河的一部分,动弹不得,唯有鱼贯而行。前方有家咖啡馆,我想起来了,我要去那儿和一位友人碰面的,谁料自己会被这条人的江河轻易卷入,心想如今只能随波逐流,浪荡终身了。透过溅起的波浪,我看见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托腮帮望着窗外,我似乎我闻到了他面前咖啡的香味。他也许在想我怎么还不到呢,窗外河水流动,时间却静止。咖啡馆吧台内服务员睡着了,她梦见有一支游行队伍经过了咖啡馆,还有一条鱼跳上岸,挣扎了几下,不知道是被河水冲走了,还是变成飞鱼飞走了。

013

一点一滴,一步一踉跄;一哭一笑,一梦一清醒;一言一行,一路一风景;一疤一痕,一人一举动;一男一女,一夜一辈子;一生一死,一岁一枯荣。


014

人们常说,人只有在情爱和行旅中才能最深切地意识到自己。我想是不是因为两者都是流动不居而又生生不息呢。因为唯有“流动”,才令人们感知其生命的存在,感知它的姿态与节奏、低回与勃发、沉默与明畅。所以,你倘若看见飞鸟俯冲、春水东流、麦浪飞舞、列车北去、炊烟袅袅、扁舟摇晃、情网荡漾……恨不得也投入其中,是因为这些和你一样也是流动的。


015

她从未失去的是她单纯的好奇心。

因好奇而探寻——探寻而长进——

长进至熟成——熟成又好奇……


016

“安徒生你好!我来看你了,我一个人来的!”一个叫亭亭的女孩打着伞冒着大雨前去纽约中央公园对着安徒生的雕像大声喊说。这是史铁生夫人陈希米女士在《让死活下去》里提及的“亭亭与安徒生的故事”。这个小故事也美好得像个童话,亭亭说,她最想去的地方是丹麦,因为安徒生在那儿,安徒生的墓在那儿。我也经常会想起安徒生,想起内向羞怯的他,到任何人家去玩,每次都要下很大决心才能走进门去。想起1819年的秋天,十四岁的他毅然决然离开了家乡奥登斯,搭上一辆邮车前往首都哥本哈根寻求梦想。那时候他的梦想是做一名歌剧演员。

017

疯子读出一首诗,耳聋者理会了。

盲人呢,他去了哪里?

他在外面放风呢。哑巴开口说道。


018

随着夏日晚风,从街角荡漾出来三五个女子,她们的低语和笑颜正好对应着我脑海里三五个小节的音律动态。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规则和弦,使得旋律瞬间蔓延到了街上,其中一个女子似乎被惊到,一个踉跄。但很快,在人流的和声中,她们就被晚风吹没了。


019

旅馆的被褥干净又舒服,即使有些饿了,他也没起来。恍惚间他看见有一只生了病的野兽进来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有人在议论说谁谁谁又长胖了。野兽闻到新墨水的味道,就从落地窗口走出,可能是饿了,去找点吃的,走时打翻了墨水瓶,墨渍溅了几滴到白色被褥上,像一个发胖的人形。


020

男人的好奇和欲望构成了一面镜子,

在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的美和一些别的。



021

在一个肌肤相亲的夜晚,我们交换着,数也数不清的,彼此的纯洁,一个词语,在你唇边走失,迷路了,我用一个乐音把它找了回来,你看,它闪烁着,洁净的光芒。


022

有人说到:当相爱的双方一旦试图去分析那爱,基本上,爱就名存实亡了。我问:“你看电影看的吧?”她说:“不是。”“听歌听的?”“也不是。”沉默良久……她说:“这几天你不是一直跟我分析来着吗?”


023

他没有弄明白,手中握着的那支笔后来竟然变作一把生了锈的驳壳枪!这令他心里头无端地涌出一股初恋般的苦涩,缴械,投降!一个游戏,远去的场景跳跃着。

024

很多人在抽签,同时也听着时钟报时。他也想去抽一根,又怕因此而误了车。犹豫之时,呼啦一下,大家都作鸟兽散了。奇怪,怎么签筒会在他的手上呢?火车进站,大雪飞扬。


025

我极力抵挡你的诱惑,可我越是抵挡,诱惑反而越强烈。于是我干脆不做任何抵挡,乖乖地准备束手就擒。只是我又无比地怅惘——诱惑消失了,在还没有被你擒住的时候。


026

他想坐火车出发了,但这并不是他已经设想好下了火车有一个很好的去处。恰恰是没有任何去处。但,去处不是去了就有了吗?火车行驶中,他没有想这一些,脑袋空空、木木的。随着火车的晃荡,仿佛变作了另外一个人。很奇妙,下了车,居然有人来接他!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着走了。


027

我是一支情歌。恋人们啊,别再把我撕心裂肺、

翻来覆去地唱了。我已厌倦。


028

你有多少少年时的贞洁,就有多少成年后的欲念。而纷纷欲念里依旧闪耀着少年时贞洁的光芒。

029

见过最“酷”的读书者是玛丽女士。然而这“酷”里面又是无比的“狠心”。难怪,在一些电影、书籍里我们见到一些很酷的人物,他们无一例外又都是比较狠心的角色……玛丽是个侦探故事迷,她的朋友安妮·弗朗索瓦在《读书年代》里提及,玛丽多年以来往返于巴黎和里尔之间,每读完一本侦探小说,就把书从火车车窗扔出去!天哪,当时读到这儿,我心里直喊真过瘾,酷!然而却在这页空白处标注“好狠心的玛丽啊”。无独有偶,前几天外出去武汉参加草莓音乐节,随身带了一本藏书家唐弢的《晦庵书话》。“采草莓”之余,我在下榻旅馆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读到一处,浑身仿佛又被电击了一下,这里他说到的一位读书人朋友简直比玛丽还要“酷”更要“狠”。他说这位朋友,生性好读,平日手不释卷,但是读书的方法令人费解,简直太古怪了,这家伙总是读一页,撕一页,随读随撕,一本书读完,同时这本书也就撕没了。唐先生初次看到,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笑嘻嘻地说:我把它放在这里了。


030

吾有一友,其爱过的女子,均属“貌不美,而别有风致者”。在他看来,美貌者大有人在,别有风致者,少之又少。人问:那既貌美又别有风致者,可有乎?他言,有,但总觉得“貌美且别有风致者”,少了一份令人心动而长久的惊奇。


037

幸运,来自不幸。

正如,悲生出喜,

黑梦滑向黎明,我奔向你。


47、行走于旅途而忘了行走,沉浸在书中而忘了书,投入至爱里而忘了爱。


48、爱情故事通常都是这样的,他们为爱情牺牲了一切,后来却把爱情丢失了。


106、那是一条很浅很白的小巷,我曾很多次经过那里。每次从那小巷走出来时,总感觉自己白了一点又浅了一些。那只经常穿过这条子巷的小黑猫,它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呢?有一次梦中,像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再次经过这条巷子,一只有些面熟的小白猫挡住了我的去路。它问,小钟,你不认识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当年的小黑啊。



229、“哪怕是对方失约了,我也会有更好的期盼,而不是说会成为遗憾。”一次记者采访时,我说到自己喜欢无目的的闲荡,喜欢迷路一阵,掉队一下,喜欢不事先约定、碰运气似的前往友人家,看他在或不在。当然,也不太介意对方迟到或失约,说不准更好的相逢是下一刻、另一次。





作者访谈:


单读:当初为什么会叫博尔赫斯乐队?

钟: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以文学家、诗人命名的乐队。我想当初之所以取博尔赫斯乐队,并不是赶个时髦或一时的心血来潮,的确是非常迷恋这位作家,阅读他的作品使我获得从未有过的感受,既有数学般的精准简练,又有着迷宫般晕眩和神奇。但真正觉得要以他老人家的名字为乐队命名,我记得是在他的散文集里读到一首诗,不过不是他的诗,是另一位诗人卢贡内斯的《金色时光》里的片段,在书里,博尔赫斯对它进行迷人的解析,令人回味不已。当时就想,倘若往后成立乐队,一定就叫博尔赫斯乐队。


还有我们乐队的每一位成员的性格都比较低调内敛,但情感又是饱满暗涌的,加上我们乐队有令乐迷们喜欢的手风琴、我的很多创作都是来源于文学和诗歌的养分,所有这些,都与博尔赫斯诗歌里“米隆加”气息较为接近。


单读:您最初阅读的第一本博尔赫斯的书是什么?是在哪里读的?

钟:是在一个拍纪录片朋友家读到《博尔赫斯三卷本文集》中的“诗歌卷”。没多久去新街口旧书店,淘到《小说卷》。是1996年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出版的。

单读:您给博尔赫斯的评价是“洁净精微”,哪一篇文章最让您有这样的感受?能否给我们对这个概念稍作阐释?.

钟:他的很多文字,包括诗歌、小说,读过之后都有这样的感受。就如同我在前面提到的那种数学般的凝练和精确。但他的这种洁净精微,又能引申出宇宙般的繁复和无限。现在我想起,比如他的小说《沙之书》、《乌尔里卡》,就是这样,洁净精微,不多一字不少一字,然而又是无始无终,没有穷尽。他的诗歌,更是如此。

单读:如果博尔赫斯也来明天的文学之夜,除了《界线》,您会给他唱您的哪一首歌,或者《短歌集》的哪一首诗?

钟:我会唱《弄错的车站》、或者《雕刻时光》,这些作品都和文学有一些关联。短歌集,我想到一首《盲人和一位女子去渡海》,如果盲人是博尔赫斯,那么女子是他的玛丽亚·儿玉。

盲人和一位女子去渡海

风很大

船、海鸟、星星、海盗,都摇晃的厉害

女子说:你让我看见了海。

盲人说:海让我看见了你。

女子说:海让我拥抱了你。”

盲人说:你让我拥抱了海。


钟立风17日将莅临博尔赫斯·文学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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