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论书画

仿佛论书画

　　书画之道，皆在用笔，笔墨成象，要在神气！

　　两者所不同的是：

　　    书象法字形；画象法物形。

　　中华宇形，最初亦从物形而来，故曰源同而流别。

　　尝观近世学书，大都讲究仿学临摹：即学搴古人中所谓的书圣、书神、书杰、书匠、书癫、书痴、书怪、书鬼等所存留之书法墨作，此之谓摹学，为近世学书之一大惯例。惯而成例，自然积重难返！哎！总不思第一成家之人，其之成书摹谁？

　　此等学书，冀习摹一家一法而成其书；或参摹一二家而成人之书，其为学则易成难争！此皆书学中之猴，犬，殆徒事效仿、守户而已！

　　自来此类书作，大都不堪久味；其下者，更多不堪人目。以故此类所谓书家，吾观其大多善诸人事奉迎，以情取誉，意在擭名取利，非真为治学者所应为。此等人古来有之，今去尤多，为学者诚不宜应俗厕身。

　　其有上于此者，乃可谓之书法，乃可望人此书艺之门，哎！吾观近世，此类人恨少。

　　我之所习，自是与此不同，尝现自来书之为艺，应可据其成因、慧性、品阶而酌分为三品：

　　其一，习学以仿步，成学不效尤，此对书中下士而言，成下乘书品；

　　其二，学取无人迹，成悟有己得，此对书中中士而言，成中乘书品；

　　其三，不学而自悟，成悟自天然，此对书中上士而言，成上乘书品。

　　

    习摹仿步，亦分三阶：

　　其一，学摹元明，此对下士所好，成下乘书；

　　其二，学摹唐宋，此对中士所好，成中乘书；

　　其三，学摹汉魏，此对上士所好，成上乘书。

　　何以故？盖中华书法之古来留迹：

　　古人尚本朴，后世趋华饰！

　　是故：

　　汉魏祖法周秦，遒劲古朴；

　　唐宋师法汉魏，骨肉劲实；

　　元明慕法唐宋，多流形饰！

　　殆其道盖如是而由神而形，自形而饰，每況愈下故耳！

　　呜呼！后世学者，每好急于求成，缘物华纷呈，名利是务，学力简惰，权敷皮毛，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焉？

　　语云：

        取法乎上，仅得乎中！

        则取其源，则得其上；

　　    若取中下，则成下次！

　　盖形貌易袭而神气难会，本朴难际而华饰易赏矣！

    可谓：雕虫小技，理通大道！

    或问曰：书道以何者为源？

    答曰：我也！我、何以为源？盖书道自然天成，初书忽成，初悟忽得，此非书道之先源乎？但得其源，其流自成！更且此源人皆有之，惟奈其不悟尔！何以故？人性每好效颦模仿，以图省亊耳！不知此源但能会得之，则较仿人学人、拾人牙慧，反省亊多矣。

    稽此源头，古人得悟行之道而臻上乘之书艺，如同上源之水，溯乘水源之本，自然布流、自然而然、自得天然；今人每好轻取其下流，逐其水源之末，人为设流、使然而然、失诸天然，从而步趋其古来名书之成形，吁！东施效肇，又焉能大成也乎！

    呜呼！古来书性、书道，妙简如上源之本，万流之根，噫！惜乎此理，千古之下，能有几人悟得？

    昔吾尝有诗论此，以鉴识此理，今其记述如次，聊供你慢慢参酌。

 

        书道心法五绝

 

        求真书之道

    真书非学本天真，皮效毛颦怎大成；

    万卷诗书万里路，气吞性吐震乾坤。

 

        求性书之道

    性书情激顿然生，落海惊波自奋身；

    气卷山河真剑胆，凌空霹雳好心声。

        

        求法书之道

    法我行书法自神，天机人道自然真；

    但观吾笔无人我，不似今人胜古人！

 

        求自书之道

    自书由我我心师，毋向芬芳描蕊姿；

    汝见他教破茧出，忘书正是得书时。

   

        求学书之道

    学书今古摹其成，孰料成多败后生；

    欲效其成先得败，无如抱璞自归真！

 

书之为艺，尚有艺术生成发展之源。因书之为法也必从象形生造而渐趋约定成熟，即由自然古朴而至使然华饰。以故人之习书自亦像此，即由古朴而趋华饰。但就其本末而言，但得其源，其流自成。

比如今人习摹顔字：须知顔鲁公当年习书，本是师法汉魏，再经此途由不好到妙好之艺路而自成顔书。你想，欲得顔宇之外风内韵，若仅仅逐其下流而不溯上源，逐末弃本，又焉能有望而成其为颜字欤？

    呜呼！今人好摹颜字，然徒知在真卿遗墨上用功，是所谓：竟逐其末而忽弃其本，又安能望其项背而希以并驾齐驱乎？

    这就是：道本如是，如是本道。

　　学书之道，成人不如成已！

　　当年真卿之所以成其为真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雅量，笔底气势，书外之书，道外之道，此者，又岂是一般寻迹摹仿者所能窺窃之于万一？

    吾昔有二对，专论宇外用功之道，颇堪一观。

 

　　　  论书道联 

    学写象于古文，乃成其字；

    成机不落前窠，方为吾书！

 

        论书性联 

    字在功夫，功夫在字外；

    书生慧性，慧性生书中！

 

    真卿易自成真卿，后人难仿成真卿！为你非真卿故！ 

    故曰：成己易，成人难！

　　何以故？曰：

        成己自然，成人使然；成己灭人，成人灭己！

        成己为顺，顺其自然；成人为逆，逆其自然！

    有诗为证：

 

        书道自律

 

    气韵真如妙理深，书攻一气自通神；

    轻还重负山浮水，刚以柔含囊吐针。

带水拖泥牛尾乐，干风曝日枯籬惊；

    本来率性无人我，翻倒乾坤再设身！

 

　　需知：溯源得骨力，逐流得形貌，徒事粉饰，岂是书法！若果代代效法，则书法不惟失道、抑且失本，一如无源之水，又岂是正途？

　  苏东坡有一句心里话，学书者最宜记取：

        吾书意造本无法！

    此言直揭书学真谛，真是快人快语！如东坡者，真可谓： 

        热肠开古道，裸怀启今心!

    直揭本来家底，只怕后人不解苦心，未必领情。

 

    俗书華仿，真书自行！各行其道，各成其果，这也就是人各有志，自得其然，各适其学，这也就是书品，书品自必亦关乎斯人之人品学养，师友染习。

    关于书品，我曾写过“九品格”，可供习学参照：

 

        书成九品格 

上三品：

    天然书、自悟自得，书中之灵笔。

    自然书、自悟了得，书中之神笔。

    自在书、自语习得，书中之圣笔。

 

中三品：

    或学书，妙得其韵，书中之巧笔‘

    善学书，会得章法，书中之能笔；

    博学书，解得笔路，书中之工笔。

 

下三品：

    笃学书，得人书势，书中之匠笔；

    勤学书，像人书形，书中之学笔；

    摹学书，似人书笔，书中之习笔。

 

    惟上品无下手处，至难入!

    昔孔子有语论此谓：生而知上；学而知亚；多闻？记次！

能乎不学，须观根性。前人有谓：

    能识其中意，常思不学可！

　　可，未识其中意呢？

　　对，这是对上根人而言，中根、下根，自然非学不可。

    下品有摹仿处，最易学；其中品具思虑处，尚可期；惟上品无下手处，至难人！无怪常人多从下品、下下品习学，图个大家方便、省心省事，易效易行。

    故而，下品、下下品利于普及教育可，中品、中下品，期可成名成家否。上品、上上品，应是宗师巨擘。

    何为成名成家？

    成书鉴赏，是学术界事；成名流迹，是历史界事，两者奚可等价齐观？

　　自古成书未必成名；自来成名未必流迹，这不也是历史吗？

　　正可谓：

        真书成才，需伯乐鉴识；

        名书留迹，惟时需赏识！

　　吁！

        伯乐有髙下；时需有雅俗。

　　故今之留迹者，与其说是成功者，毋宁说是幸运者！是多方面之必然、偶然因素之某种巧合，因而幸存之者。今且试剖析如是，注意了：

    一．展现成才之机：

        利，遇合；碍，背时！利，合时；碍，背势！

　　自来：

        道高惊世，曲高和寡！

　　如近代书家于右任、画家张大千，均物色有代其捉刀者。捉刀之人，胜其实而无其名，可知古来成名之人，有实无名者有之；有名无实、盛名乏实者更是有之。

    二。鉴赏成名之机：

        利，同好；碍，背好！利，上好；碍，背尚！

    自来：

        盛才难名；盛名难符！

　　如唐太宗自赏王右军，以其帝王之名望、地位、气势，竟将王奉尊为“书圣”便是一例。不知右军之书，形多神少，末多本少，以故习之者亦必敗多成少！

    三，流传留迹之机：

        利，藏传；碍，暴逆！

　　自来：

        好事多磨，佳品多难！

    如钱南园生前无名，死后因包世臣悦其遗墨而奉之成名；设无传留，更无人理会，則一切从何谈起？以故，古来如南园之成而无南园之际者，必多，又何怪焉？

    呜呼！千古以来，默默无闻于泉下者，其书道未必不若南园！复何疑焉？

    由是可知：

        成名之士，未必挝高；流存之品，未必至妙！

古来大错之憾，岂鲜也欤！

    画虽醮虫小技，却能陶冶情操，悦性逸情，启意明心！所以古来文人才子，率多能书善画。中国书画同笔，故书画之妙，同在用笔。用笔入神，画妙，书法亦妙；书妙，画亦易入，故古人乃谓书画冋源，一体两用。

近世习画，每重临摹，不知第一人之画，临摹何人？

故我以为，习画妙在观察画像，自形貌人，循神气出，但得形神龙相，自然落纸有准！若区区于范本笔墨中求之，食人牙残，依样萌芦，此沐冠之猴耳！岂能大成？

    故凡习画作画，师法自然，乃习画正脉，殆非可轻忽；笔墨效颦，纸上技法，古遗桥梁耳，若非心悟手得，奚可当真！

    为画之道，吾之要素，约之有三事六然：

        一曰笔墨，当使然求自然；

        二曰章法，应偶然反必然；

        三曰气韵，本恍然应天然。

　　语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画曰：笔墨在人，气韵在天！

　　故曰:笔墨稳定，即落匠执！放笔横行，自在天涯。

    昔李论兵谓：不大胜、不大败者，稳健之兵；不大胜、即大败者，率争之兵！夫兵乃国之重器，自宜其稳健。若画，闲艺小道，敗则惟废纸一张已! 故宜直取率争，而免落稳健之匠气，以自失其自然天然之本来。

    然笔墨技法，亦需痛下苦功，如骑马一般，惟骑艺高妙，乃可自在自然，任情纵横，落拓不羁！故我论画每曰：

　　无笔墨功夫，画必无根；著笔墨功夫，画落匠气；

    惟有笔墨功底、复能串争自然者，乃为真画艺。

此所谓：画匠易成，画师难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