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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

 玉楼人醉杏花天 2015-02-03


小的时候家长工作忙,我对上幼儿园又十分抗拒,便经常被一个人扔在家里。虽说我现在的路痴程度已经达到了人类极限,但以前更是严重到出了家门就会迷失,大院里的一天结束时,其他小朋友都在家长的召唤下纷纷回家去吃晚饭,只剩我一个因为找不到家门在哪儿经常只能站在大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到父母下班回来再把我拎回去。


后来我就干脆就懒得出门了,不过以当时的年纪,即使是白天一个人在家也会害怕,怕门外可能存在的坏人怕床底衣橱里的怪物怕一个人在空荡荡客厅里的回音,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便开始了画画,其时手头只有鸟山明老师的《龙珠》——那段时间我临摹完了整个第十八卷。虽然画技有了很大长进,并为未来的继续发展打下了基础,却也从此让我的笔锋里携带了挥之不去的龙珠风,所画人物个个都剑眉星目肌肉盘虬,导致后来我送给好友路西法(化名)的图里既有如贝吉塔般壮硕的夏目贵志,也有如天津饭般俊美的百里屠苏。一望就是知道作者是看《龙珠》长大的——并且很可能这辈子都没看过其它漫画。




结果一个人安静久了,反而开始觉得整天吵吵闹闹跑来跑去有些烦人——也就是说,在我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就开始讨厌小孩了。


所以,当我听说有一个小和尚要来这边的时候,心情沉重的有如连打了三天普佛一般。


晚上去机场接他的时候,想着赶了这么久路,小孩子肯定会饿,就准备了些面包,临走时我又脑补了一下饥饿的熊孩子的战斗力,又往包里塞了了几瓶饮料。


小和尚叫秋实(化名),十一岁,北方人。

跟我预想中羞涩的小孩不同,见面只五分钟小和尚便操着一口东北腔跟所有人熟络了起来。

然后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后排只精神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在车里靠着我睡着了……这小孩好像也不是很烦人的样子。


等回到庙里已是深夜,地面上覆着一层寒气,铃铛在屋檐下空旷的回响着。一下车众人就纷纷打着哈欠各自回屋睡去了,我看了眼茫然的小和尚。

得,正好有一空床,你就先在我寮凑合着住吧。


回屋开灯才注意到小和尚身上衣服罩不到的地方布满了蚊虫叮咬的痕迹。

「你们那边不让用蚊香的么。」我问

「我们都用蚊帐。」

「那你蚊帐是不是破洞了,被叮成这样。」

「不是,我没蚊帐。」

「啊?」

「我买不起呀。」他一边打量着屋子的环境一边不经心地操着东北腔答道。

……啧。


趁烧好热水逼着他去洗漱的空当,我翻出了几条毯子和还没用过的新被子。粗略的给他铺好了床我自己就也去洗漱了,结果从卫生间一出来就看见丫坐在床上喀嚓喀嚓地啃着我的薯片……




特么的快滚去睡啊不要影响明早还要上殿的我啊!


就这样,代替了理想中会做饭的温柔的大姐姐,不会做饭只会蹭饭还一点也不温柔的的熊孩子住进了我寮房。

我跟他的年龄连十岁都差不到,所以虽然在我眼里他就还是个孩字,我在他眼里可完全不是什么大人——在其他人基本都是三十岁往上的大叔的环境里,他把我当做了同龄人。


第一天,他在我上殿的时候一个人在寮里拿着我的手机看完了《冰雪奇缘》……用流量。

第二天,趁我午睡拿着我的马克笔在我脸上画了只乌龟……过了三天才洗掉。

第三天,拿着大殿的木鱼锤追着我跑了半个山头……老胳膊老腿酸疼了一周。

第四天,被我领着去隔壁素菜馆改善生活……结果太挑食剩了一堆。

第五天,对着屋里挂大褂的那面墙拍了张照片,他的小号褂子挂在我的大号衣服旁边,我的好友路西法(化名)看到照片大笑说我未婚养子。

……

第十天,试图帮我洗衣服结果手滑用掉了半桶洗衣液。

……

第十五天,背叛了跟我统一的甜食战线奔向了敌对辣椒阵营。

……

第二十天,我仗着有教师职业资格开始不时给他上初中水平的文化课。

……

一个月,他停止了把不爱吃的菜往我碗里倒的行为。

……

不知道第几天,已经习惯了秋实无处不在的熊,在寮里妨碍我休息,在客堂阻挠我干活,在斋堂挡着我吃饭。

想看电磁炮的时候电脑被抢走硬拉着我陪他看奥特曼,只好看着怪兽拆城心里想着御坂美琴弹硬币。写牌位时笔被他拿跑,只好横跨整个寺院把他追回来继续写。

我这被应试教育压迫了十几年的受害者也转变成了加害者,偶尔会逼着他看书写作业。

……




……

然后有一天。

我终于要脱离这熊孩子的魔掌了——秋实要被别的庙子接走了。

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心的睡觉了。

终于可以不受打扰的独自追番了。

终于可以不用自己吃饭时还要担心另一个人温饱了。

终于可以不用精打细算想着怎么给那臭小子改善生活给自己省点钱了。

……可是啊,好像有点开心不起来。


不可名状的情感终于在秋实拽着我袖子小声说「我不想走」「那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的时候全部化为了无力。


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需要稳定安全的环境,我知道跟住在庙里比起来他更应该去学校读书,我知道小孩子一个人面对陌生世界的心情。

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

那时我才意识到,把我当做大人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讨厌除了叫嚣之外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小孩。


跟北方比起来,岭南的雨水显得特别多,经常连续好几天都不见放晴。从屋檐滴下的哒哒声听起来像是渐行渐远的脚步,你可以沿着这回廊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后来听说秋实一个人跑回了那间他暂居过的屋子——不过没找到我。


再后来,正在换牙的他给刚拔了智齿的我打了通电话,我们彼此用漏风的口音交流了几句。


“生日快乐呀大师。”他依然操着一口带着稚气的东北腔。


“以后早上起床要记得刷牙啊臭小子。”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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