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这太阳将落、暮气沉沉的时刻,景色正相反:京师变得一派沉寂、灯烛无光;只听见沉睡的鼾声,连夜猫子也不叫。可是‘山中之民有大音声起,天地为之钟鼓、神人为之波涛矣!’ ‘山中之民’是什么人,作者始终没有明说。可读者心里都明白,作者对这个停滞的社会是彻底失望了。他把打破沉寂的希望,寄托在民间,寄托在平民百姓身上! 在另一篇《乙丙之际著议》里,龚自珍又说:在当下这个‘衰世’,不但找不到有才能的文臣武将、工匠商人,就连有本事的小偷、市侩、强盗也都产生不出来!这儿既没有君子,也没有小人。有才能的人刚要冒头,马上有成百个庸才去管制他、束缚他;直到把他那忧国愤世、肯思索、求上进的心扼杀掉了事。——这样的世道,简直连乱世都不如呢!” 源源说:“我读过一篇《病梅馆记》,也是龚自珍的作品。文章说,南京、苏杭一带盛产梅花。可养梅的人根据文人画师的古怪癖好,偏要把梅花的枝条捆绑得弯弯曲曲、砍削得稀稀落落的,不惜摧残梅花的‘生气’,只求卖个好价钱。 作者恨透了这种行为,他买来三百盆‘病梅’,砸碎了花盆,解掉绑缚的综绳,统统栽在地上,发誓要用五年的时光让生病的梅花恢复生机。他在文章末尾感叹说:唉,怎样能让我有更多的闲暇和土地,把南京、苏杭的‘病梅’全都搬来,用毕生的力量去诊治它们呢!” 爷爷点点头,问两个孩子:“你们说说,龚自珍想说明一个什么样的道理?” 沛沛想了一下:“这里说的仍是人才问题:统治者用他们那套规矩去束缚人才,就像画师、花农残害梅花一样。背后的意思仍旧是‘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爷爷点头:“说得对。下面再看看其他散文家。” 散文方面,曾国藩(1811-1872)算是位大家。他是湖南湘乡人。你们一定知道,他是太平天国的头号敌人。是他组建湘军镇压了太平天国起义,从而成为清朝的“中兴名臣”。他官做得很大,死后谥号“文正”,人称曾文正公。 他年轻时对散文写作很感兴趣,最喜欢韩愈的文章,对司马迁、班固、欧阳修也很崇拜。以后他还向桐城派文人梅曾亮请教,吸收了桐城派义理、考据、词章的观点,并在其中加上“经济”一条。 他所说的“经济”,可不是指财政金融,而是泛指“经邦济国”。也就是说,文章要放眼天下、益国益民,不能总局限于个人得失、风花雪月什么的——这也算是一点革新吧。 有人说,近代湖南青年关心国家大事的传统,就跟他的提倡不无关系呢。青年毛泽东给朋友写信就说过:“吾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曾国藩一生并没有留下什么大著作,倒是他给家人写的一千多封家信,或叙时事、或论道德、或谈学术、或讲教育,颇有些价值。像这一封,是写给同在军中的弟弟曾国葆的,其中谈到自己的心得体会,也说出对弟弟的期待:
日后曾国藩做了高官,在他周围聚集了一批文人,共同切磋散文创作;有人把这称作“桐城中兴”。又因曾国藩是湖南湘乡人,所以这一派又称“湘乡派”。 此派的代表人物,还有张裕钊、吴汝纶、黎庶昌、郭嵩焘、薛福成等。 就说说薛福成(1838-1894)吧,他曾做为外交官出使英、法、意、比
作者观画后提出疑问:普法之战,法国是失败者,他们干吗要把自己失败的惨状画下来呢?翻译回答说:“所以昭炯戒,激众愤,图报复也。”(是为了警戒人们,激发人们的愤怒,以图复仇。炯[jiong3]戒:明白显著的警戒) 作者写了一大篇,这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当时的中国正遭列强侵渔,薛福成这是拿法国人的务实精神,来点醒中国读者哪!而桐城派的“义理”、湘乡派的“经济”,也正在这些地方体现出来。 湘乡派另一代表人物郭嵩焘(1818-1891)曾协助曾国藩组建湘军。他对“洋务”很感兴趣,不过他认为单纯学习西洋的“造船制器”还远远不够,“西洋立国,有本有末”,“本”是朝廷政教,“末”是商贾贸易。国家有了“本末”,才能“相辅以致富强”。 他还认为,让圣人(皇帝)“以其一身为天下任劳”并不可靠。一旦圣人德衰,天下就会出问题。而西洋把天下“公之臣庶”(由大众共同掌握),所以才能做到“愈久而人文愈盛”——这已直接涉及到政体问题了。 郭嵩焘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驻欧使节,晚年作为公使,驻节英、法两国。他有记日记的习惯,把每天所见都详细记下来,还不时发发议论,文笔也十分生动。他的《使西纪程》、《伦敦与巴黎日记》两书,就是根据日记整理的。——这也成为较早介绍西方政经文化的重要参考书 桐城、湘乡的“旧瓶”,在他这里装上了“西洋新酒”,味道已大为不同。 (本博客文章均属原创,如有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插图来自网上:①龚自珍②曾国藩墨迹③薛福成《出使日记》封面④1878年,郭嵩焘作为中国驻法使节参观巴黎世博会,这是当时的报纸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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