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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二)

 陋室书屋2 2015-02-06

知言(二)  

 往來

 

  胡子曰:或往或來,天之所以為道也;或語或默,士之所以為仁也;或進或退,臣之所以事君也;或擒或縱,兵之所以為律也;或弛或張,王之所以化成於天下也。

  释氏以盡虚空沙界為吾身,大則大矣,而以父母所生之身為一塵剎幻化之物而不知敬焉,是有间也。有间者,至不仁也,與區區於一物之中沈惑而不知反者何以異?

  性譬諸水乎,則心猶水之下,情猶水之澜,欲猶水之波浪。

  即物而真者,聖人之道也;談真離物者,釋氏之幻也。

  释氏見理而不窮理,見性而不盡性,故於一天之中分別幻華真實,不能合一,與道不相似也。

  當爵禄而不輕,行道德而不舍者,君子人歟?君子人也。天下之臣有三:有好功名而輕爵禄之臣,是人也,名得功成而止矣;有貪爵禄而昧功名之臣,是人也,必忘其性命矣,鲜不及哉;有由道義而行之臣,是人也,爵位功名,得之不以為重,失之不以為輕,顧吾道義如何耳。君天下,臨百官,是三臣者杂然並進,為人君者乌乎知而進退之?孟子曰:君仁,莫不仁。

  有善行而不仁者有矣,未有不仁而能择乎善者也。

  子思子曰“率性之謂道。”萬物萬事,性之質也。因質以致用,人之道也。人也者,天地之全也。而何以知其全乎?萬物有有父子之親者焉,有有君臣之統者焉,有有報本反始之禮者焉,有有兄弟之序者焉,有有救災恤患之義者焉,有有夫婦之別者焉。至于知時御盗如雞犬,猶能有功於人,然謂之禽兽而人不與為類,何也?以其不得其全,不可與為類也。夫人雖備萬物之性,然好惡有邪正,取舍有是非,或中於先,或否於後,或得於上,或失於下,故有不仁而入於夷狄禽兽之性者矣。惟聖人既生而知之,又學以審之,尽人之性,盡物之性,德合天地,心純萬物,故與造化相参而主斯道也。不然,各適其適,雜於夷狄禽兽。是異类而已,豈人之道也哉!是故君子必戒谨恐懼,以無失父母之性,自則於異類,期全而歸之,以成吾孝也。

  中者,道之體;和者,道之用。中和變化,萬物各正性命而纯備者,人也,性之極也。故觀萬物之流形,其性则異;察萬物之本性,其源則一。聖人執天之機,惇敘五典,庸秩五禮。順是者,彰之以五服,逆是者,討之以五刑。調理万物,各得其所。此人之所以為天地也。

  目之所可覩者,禽兽皆能視也。耳之所可聞者,禽獸皆能聽也。視而知其形,听而知其聲,各以其類者,亦禽獸之所能也。視萬形,聽萬聲,而兼辨之者,則人而已。覩形色而知其性,聞聲音而達其義,通乎耳目之表、形器之外,非圣人則不能與於斯矣。斯道不明,則中國冠带之君有時而為夷狄。杨朱、墨翟之賢而有禽兽之累,惟安於耳目形器,不知覺之過也。君子履安佚之地,當安佚之時,戒謹恐懼,不敢須臾怠者以此。

  君子畏天命,順天時,故行驚眾駭俗之事常少。小人不知人命,以利而動,肆情妄作,故行驚众骇俗之事必其无忌憚而然也。

  首萬物,存大地,謂之正情。備萬物,參天地,謂之正道。順秉彝,窮物則,謂之正教。

  道之明也,道之行也,或知之矣。變动不居,進退无常,妙道精義未嘗須臾離也。賢者之行,智者之見,常高於俗而與俗立異。不肖者之行,愚者之見,常溺於俗而與俗同流。此道之所以不明也,此道之所以不行也。我知聖人之行、聖人之見矣。不與俗異,不與俗同,变動不居,進退無常,妙道精義未嘗離也。參於天地,造化萬物,明如日月,行如四時。我知聖人之行、聖人之見矣。

仲尼

  胡子曰:仲尼之教,猶天地造化萬物,生生日新,无氣之不應,无息之或已也。我於季路而見焉。或曰何謂也?曰:子路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質美矣。孔子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进之以仁也。季路终身誦之,力行乎仁矣。孔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至哉斯言!非天下之至誠,其孰能與於此?颜回欲罷不能,未至文王純一不已之地。孔子所以惜之,曰:未見其止也。止則與天為一,无以加矣。

  氣主乎性,性主乎心。心纯,則性定而氣正。氣正,則動而不差。動而有差者,心未純也。告子不知心而以義為外,无主於中而主於言。言有不勝則惑矣,而心有不動乎?北宫黝、孟施舍以氣為本,以果為行。 一身之氣,有時而衰,而心有不動乎?曾子、孟子之勇原於心,在身為道,虛物為義,氣與道義同流,融合於視聽言動之間,可謂盡性者矣。夫性無不體者,心也。孰能參天地而不物,关百聖而不惑,亂九流而不缪,乘富貴而能約,遭贫賤而能亨,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周旋繁缛而不亂乎!

  人皆有良心,故被之以桀、紂之名,雖匹夫不受也。夫桀、紂,萬乘之君,而匹夫羞為之,何也?以身不親其奉,而知其行醜也。王公大人一親其奉,喪其良心,處利勢之際,临死生之節,宜冒苟免,行若大鼠者,皆是也。富貴而奉身者備,斬良心之利劍也。是故禹菲飲食、卑宫室,孔子重贊之,曰:吾無閒然矣!富貴,一時之利;良心,萬世之彝。乘利勢,行彝章,如雷之震,如風之動,聖人性之,君子樂之。不然,乃以一時之利失萬世之彝,自列於禽獸,寧貧賤而為匹夫,不願王公之富貴也。

  以理義服天下易,以威力服天下難,理義本诸身,威力假諸人者也。本諸身者有性,假諸人者有命。性可必而命不可必,性存則命立,而權度縱釋在我矣。是故善為國者,尊吾性而已。

  君子有宰天下之心,裁之自親始,君子有善萬世之心,行之自身始。不然,則蕩而无止,不入於釋氏之绝滅,則入於老庄之荒唐。

  有德而富貴者,乘富貴之势以利物,無德而富貴者,乘富貴之势以殘身。富貴,人之所大欲,貧賤,人之所大惡。然因貧賤而修益者多,因富貴而不失於昏淫者寡,則富貴也,有時而不若貧賤矣。

  赤子不私其身,无智巧,无偏係。能守是心而勿失,然後謂之大丈夫。

  惟仁者為能所執無非禮,所行無非義。

  今之儒者移學文藝、干仕進之心,以收其放心而美其身,則又何古人之不可及哉!父兄以學文藝令其子弟,朋友以仕進相招,往而不返,則心始荒而不治萬物之成,咸不逮古先矣。

  學欲博,不欲雜;守欲约,不欲陋。雜似博,陋似约,学者不可不察也。

  修為者必有棄,然後能有所取;必有變,然後能有所成。虽天子之貴,不仁不義,不能以尊其身,雖天下之大,不仁不義,不能以庇其身,況其下者乎?

  魚生於水,死於水,草木生於土,死於土,人生於道,死於道,天經也。饮食、車馬、衣裘、宫室之用,道所以有濟生者,猶龟有蘋藻泥沙,草木有风雷雨露也。如使魚而離水,雖有蘋藻泥沙,則不能生矣;如使草木而離土,雖有風雷雨露,亦不能以生。今人也而離道,饮食雖豐,裘服雖鲜,車馬雖澤,宫室雖丽,其得而享諸?季世淫亂並興,争奪相杀,殄灭人倫。至於善良被禍,姦惡相殘,天下嚣然,皆失其所,則一人棄道崇物之所致也。有國家者戒之,戒之!

  養太子不可以不慎也,望太子不可以不仁也。

文王

  胡子曰:文王之行王政,至善美也,孟子之言王道,更詳约也。然不越制其田里,導之樹畜,教之以孝悌忠信而已。自五霸之亂以至於今,田里之弊無窮,樹畜之業不修,孝悌之行不著,忠信之風不立,治道日苟,刑罚日烦。非有超百世英才之君臣、与文王、孟氏比肩者,其孰能復之?養民惟恐不足,此世之所以治安也,取民惟恐不足,此世之所以敗亡也。

  江河之流,非舟不濟,人取其濟則已矣,不復留情於舟也。澗壑之險,非梁不渡,人取其渡則已矣,不复留情於梁也。人於奉身濟生之物皆如是也,不亦善乎!澹然天地之間,雖死生之變不能動其心矣。

  生本無可好,人之所以好生者,以欲也,死本無可惡,人之所以惡死者,亦以欲也。生,求稱其欲;死,懼失其欲。衝衝天地之间,莫不以欲為事,而心學不傳矣。

  行源之水,寒冽不凍;有德之人,厄窮不塞。

  以反求諸己為要法,以言人不善為至戒。

  行謹,則能堅其志;言谨,則能崇其德。

  下之於上德,不待聲色而後化。人之於其類,不待聲色而後從,禍福於善惡,不待聲色而後應。诗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人固有遠迹江湖、念绝於名利者矣,然世或求之而不得免。人固有置身市朝、心屬於富貴者矣,然世或捨之而不得進。命之在人,分定於天,不可變也。是以君子貴知命。知命,然後能信義。惟患积德不足於身,不患取资不足於世。

  執斧斤者聽於施绳墨者,然後大廈成,執干戈者听於明理義者,然後大業定。

  仁心,立政之本也。均田,為政之先也,田里不均,雖有仁心而民不被其澤矣。井田者,聖人均田之要法也。恩意聯属,姦宄不容,少而不散,多而不亂。農賦既定,軍制亦明矣。三王之所以王者,以其能制天下之田里,政立仁施,雖匹夫匹婦,衣一食,如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其於萬物,誠有調燮之法以佐贊乾坤化育之功,非如後世之君不仁於民也。

  桀、纣、秦政,皆窮天下之惡,百姓之所同惡,故商、周、刘汉因天下之心伐而代之,百姓親附,居之安久,所謂仁義之兵也。魏、晉以來,天下莫不假人之柄而有隳三綱之罪。仁義不立,綱纪不張,无以缔固民心,而欲居之安久,可乎?

  或問:周室衰,諸侯更霸数百年,及秦累世窮兵極勢而後定天下。天下已定,其十三岁而亡,何也?曰:秦之亡也久矣。秦自用孝公、商鞅之法,势日張而德日衰,兵日振而俗日弊,地日廣而民心日益散,秦之亡也久矣。然則賈生謂攻守之勢異,非歟?曰:攻守一道也。是故湯、武由仁義以攻,由仁义以守,漢、唐以仁義而攻,以仁義而守,子孫享之各数百年,蓋得其道也。曰:秦失其道,其能定天下,何也?曰:時也。六國之君,其愚又甚於秦,故秦能欺之,以僥倖一時之勝而亡立至矣。曰:然則汉、唐興義師,不五六歲得天下、定中国者数百年,季世一失其道而亡,如此其速,何也?曰:井法不立,諸侯不建,天下荡蕩无纲纪也。後世不改其轍,欲如周獲天年,終難矣哉!

  三代而後,漢、唐之盛,謂愛民而富民之君則有之,謂愛民而教民之君則未之有也。

  漢、唐以來,天下既定,人君非因循自怠,則沈溺聲色。非沈溺聲色,則開拓邊境。非開拓邊境,則崇飾虚文。其下乃有惑於神仙真空之術。曷若講明先王之道,存其心,正其情,大其德,新其政,光其國,為萬世之人君乎!後世必有高漢、唐賢君之聪明者,然後能行之矣。而漢、唐賢君志趣識量亦未易及也,可輕棄哉?又況三代之盛,王行一不義、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者,其仁何可及乎?人君,聯属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内選於九族之親,礼其賢者,表而用之,以聯屬其親,外選於五方之人,禮其英傑,引而進之,以聯屬其民。是故賢者,众之表、君之輔也。不進其親之賢者,是自賊其心腹也,不進其人之賢者,是自殘其四肢也。残賊之君,鮮不覆亡哉!

事物

  胡子曰:事物之情,以成則難,以毁则易。足之行也亦然,升高難,就卑易。舟之行也亦然,泝流難,順流易。是故雅言難入而淫言易聽,正道難從而小道易用。伊尹之訓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蓋本天下事物之情而戒之耳,非謂太甲質凡而故告之以如是也。英明之君以是自戒,则德業日新,可以配天矣。

  聖人理天下,以萬物各得其所為至極。井田封建,其大法也。暴君汙吏既已廢之,明君良臣歷千五百餘歲未有能復之者,智不及邪,才不逮邪,聖道不傳,所謂明君良巨也,未免以天下自利,无意於裁成輔相,使萬物各得其所邪。

  探視聽言动無息之本,可以知性,察視聽言動不怠之際,可以會情。視聽言動,道義明著,孰知其为此心?視聽言動,物欲引取,孰知其為人欲?是故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德。性情之德,庸人與聖人同,聖人妙而庸人所以不妙者,拘滯於有形而不能通爾。今欲通之,非致知,何适哉?

  至親至切者,其仁之義也歟,至通至達者,其義之理也歟!人備萬物,賢者能體萬物,故萬物為我用。物不備我,故物不能體我。應不為萬物役而反為萬物役者,其不智孰甚焉!

  行吾仁,謂之恕。操吾心,謂之敬。敬以餐吾仁。

  非性無物,非氣无形。性,其氣之本乎!

  释氏窥見心體,故言為無不周徧。然未知止於其所,故外倫理而妄行,不足與言孔、盂之道也。明乾坤變化、萬物受命之理,然後信六道輪迴之說,具詖淫邪遁之辭,始可與為善矣。

  氣之流行,性為之主。性之流行,心為之主。

  釋氏有适而可,有適而不可,吾儒無可無不可。人能自强於行履之地,則必不假释氏淫遁之詞以自殆矣。釋氏惟明一心,亦可謂要矣,然真孔子所謂好仁不好學者也。不如是,豈其愚至於无父无君,而不自知其非也哉?

  物无非我,事無非真。彼遗棄人間萬務,惟以了死生為大者,其蔽孰甚焉!

  氣感於物,發如奔霆,狂不可制。惟明者能自反,惟勇者能自断。

  行之失於前者,可以改之於後,事之失於今昔,可以修之於来。雖然,使行而可以逆制,則人皆有善行矣,使事而可以预立,则人皆有善事矣。惟造次不可以少待也,惟顛沛不可以少安也,則行失於身,事失於物,有不可勝窮者矣。雖强力之人,改過不憚,其如過之不窮何?是以大学之方在致其知。知至,然後意誠,意誠,則過不期寡而自寡矣。

  事之誤,非過也,或未得馭事之道焉耳。心之惑,乃過也。心過難改,能改心過,则無過矣。

  能攻人之實病至難也,能受人賁攻者為尤難。人能攻我實病,我能受人實攻,朋友之義其庶几乎!不然,其不相陷而為小人者,幾希矣。

  忌克之人,其可事乎?其急也,我諫我聽,我才我用。禍既息矣,我諫,謗也,我才,姦也,殺我必矣。有天下国家而如是,能傳之子孫者,未之有也。是故不忌不克,可以為君矣。諫不妄發,才不妄試,可以保身矣。

  喪之三年,盡生者之孝心也,於死者何加損焉?是故汉文雖有命短丧,我謂之天下之慈君,而汉景不服三年之喪,其為孝也薄矣。行而有悖於天,有累於身,雖有父令,不可從也。從之,则成父之小欲而隳父之大仁,君子不謂之孝。况三年之喪,仁人孝子所以事天成身之本,非父之所得令者乎?後世不罪漠景之薄於親,而罪漢文之慈於臣子,是未察乎丧服之志者也。

  欲大變後世之法度,必先大變人主之心術。心術不正,則不能用真儒為大臣。大臣非真儒,則百官不可總已以聽,而嗣君不可以三年不言,母后雖欲顺承天意,不撓外權,不可得矣。此不可不大变其本也。本正,則自身措之百官萬民而天下皆正矣。

  荀子曰:有治人,無治法。窃譬之欲撥亂反之正者如越江湖,法則舟也,人则操舟者也。若舟破楫壤,雖有若神之技,人人知其弗能济矣。故乘大亂之時必變法。法不變而能成治功者,未之有也。

  欲撥亂興治者,當正大綱。知大綱,然後本可正而末可定。大綱不知,雖或善於條目,有一時之功,終必於大網不正之處而生大亂。然大纲無定体,各随其時,故魯莊公之大纲在於復仇也,衛國之大綱在於正名也。仇不復,名不正,雖有仲尼之德,亦不能聽魯、衛之政矣。

紛華

  胡子曰:行紛華波動之中,慢易之心不生。居幽獨得肆之處,非僻之情不起,上也。起而以禮制焉,次也。制之而不止者,昏而无勇也。理不素窮,勇不自任,必為小人之歸,可恥之甚也。

  堯、舜以天下與人,而无人德我之望,汤、武有人之天下,而无我取人之嫌。是故天下无大事,我不能大,則以事為大,而處之也難。

  人欲盛,則於天理昏。理素明,則無欲矣。處富貴乎?與天地向其通。处貧賤乎?與天地同其否。安死顺生,與灭地同其變,又何宫室、妻妾、衣服、飲食、存亡、得丧而以介意乎?

  一身之利,无謀也,而利天下者則謀之。時之利,無謀也,而利萬世者則謀之。存斯志,行斯道,躬耕于野,上以奉祀事長,下以慈幼延交遊,於身足矣。易曰:不家食,吉。是命焉,乌能舍我靈龜而逐人之昏昏也?

  仁者,人所以肖天地之機要也。

  人之於天地,有感必應,猶心之於身,疾痛必知焉。

  物不獨立必有對,對不分治必交焉,而文生矣。物盈於天地之间,仁者無不爱也,故以斯文為己任,理萬物而與天地參矣。

  或問王通曰:子有憂疑乎?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雖然,天下皆忧,吾独得不憂?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又曰:心迹之判久矣,吾獨得不二言乎!或問曰:通有二言,何也?曰:仁則知通之言一,不仁則以通言為二。若心與迹判,则是天地萬物不相管也,而將何以一天下之動乎?

  天下莫大於心,患在不能推之爾。莫久於性,患在不能順之爾。莫成於命,患在不能信之爾。不能推,故人物内外不能一也。不能順,故死生晝夜不能通也。不能信,故富貴貧賤不能安也。

  事物屬於性,君子不謂之性也,必有心焉,而後能治。裁制屬諸心,君子不謂之心也,必有性焉,然后能存。

  不仁見天下之事大,而執天下之物固,故物激而怒,怒而不能消矣。感物而欲,欲而不能止矣。窮理盡性以成吾仁,則知天下无大事,而見天下无固物。雖有怒,怒而不遷矣。雖有欲,欲而不淫矣。

  莊周曰: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非知伯夷者也。若伯夷,可謂全其性命之情者矣。謂之“死名”可乎?周不為一世用,以保其身可矣,而未知天下之大本也。

  智不相近,雖聽言而不入。信不相及,雖纳忠而不愛。是故君子必謹其所以言,则不招謗誹,取怨辱矣。

  士學於文而知道,則關键節目之言未嘗不三復也,君學於政而知道,則幾會本原之事未嘗不三令五申也。知之,則因非而知是,不知,則指是以為非。

  人君盡下,則聰明開,而萬里之远親於袵席。偏信,則昏亂,而父子夫婦之間有遠於萬里者矣。人君欲救偏信之禍,莫先於窮理,莫要於寡欲。窮理寡欲,交相發者矣。去聖既遠,天下无人師,學者必因書記語言以知理義之精微。知之、則適理義之周道也。不然,則為溺心志之大穽矣。

  人盡其心,则可與言仁矣,心窮其理,则可與言性矣,性存其誠,则可與言命矣。

  敬則人親之,仁则民愛之,誠則鬼神享之。

  窮則獨善其身,達则兼善天下者,大賢之分也。達则兼善天下,窮則兼善萬世者,聖人之分也。

  或問人可勝天乎?曰人而天,则天勝。人而不天,則天不勝。

  學貴大成,不貴小用。大成者,参於天地之謂也。小用者,謀利計功之謂也。

  人者,天地之精也,故行乎其中而莫禦。五行,萬物之秀氣也,故物為之用而莫違。

  三王,正名與利者也,故其利大而流長。五霸,假名争利者也,故其利小而流近。

  形形之謂物,不形形之謂道。物拘於数而有終,道通於化而无盡。

  古之學者求天知,今之學者求人知。古之仕者行己,今之仕者求利焉。

一气

  一氣大息,震荡无垠,海宇變動,山勃川湮,人消物盡,舊迹亡灭,是所以為鸿荒之世歟?氣復而滋,萬物生化,日以益众,不有以道之则亂,不有以齊之則争。敦倫理,所以道之也。飭封井,所以齊之也。封井不先定,則倫理不可得而敦。堯為天子,憂之而命舜。舜為宰臣,不能獨任,憂之而命禹。禹周視海内,奔走八年、辨土田肥瘠之等而定之,立其收多寡之制而授之,定公、侯、伯、子、男之封而建之,然後五典可敷而兆民治矣。此夏后氏之所以王天下也。後王才不出庶物,大侵小,强侵弱,智詐愚,禹之制寝隳寝紊,以至于桀,天下大亂。而成汤正之,明其等,申其制,正其封,以復大禹之舊,而人紀可修矣。此殷之所以王天下也。後王才不山庶物,大侵小,强吞弱,智詐愚,汤之制寝隳寝壞,以至于紂,天下大亂。而周武王征之,明其等,申其制,正其封,以復成汤之舊,而五教可行矣。此周之所以王天下也。後王才不出庶物,大吞小,强侵弱,智詐愚,武王之制寝隳寝亂,先變於齐,後變於鲁,大壞於秦,而仁覆天下之政亡矣。仁政既亡,有天下者,漢、唐之盛,其不王,人也,非天也。其後亡,天也,非人也。噫,孰謂而今而後無继三王之才者乎?病在世儒不知王政之本,議三王之有天下不以其道,而反以亡秦為可法也。

  聖人之應事也,如水由於地中,未有可止而不止、可行而不行者也。

  有而不能無者,性之謂歟!宰物而不死者,心之謂歟!感而無息者,誠之謂歟!往而不窮者,鬼之謂歟!來而不测者,神之謂歟!

  一往一來而無窮者,聖人之大道也,謂往而復來、來而復往者,釋氏之幻教也。

  天理人欲,莫明辨於春秋。聖人教人清人欲,復天理,莫深切於春秋。

  伯夷非绝物者也,惡不仁而已,故清而不介。柳下惠非徇俗者也,行吾敬而已,故和而不流。

  大哉性乎,萬理具焉,天地由此而立矣。世儒之言性者,類指一理而言之爾,未有見天命之全體者也。

  萬物皆性所有也。聖人盡性,故无棄物。

  情一流則難遏,氣一動则難平。流而后遏,動而後平,是以難也。察而養之於未流,則不至於用遏矣。察而養之於未動,則不至於用平矣。是故察之有素,則雖婴於物而不惑,养之有素,則雖激於物而不悖。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无咎。此之謂也。

  誠,天道也。人心合乎天道,则庶幾於誠乎!不知天道,是冥行也。冥行者,不能處己,烏能處物?失道而曰誠,末之聞也。是故明理居敬,然後誠道得。天道至誠,故無息,人道主敬,所以求合乎天也。孔于自志學至於從心所欲不逾矩,敬道之成也。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終身也。

義理

  胡子曰:義理,羣生之性也。義行而理明,則羣生歸仰矣。敬愛,兆民之心也。敬立而愛施,則人心诚服矣。感應,鬼神之性情也。诚则能動,而鬼神來格矣。

  祖考為諸侯,子孫為大夫士。祖考為諸侯,其葬也固諸侯,其祭也亦必以諸侯,不以子孫為人夫士而降也。子孫為大大士,其葬也固大夫士,其祭也亦必以大夫士,不以祖考為諸侯而僭也。是故杞、宋之諸侯得郊,而春秋以諸侯葬焉。斯可見矣。

  處之以義而理得,則人不乱;臨之以敬而愛行,則物不争。守之以正,行之以中,則事不悖而天下理矣。

  合以義,正合也,理不得不合也。不得不合而合,天與人一矣。合不以義,苟合也,君子不为也。

  為天下者,必本於理義。理也者,天下之大體也,義也者,天下之大用也。理不可以不明,義不可以不精。理明,然後綱纪可正,義精,然後權衡可平。綱纪正,權衡平,則萬事治,百姓服,四海同。夫理,天命也,義,人心也。惟天命至微,惟人心好动。微則難知,動則易亂。欲著其微,欲静其動,則莫过乎學。學之道,則莫過乎绎孔子、孟軻之遗文。孔子定书,删诗,繫易,作春秋,何區區於空言?所以上承天意,下憫斯人,故丁寧反復三四不倦,使人知所以正心诚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本也。孟軻氏閑先聖之道,慨然憂世,見齊、梁之君,問陳理義提世大綱,埽東周五霸之弊,發興衰撥亂之心要。愚因其言,上稽三代,下考兩漢、三国、東西晉、南北朝,至于隋、唐,以及於五代,雖成功有小大,為政有治忽,制事有优劣,然總於大略,其兴隆也,未始不由奉身以理義;其败亡也,未始不由肆志於利欲。然後知孟軻氏之言信而有徵,其傳聖人之道纯乎纯者也。

  性定,則心宰。心宰,则物随。

  物欲不行,則志氣清明而應變无失。

  陰陽升降有道,剛柔屈伸有理,仁義進退有法。知道者可與論政,知理者可與謀事,知法者可與取人。知道者理得,知理者法得,是以君子貴知道也。

  皇皇天命,其無息乎!體之而不息者,聖人也,是故孔子學不厭,教不倦。颜子睎夫子,欲罷而不能,孟子承先聖,周旋而不舍。我知其久於仁矣。

  禮文多者,情實必不足,君子交際宜察焉。言詞巧者,临斷必不善,君子選用宜察焉。

  專好毁者,共心必不良,烏能惡不仁?

  人事有是非,天命不囿於是非,超然於是非之表,然後能平天下之事也。或是或非,則在人矣。虽聖人不能免也,久則白。

  萬物不同理,死生不同狀,必窮理,然後能一貫也,知生,然後能知死也。人事之不息,天命之无息也。人生在勤,勤則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雖然勤於道義,則刚健而日新,故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也。勤於利欲,則放肆而日怠,终不能保其身矣。禹、汤、文、武,丹朱、桀、纣可以為鑒戒矣。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尚不能保其身,而况公卿大夫士庶人乎?

  天下有二難:以道義服人難,难在我也;以势力服人難,難在人也。由道義而不舍,禁势力而不行,则人心服,天下安。

  一日之旦莫,天地之始終具焉,一事之始終,鬼神之變化具焉。

  察人事之變易,則知天命之流行矣。

  人之生也,良知良能,根於天,拘於己,汨於事,诱於物,故無所不用學也。學必習,習必熟,熟必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则不慮而行,神則不期而應。

  孝也者,為仁之本也。仁也者,大學之本也。學者志於仁,必求所以為仁,故子游、子夏问孝,皆初学之時也。

  將相無異任,文武無異道。其異也,後世之人未嘗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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