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化之旅初感 颜婧

昨天早上离开北京的时候地面还蒙着微微的小雪，寒意和湿气在空气中弥漫。今天早上起来就已经是台北的冬天了，和台北的雨一起感受着热带湿冷的冬天。冬天来台北看雨，说起来那也是大陆略带文艺气息的青年常用的一句口头禅，带点戏谑带点憧憬，在硬憋着雪半下不下的北京说起来颇有些愤愤不平。这次体验营在台湾举办，依旧是十五个大陆同学，十五个台湾的小伙伴。主题定为了茶文化，和汉字一样，都是我们日用而不知，或者说了解非常少的东西，我们浸润在其中，早已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就像空气一般，但人们真正意识到空气的存在却是近代很晚的事情了。鱼一旦开始反思水，一旦开始研究腮边的泡泡，就开始真正发现自己，认识到自己其实是离不开水的鱼了。家里来了客人，大人招呼我们倒茶，身体不舒服消化不好了，大人让我们喝点茶，中午复习累了，自己找点茶来提神，甚至于经常自己找茶饮料，买罐装瓶装的茶饮料，或者奶茶铺子里现制的饮料，原因很简单，因为茶很好喝。但我们从来没有把茶放在一个文化坐标体系里去体悟茶，感受它背后文化。文化是什么，往广义了说任何掺杂了人的因素的东西都是文化。由前人造出来的文化，是我们前人走过的痕迹，昭示了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的家园在哪里。一旦把茶还原回历史性的文化坐标系，它就成了文化精神传承的一个集中性的符号，我们这个民族的所爱所思所感都显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上去，内化为生活的一部分，内化为我们自己的一部分。

茶文化体验营就给了我们一个集中的机会来感受其中的中华文化。今天上午首先举行了体验营的开幕式，各个单位的相关负责人致辞，表达对我们的期冀，希望能从个体的丰厚的生命的角度来构成彼此间的纽带，连接茶，两岸和我们。下午亲自由茶人为我们奉茶。我们小组的姐姐一袭黑衣，端庄典雅，笑起来有些活泼，有些可爱。黑壶，黑灶，酒精灯温温地点着，白色的水蒸气曼妙地在空气中蒸腾着，如细丝游龙勾画出一条银线，慢慢变淡，氤氲成散开的温润，在黑色背景的印衬下显得古雅而富有律动。林谷芳教授告诉我们茶如人生，轻发酵的茶味淡，茶汤的颜色也淡，像涉世未深的少年，身上朝气勃发，但缺少阅历，清香固然是有的，但却欠缺回味，而发酵程度较重的茶茶叶蜷曲，被蹂躏过的叶面包裹在了一起，有些苦，有些涩，咽下之后却唇齿留香。台湾茶的代表文山包种和木栅铁观音分别就是这两种茶的例子。文山包种颜色青黄，澄澈见底，下口甘甜，但味道很容易就会被清水洗去。铁观音茶汤暗红蕴藉，下口酸苦，眨巴着眼睛难以下咽，几口之后清芬溢嘴，像是淡到极致的薄荷糖含在嘴里，再喝清水，水却也变成了甜的。整个过程配着音乐，文山包种伴着清越的江南之音，而铁观音则是杀伐凌厉的北方音调，浑然苍茫。这个时候，茶叶完全成为了人一生的写照，成为了两种地域文化的写照。

茶本身让人神清气爽，让人感受到精神性生活的存在，它天然地赋予人安定之感。你对周围敏锐的感受让你恢复了自己的感官，可以在变动的世事中紧紧扭住不变之物，给予自己确定性和安全感。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如此，它和禅与文人文化先天地精神相通。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总得有一些超越功利和世俗的东西高悬在上赋予我们生命的厚度，它无法直接给予意义，但却为意义的创造营造了一个深厚的完整的文化语境，寄托我们的身心，带来我们自出母体以来就一直在被破坏但也在不断追求的安全感与稳定感。我们的祖先为我们找到的答案是审美化的生活，不论是诗词还是茶，甚或是插花或者陶艺，它们都在同一棵大树上茁壮发芽成长，彼此之间也互相交融，织成一道绵密安全的网络，承托疲惫的身心。

所以不论什么味道的茶，不论浓度多少，其实都是一篇文学作品，带着背后的自然风光，带着当地的泥土清香，带着风雪雨露的味道，连带着茶之水，连带着茶具的风韵，连带着茶人的精细的侍茶，自然和人文，构成完整的一个作品，形成一个独立而自成体系的文化意境，在这个小天地里与世隔绝，让我们感受到这番土地的美，这番人生经历的苦恨和甘来，这种不为解渴而喝的意境带来的是快意的宣泄，多余的情结被释放和开怀，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净化大概在茶身上也是适用的吧。

生活之道，莫过于此。安顿之后，便是人生又一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