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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开胜----谈书法行笔的快与慢

 清虚堂 2015-01-19
 

论行笔的快与慢

由于性格和习惯的原因,我写字时的速度比较快,即便是楷隶魏碑,也比一般人要快很多,有不少的朋友向我询问和探讨过这个问题,我将我的一点心得和对行笔速度的浅陋的认识向大家汇报和求教。

古人在形容行笔速度中最著名的两则事例莫过于吴道子和怀素这两位有画圣和草圣之誉的书画家,苏东坡称赞吴道子作画时如此形容道“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而诗仙李白更是用他那浪漫主义的手法,展开想象和夸张,形容怀素写狂草时的状态“忽然绝叫三无声,满壁纵横千万字”。诗意的形容让人浮想联翩,让人歆慕和追思遥远的古人那潇洒的气质风度。当代的书画大家李可染先生对行笔的速度最为重视,在不同的教学场合与论著文章中,专题论述过行笔速度的问题,可染先生强调,无论写字画画,用笔一定要慢,行笔时要“积点成线”,线条要如“屋漏痕”和“锥画沙”,他认为,写字的线条最根本的要求就是力量基本要匀,不能忽轻忽重,即“如锥画沙”。画线不能像骑自行车走下坡路,不能像溜冰滑行,要处处收得住、留得住,即“如屋漏痕”。总体说来,可染先生极为重视线条的质量和内涵,所强调的是执笔和行笔要稳当和扎实,以避免漂浮不实和轻滑幼稚。他的这些笔论和心得给了我们很多有益的启示。李可染先生的观点,实际上是受到了现代两位书画大师齐白石和黄宾虹的影响,这两大师都是李可染先生的授业恩师,李可染先生之所以能够取得巨大的艺术成就,与能同时得到二人真传莫不有很大关系,他所强调的“屋漏痕”与“锥画沙”,正是黄宾虹的主张。他所提倡的“起笔无痕,行笔沉涩,力透纸背,收笔截然”乃是齐白石的笔法。可染先生在讲到用笔的快慢时经常会提到两个例子,一个是说在他年轻时用笔速度极快,有一次在朋友家做客,朋友展纸理墨,想让其作画,李先生立在案前不动,此时朋友忽然闻有叫门之声而起身去开大门,待其回来时可染先生已经画完,其用笔之速令朋友吃惊异常,可染先生在当时也是偷偷暗喜,有些自得,此乃年岁尚轻,意气风发,追速求快,天马无疆也。待年龄增长,见识增加,水平愈长之后,则对年轻时之所为感到轻狂与浮靡,为有此病而深恶痛绝,决心改之。另一个是说齐白石之画作上常常题有“白石老人一挥”,但李可染在齐白石身边达十年之久,见其作画写字,严肃认真、沉着缓慢,从来不曾信笔疾速,也没有“挥”过。

李可染先生之用笔缓健的主张给了我们很多有益的启示与教育(启发),但我不禁还想起了白石老人在和李可染第一次见面时的谈话,其中表露了齐白石对用笔速度的一些感受,李可染(应徐悲鸿之邀到北京国立艺专任教)第一次见齐白石之时,李可染四十多岁,在画界已然有些名气,而齐白石已是八十多岁高龄,其艺名远播,声望既隆。齐白石对来访的李可染起初并不在意,半卧在躺椅里随手翻看李可染带来的画作,当时的李可染画风追慕青藤、八大与石涛,用笔疾风速雨,颇具神采,令齐白石大为赞赏,主动收为门徒,视之为平生得意之弟子。齐白石当时感慨地对李可染说:“我一辈子都想写草书,可我现在还在写楷书”。起初我对齐白石此言不甚理解,一日忽然明朗,此乃真正高人之语,古人讲究以书法入画,此语是将绘画之用笔比喻成书法之用笔也,白石老人一生都想追求那种用笔疾速狂涂乱抹的激情之作,达到草书的绘画境界,但因为多种原因,他只能用楷法入画,一笔一笔慢慢地描绘他的作品。纵然齐白石用楷法作画取得了巨大成就、在绘画艺术上达到了至高的境界,但对于一个人复杂的内心与艺术理想来说,不能用草法之用笔作画,仍然是老人的一个遗憾。他对用笔疾速的向往,在他的一条画语录和一首诗中也可以得到印证:“青藤、雪个、大涤子的画能纵横涂抹,余心极服之。恨不能生前三百年,或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据余于其门之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又曾作诗曰:“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轮转来”。真具感人肺腑之性情也。

说道用笔的疾速,我们又不能不提起当代的两位大书画家傅抱石先生与黄胄先生,傅抱石用笔之快人人尽知,其作画之时如狂风骤雨,气吞山河,抱石先生乃纯粹的激情之士,作画时往往带有豪饮,一手举杯痛饮,一手持笔横扫,真乃豪情满怀!傅抱石先生受邀为人民大会堂创作巨幅国画《江山如此多娇》之时,周恩来总理为了助其笔兴,还特意批了两箱茅台酒给他。其作品常盖有一方“往往醉后”的印章,艺术大家纵横挥毫之状举,实实地让人向往。抱石先生以他独特的快速笔法,创立了著名的“抱石皴”,古来绘画之中,皴法颇多,但以画家个人来命名的皴法,惟抱石先生一人而已。自学成才的黄胄先生,终生以速写为基础,其线条爽利,复线重重,不可谓用笔不快也,黄先生总结他的艺术箴言为“必攻不守”,亦能想象其用笔迅速之状。黄胄之成就也不用多言,可见用笔疾速亦能于书画艺术建立不朽之功勋。困惑乎?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对待用笔的快与慢呢?

我认为,用笔的快慢乃是相对而言,在这里不作过多的繁文缛节式的对比。总的说来,用笔的速度应该受到两方面的影响,一个是作品本身的要求,一个是性格习惯。在书法创作中,人人都知道不同书体的书写速度必定不同,此乃常识。但因性格与习惯的原因,在写同一种书体时,不同的人的书写速度亦不会一致。用笔的速度一没有高低好坏之分,也没有对错贵贱之别。只看是否适合,不同的速度有不同的效果,不同的作品对速度有不同的要求。总结前人的经验,我们可以得知,用笔应该快速而不浮滑,缓慢而不钝疲(痹)。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论,我的快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仔细想来,主要应是性格的关系,多年的行伍生涯,是我凡事追求爽快利索,写书法亦然,刚开始练习书法之时,因为行笔速度快,有些技巧不够娴熟,导致线条的质量以及字型结构不够满意,后来在行笔速度不变的情况下,对书写技巧进行丰富和提升,最后追求达到行笔迅速、节奏和谐、结体美观,技巧丰富、法度谨严的艺术效果。行笔的快与慢虽然没有高下之分,但不同的用笔所呈现的艺术效果却是截然不同,快与慢都能包括深厚的艺术内涵,如练武术者,有内家拳和外家拳之分别,有八极拳之刚硬迅速,亦有太极拳之空灵缓柔,在书法前贤之中,有行笔极速而法度森严者,如米芾等高人,有用笔极缓而意境深邃者,如弘一大师等诸大贤,皆能千古不朽也。

关于用笔的快慢,孙过庭《书谱》中所讲亦是明了:“未悟淹留,偏追劲疾;不能迅疾,翻效迟重”。这就是说,在用笔之中一定要有尺度的把握,快慢因人而异,在劲疾时应能留得住,在迟重之时须懂得迅疾之理。诚可信之。也有理论家说过,所有用笔的毛病都可以说是矛盾一方的失控,转向事物的反面。此言不虚,《老子》中有“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之言,亦可看做用笔之秘诀。在用笔的速度上可以这样理解和应用:快慢结合,把控节奏,既能达到和谐之境。但从另外一点上讲,在书法中,要灵活运用用笔的矛盾论,为了显示个性与风格,我们在用笔时则故意有所取舍和偏向,使矛盾双方出现消长,从而达到不同的面貌。

在这里我要强调的是,习书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来选择适合自己的用笔方法、速度和技巧。但高明的书法技巧不是短时间能够练就,要耐得住寂寞,能够沉心自律。现在艺人浮躁,竞夸疾走,江湖之风日盛,使人炫目难辨,很多人将书法当做了写字的表演,有无数号称大师者,炫弄那些快速的耍笔之技,让那些不明真相之人顶礼膜拜,亦步亦趋地越陷越深,是非常可悲的,使我们书画艺术的毒瘤,要明辨是非,找到正确的方向,以免误入歧途,空留遗恨。当明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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