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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位爱好读书孩子的信
亚瑟·李（Arthur Lee）
亚瑟·李（1868-1947），英国军人、外交官、政治家及艺术倡导者。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曾任英国农业暨渔业部部长及海军部部长，并建立了考陶尔德艺术学院。
约翰·罗斯金的一生有许多令人称道的事迹，其中有一件最值得一提，他曾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你愿意把和莎士比亚神交的宝贵时光，浪费在词不达意的闲聊上吗？”现在，我把这个问题转赠给你们，你们要牢记它，因为它会促进你们的成长。
能够坐下来和莎士比亚侃谈，实在是件值得感激不尽的恩赐。你们可能不知道，像阿佛列大帝和威廉一世那样不可一世的君主，都不曾念过一本印刷成册的书呢。书的演变过程可谓一则极其精采而神奇的故事。上古时期的人通过在石头上刻下记号来传达自己的思想，对我们来说，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后来人们才渐渐改用树皮，直到最后才将文字写到纸上，可想而知，当第一本真正的书问世时，那时的人们一定把它视为天赐的神物。
倘若第一本书真是出天使之手，我相信人类今日这般神奇的成就绝不会存在了，因为自那本书问世之后……我想尽可能地提一下你们已经知道的事，即便是再有学问的人，也只能告诉你们这些事。我的看法或许不全对，但你们小时候知道的新奇事物，在书上可能就找不到，在你们稍微懂事之后，又有许多引发你们兴趣的事物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例如夜空中闪烁的点点星光，我们只知道星星在闪烁，却不知道星星究竟是怎样运行的，没有一本书对此做过解释。不过，自第一本书问世之后，书的演变过程本身便成为一则神奇的故事。书不仅为人类传播了知识，使黑奴穿破黑暗，重见光明，获得解放，而且也使我们发现了无穷的新世界，建立了正确的法则，培养了对平等的热爱。当那些能享用书本的幸运儿出生时，整个文明根深蒂固的建构也开始萌芽了。
千万不要将书弃之不用，也不要心不在焉地阅读它，要知道书中自有永世不朽的精华，虽然时代在变迁，经济在发展，可当年书中的精华却历久而弥新。千百年前先哲的思想仍能继续流传千百年，所以，我们一定要尊重好书，切不可忽视阅读的功效，要是能加以妥善的运用，则读书定能带给你们无与伦比的恒久乐趣。当你为前途摸索努力时，阅读可以带给你最隽永的乐趣；用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无法带给你心灵的平和，阅读可以为你疗伤；朋友们可能离介你，书却是不离不弃的朋友，甚至可以为你建立起和那些伟大作者之间的友谊。请珍重这份情谊，因为它就像一支魔棒，能为你打开历史的大门，为你呈现一片生机的现代生活，并将未来展现在你眼前。你们应该不至于蔑视一个免费乘车的人，那么，你难道会蔑视一个悠闲畅游于大自然，深入人类最伟大的心灵的人吗？
我们常会见到有些孩子随手抛弃这样可贵的读物，把宝贵的时间虚耗在一些不值钱的读物或浪荡街头上，竟丝毫不觉得惋惜。让我们养成爱读书的习惯，以至于不愿意读那些污秽之物，唯恐玷辱了那些可贵的读物。你每读一本坏书，或看些污秽的东西，你的阅读能力便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为了保持阅读能力的纯净，你最好只读些纯洁健康的真正的好书。
在阅读过程中，阅读的两个原因是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事情。第一个原因是为了获得知识，第二个原因是要活跃我们的想象力。这两个理由可谓名正言顺，因为没有足够的知识，我们将一事无成，而没有想象力，人类就全无前途可言。我可以大胆地说，凡是不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书都可以把它丢开，何况那些对你没有益处的书，看了只会徒增害处，至少它们会浪费你不少时间，其实你的损失还不止如此，说不定你用那些时间去看别的书会另有收获，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损失吗？所以，这是一条相当可靠的原则。想想看，很多人常会为书中记述的伟大事迹所感动，如果他继续阅读，所受到的鼓舞一定是不可估量的。放眼当今世界顶级人物，其性格之形成多是受书本的影响，且远远不是其他哪种力量或因素可以比拟的。
我们不能期望伟大的著作一定能使们成为伟大的人物，但如果我们约束自己不去读那些既非有益，又不启发思想的书，那么我们临终之前一定会为此感到庆幸，因为我们一生都不曾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只能提供快感的烂书上。相信你一定不愿意为流氓、娼盗、警察或电影明星之类的人虚掷光阴，那么，你又何苦花钱找他们来消磨你的时间呢？
最近，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一件发生和他儿子身上的真实故事：他的孩子刚从一所小学校转到了一所享有声誉的公立学校，有一次，他发现儿子正在看烂书，虽然表示不赞成，却没有刻意禁止。第一学期结束返校的那天，儿子先跑去书摊买了些类似的书，再回来和他道别，然后便钻进满是同学的火车，当他儿子坐下来拿出书来看时，正好被一位高年级学生看见，这位学生立刻用十分蔑视的态度对他说：“我们学校的学生不看这种烂书。”说完便抢过他儿子的书，撕得粉碎，扔出窗外。
你或许也会和那位高年级学生一样严肃认真地对待阅读，根本不允许这尖一钱不值的东西进入自己的头脑，因为你们都明白那些只能提供快感的书是不值一顾的。这些书不外乎永无止境的兴奋与冒险的堆积，内容永远空洞同而贫乏，彼此相互抄袭，新瓶装老酒，世界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容易的事？！像这类愚蠢可笑的故事，不知浪费了多少纸张，戕害了多少不慎阅读的儿童的心灵，而且还害得他们执迷不悟。
我这样来说下面这些话应该就不会遭你们误解了。谁都喜欢扣人心弦的书，喜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怪故事，或钟爱那些令人心醉神迷，不可思议而又魂牵梦萦的故事。可以让自己的想象力任意驰骋原是件好事，关键是你要选那些可以让你时而飞翔云际，时而遨游人海的好书，而不要念那些只告诉你亨利八世有七个太太，其中有一半被他杀死，或者马尔波罗公爵在布伦汉姆战役中打了胜仗，或者卡迪夫和卡那文两地都争做威尔士的首都这般单调的书。当然，想要精通史实，或希望能快速回答问题、查到参考资料，或期望获得正确的知识，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你要知道，了解威廉·哈维的血液循环理论对人类的贡献，远比知道他的生辰年月来得重要。大多数的人都过于注重琐碎的细节，只顾往脑子里灌输一些事实，却不去注重事物背后蕴含的意义。为了避免自己掉入这个陷阱，聪明的读书在刚开始阅读时会注意获取事物的意义，将那些琐碎的细节留待必要时再查阅。一个能熟记各个历史年代的人，并不一定表示他就博学多闻；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可能记不住那么多年代或名字，却能把握事物的真理及其规律，洞察其中蕴含的党章，了解我们所处世界的变化和意义，以及个人在其中的地位和影响，甚至于人类的生老病死，而这些都是他从读书的过程中得来的。
学生在学校的考试中拿满分，不见得就能真正享受到生命的甜美，也不见得就懂得待人接物。能了解一些死板的常识虽然也不错，但当前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是那些能思想，有理性，并且能以心象力激发创造力的人。所以，你最好尽可能多读些震人心弦的高贵作品，也只有这类能使你心灵激荡的作品才真正具有好处。若要如此，首先你该摒弃那些无价值的书，凡是浪费时间的，该烧毁的，教坏孩子的，离经叛道的，以及摧毁斗志的作品都应该摒弃。你要具备一种不畏艰险的精神，要热心于探索自然界的奥秘，要追问未发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书本真正的教育意义。真正富于想象的作家，能为我们展现一个令人愉悦的新奇境界，能用他们的艺术魔力把我们带入金光夺目的世界，能使刹那变成永恒，比如约翰·班扬、狄更斯、沃尔特·司各脱、史蒂文生、丹尼尔·笛福、泽佛力、法诺尔、查尔斯·金斯莱、吉卜林、约翰·布坎、亚瑟·奎勒·库奇、大小仲马、亚瑟·然森等人都属于这类作家，他们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这类作家的作品，不但令人心驰神往，而且由于我们大有裨益，是真正值得我们去品读的书。
除了神游于想象中的世界，我们也得体察现实世界的神奇。我们现在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在过去也曾是不可思议的，生于今日的少年们也像历代的祖先一样，热衷于追寻知识和探讨真理。现代世界里工作着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物质文明的创造者，他们制造机器、飞机、无线电器材、原子炉、望远镜等等，忙着改善我们的生活，改良建筑和农业技术，发明新的塑胶产品，发现各种新方法。我们应该对他们的工作和贡献多加以了解，并对他们最新创造和发现的新奇事物保持一种新鲜感，尽量获得更多更深入的认识。另一种是精神文明的创造者，这些科学界的权威们整日都在为一些不可见的事物而奋斗，他们透视着人类的精神，精细地勘测大千世界，观测天文星象，探索生命的奥秘，思索生命的起源、终结与意义。这些人有的是工业界的先驱，有的是医药界或新世界的发明家，有的是带给我们新观念的思想家，还有的是消弭战祸，为人类带来和平的领袖，只有他们才称得上我们这一代的巨人，他们的生平事迹，所遭受的挫折，最终所获得的胜利，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去认识他们，去体认你所生长的这个世界，这本身就是在读一本动人心魄的好书。
只有真正的好书才能永垂不朽，千万别去念那些歪曲事实的书，尤其是后者，因为犬儒主义者都是毫无生气、性情乖戾之人，他们漠视人生，对所有的事都看书不顺眼，这类偏激的著作我们不能看。幸好坏书逐渐被淘汰了，流传下来的大都是好书，所以，好书还是比坏书多，因此，人们就没有理由去看那些晦涩的书了。况且书那么便宜，谁都不能以买不起书为借口而白浪费时间。
我们可以用书来衡量一个人，因为书是心灵的主宰，而心灵则决定着人之为人。所以，我们应该读些好书。虽然很多书都只能当摆设，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书不同于装饰品，渐渐地你会喜欢上书本本身。每当读到精彩动人的片段时，便用笔将它划记下来，这是个很好的阅读方法，值得我们学习。只有那些假装爱书的人，才舍不得动笔，不忍心在书上做记号，把书的漂亮封面看得比书的内容还重要。真正懂得念书、尊重书本的人会把书当做朋友，凡是看得懂的地方便画上记号，不会养成不求甚解的习惯，更不会为了向人炫耀去读一本书。
你无需去念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如果念起来没有丝毫兴趣，就把它丢开吧！书就像一个与你心意相通的朋友，只有先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从中获得好处。有些人习惯于走马观花地，而不是全神贯注地去读书，这种习惯一开始可能很危险，不过如果予以合理的运用，也不一定没有好处，因为一个人不可能读遍所有想读的书，这种习惯至今可以替他节省很多时间，让他多了解一些知识。可是如果因此养成了漫不经心的阅读习惯，你就只能拾掇到一些零星的牙慧，这就好像你去种粮食最后收获的却只是糟糠。此外，那些不能见人的书，或那些让你无法启齿的书，尤其不可看。
如果你像交友一样谨慎地选择一本书，你将会发现，书才是你在这世界上最持久的朋友。不论你在火车上还是在原野上，不论在家还是远游在外，随时随地都带着书，永远不要远离它，因为只有书才是最永恒，最能带给你慰藉的友人。当你遇到任何疑难问题时，只要你去书中查寻自然能找到答案；当你身处困境，企求帮助时，书便是一位能替你解决一切而且有求必应的朋友。它们会传授给你最有智慧的话，让你接受古代那些伟大人物的教化。与世界上其他事物相比，爱好读书才是真正带你通向天堂的康庄大道。那些不朽的诗篇、《圣经》或其他伟大的著作中给你带来的心灵满足远不是金钱或权力能够给予的。
购买一本好书，品读它，爱惜它，并牢记它，你的收获就会像上帝的花园里种植的美丽花朵一样，神奇的大自然已将它灌溉，使它绽放，它不但会把甜美和光辉呈献给你，还会将种子随风传送，在园外生根、发芽、成长和绽放。大自然有物换星移，人也有生老病死，只有人类留在书里的东西始终不变，并进入你的生活与心灵的深处。海水终会枯竭，石头总会被风化侵蚀，星星也有陨灭的一日，只有书中的经典永远与神同在，与你同在。
（转自《叔本华：怎样读书才有效》211-2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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