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南朝(梁)·王僧孺《與何炯書》

 高山仙人掌 2015-02-05







  近別之後,將隔暄寒,思子為勞,未能忌弭。昔季叟入秦,梁生適越,猶懷悵恨,且或吟謠;況岐路之日,將離嚴綱,辭無可憐,罪有不測,蓋畫地刻木,昔人所惡,叢棘既累,於何可聞,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鄒季。(《藝文類聚》作郭李。)淫淫承睫,吾猶複抗手分背,羞學婦人,素鍾肇節,金飆戒序,起居無恙,動靜履宜,子雲筆劄,元瑜書記,信用既然,可樂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吾無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癲眩屢動,消渴頻增,委化任期,故不復呼醫飲藥,但恨一旦離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汙,抱鬱結而無誰告,丁年蓄積,與此銷亡,徒切高價厚名,橫叨公器人爵,智能無所報,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撫膺,泣盡而繼之以血。顧惟不肖,文質無所底,蓋困於衣食,迫於饑寒,依隱易農,所志不過鍾庾,久為尺板鬥食之吏,以從皂衣黑綬之役,非有奇才絕學,雄略高謨,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歸趙,飛矢救燕,偃息藩魏,甘臥安郢,腦日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圭裂壤,功勒景鍾,錦繡為衣,朱丹被轂,斯太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己。直以章句小才,蟲篆末藝,含吐緗縹之上,翩躚樽俎之側,委曲同之針縷,繁碎譬之米鹽,孰致顯榮,何能至到?加性疏涉,拙於進取,未嘗去來許史,遨遊梁竇,俯首脅肩,先意承旨;是以三葉靡遘,不與運並,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舊佈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謳有主,而猶限一吏於岑石,隔千里於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預衣裳之會,提戈後勁,廁龍豹之謀。及其投敕歸來,恩均舊隸,升文石,登玉陛,一見而降顏色,再睹而接話言,非籍左右之容,無勞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餌卮酒之早識,一旦陪武帳,仰文陛。(《藝文類聚》作)備聃佚之柱下,充嚴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里,據操撮之雄官,參人倫之顯職,雖古之爵人不次,取士無名,未有躡景追風,奔驟之若此者也。蓋基薄牆高,塗遙力躓,傾蹶必然,顛匐可俟;竟以福過災生,人指鬼瞰,將均宥器,有驗傾卮,是以不能早從曲影,遂乃取疑邪徑,故司隸懍懍,思得應弦,譬縣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刺骨,猶複因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原誤界,今改正)北方,次可以論輸左校,變為丹赭,充彼舂薪;幸聖王留善貸之德,紓好生之施,解網祝禽,下車泣罪,湣茲恚詬,憐其觳觫,加肉朽胔,布葉枯株,輟薪止火,得不銷爛,所謂還魂鬥極,追氣泰山,止複除名為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後,人君之賜焉,木石感陰陽,犬馬識厚薄,員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竊自有悲者,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家貧,無苞苜可以事朋類,惡其鄉原,恥彼戚施,何以從人?何以徇物?外無奔走之友,內乏強近之親,是以構市之徒,隨相媒檗,及一朝捐棄,以快怨者之心,籲可悲矣。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季倫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嚴秋殺氣,萬物多悲,長夜輾轉,百憂俱至;況複霜銷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合輕重而同悲,秋葉晚傷,離黃紫而俱墜,蜘蛛絡幕,熠耀爭飛,故無車轍馬聲,何聞鳴雞吠犬,俯眉事妻子,舉手謝賓游,方與飛走為鄰,永用蓬蒿自沒,愾其長息,忽不覺生之為重,素無一廛之田,而有數口之累,豈曰匏而不食,方當長為傭保,糊口寄身,溘死溝渠,以實螻蟻,悲夫!豈複得與二三士友,抗首接膝,履足差肩,摛綺谷之清文,談希夷之道德,唯吳馮之遇夏馥,範彧之值孔嵩,湣其留賃,憐此行乞耳。儻不以垢累,時存寸劄,則雖先犬馬,猶松喬焉。去矣何生,高樹芳烈,裁書代面,筆淚俱下。(《梁書·王僧孺傳》僧孺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為王府記室,乃致書於炯以見其意《藝文類聚》二十六作何遜。)


  ◎作者簡註:

  王僧孺,公元四佰六十五年至公元五佰二十二年,南朝梁詩人、駢文家。東海(今山東郯城)人。出身沒落士族家庭,早年貧苦,母親“鬻紗布以自業”,他“傭書以養母”。南齊後期,因為學識淵博和文才出眾,被舉薦出仕。梁初官至禦史中丞,後任南康王長史,因被典簽湯道湣所讒,棄官。後半生頗不得志。

  王僧孺現存詩三十多首。其中不少是寫婦女的,除了一些描述棄婦哀怨之作外,一般價值不高。但他另外有一些樂府詩,吐露早年報國立功的抱負,如《白馬篇》中的“□汨河水黃,參差嶂雲黑;安能對兒女,垂帷弄毫墨”;又如《古意》中的“人生會有死,得處如鴻毛,寧能偶雞鶩,寂寞隱蓬蒿”,都頗為豪壯。而齊梁某些詩人的詠從軍之作往往歸結為眷戀家室,其情調很不一樣。他的《落日登高》,對“爭利亦爭名,驅車複驅馬”的時尚有所譏諷;《傷乞人》則表示了對貧賤者的同情,可能是遭讒棄官後所作。《中川長望》、《至牛渚憶魏少英》等詩中,也有一些寫景佳句。上述內容的詩歌在梁中葉以後,是比較難得的。

  王僧孺還寫了不少駢體應用文。其中有些書信,如《與何炯書》、《答江琰書》等,抒發了失意的悲憤和隱遁的願望,富有真情實感。特別是《與何炯書》,悲憤之情溢於言表,很有感染力,象“嚴秋殺氣,萬物多悲,長夜輾轉,百憂俱至。況複霜銷草色,風搖樹影”等句,抒情意味也比較濃,在南朝駢文中是一篇不錯的作品。但在當時文壇風氣影響下,他的詩文用典較多,未免艱澀之弊。

  王僧孺的著作尚有《十八州譜》、《百家譜》、《東宮新記》等。均已散佚。明代張溥輯為《王左丞集》,收入《漢魏六朝佰三家集》。

  篛葉梵馨校錄編輯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