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论语》的篇幅短小精悍,但几乎每一句话都耐得住反复咀嚼,这一句也不例外。它道出了作为君子,人生要达到较为理想的境界,所需要具备的两个状态。其一: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其二: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是针对君子提出的要求。在任何一个历史时期,不能成为君子的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不得不为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安家立业奔波。但是时至今日,打着君子旗号的某些群体,未必就能够,或者说愿意将“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作为人生信条。 在这个消费社会,被称作为“君子”的那个群体,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在手头握有大把的财富,掌握着市场各个行业的经济权力,香槟美女,豪车豪宅,再登上诸如《君子》、《时尚男士》、《智族》、《人物周刊》之类时髦杂志的封面,大肆炫耀财富积累的历史与事业成功经验,唯独罕见“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这一条。 无疑,是“君子”这一概念被误解、滥用了。今日还有没有君子,恪守“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的信条? 王国维曾经说过:“生活之本质何?欲而已矣”,但是孔子却要求“君子”要“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如果说生活的本质真的是欲望,那要做一个“君子”,必须刻意地禁欲和压抑人类的天性吗?是君子不能还是不应该得到吃饱和居安的待遇吗? 我认为不是。“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更多地应当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君子不以饮食与居住作为生活的第一要务,做到“宠辱不惊”。条件艰苦时,还能够像颜回一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环境优渥时,又能够像《学而》接下来所说的那样,不但做到“富而无骄”,而且还要做到“富而好礼”。 时至今日,普通人已不堪日渐疯狂上涨的房价,不堪拥挤的城市交通,在这些“不堪”的驱动下,追求更大的房子,追求更好的车,导致房价越来越贵,交通越来越堵,几乎要形成恶性循环。但是,就像孔子并不要求每一个人都成为“圣人”一样,我们也不能苛求每个人都去追求“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的人生信条。 而作为这个社会的“精英”群体,那些在各行各业掌握权力与财富的人,他们作为普通人的榜样也好,目标也好,甚至偶像也罢,如果不再既没有“君子”的风范,又以“君子”自居,而是以真正的“君子”的要求作为准绳,形成一个健康的舆论导向,那对于上述的那个“恶性循环”,或许有可能起到缓解作用。 可惜我们更多的是看到“为富不仁”的反面教材。不要说黎民百姓仇富,而是“为富不仁”者有时候做得过火。 君子已远,更不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千年前,作为那个时代的知识精英的杜甫,在颠沛流离之时尚且还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情怀,这个时代是否还有这样的君子?我是相信有,但是他的价值取向,与时下占主导地位的病态取向相悖,因此倘若一旦进入公共领域,恐怕还显得有点奇怪。倘若你遇到骑自行车去公司开董事会的老总、从来不肯接受媒体吹捧炒作的作家、步行上下班的高层公务人员,以及安于“蜗居”岿然不动的大学教授,恐怕大家还会带着猎奇的眼光去看待这样的人和事。 儒家追求“天下大同”,但是依然讲求秩序与规范,秩序与规范该如何维持?仅仅是等级森严吗?我认为不是的。作为精英的“君子”阶层,“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是一个表象,是一个对普通黎民百姓起到表率与统领作用的道德标准与人生信条。能做得到这一点,才能够守住“道”,才能够维持国家乃至世界的秩序。 如果能够达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地步的君子,那么他能做到“敏于事而慎于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云:“不求安饱者,志有在而不暇及也。敏于事者,勉其所不足。慎于言者,不敢尽其所有余也。”这就是说,在大多数为安饱不安的时候,却对安饱没有太多讲究的人,是因为他的志趣与理想在别的地方,这些志趣与理想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为了更重要的志趣与理想,他当然没有理由要草率行事,他必须“敏于事而慎于言”。 为什么要“敏于事而慎于言”,为了“明哲保身”,为了避免“祸从口出”的倒霉运气?是,但不完全是。“敏于事而慎于言”不光是一种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是一种个体内在气质的流露。为什么会“敏于事而慎于言”?因为君子要“勉其所不足”,因为君子“不敢尽其所有余也”。那么,又为什么要“勉其所不足”?又为什么会“不敢尽其所有余也”?那是因为君子的谦逊气质,这种气质,使他懂得扬长避短,懂得斟酌权衡。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浮躁?又怎么可能为了吃饱和居安之事而乱了方寸呢? 当今社会讲求速度与效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如果把这句话理解成为“时间宝贵,不容浪费;效率重要,值得重视”,或许更好。可惜很多的时候,这句话都成了“求快,求速”的代言。波德里亚说过,消费社会的一个特征就是商品的速朽。而“敏于事而慎于言”,简直就是温吞吞,慢性子。与这个社会的特点真是不搭调。 速朽不但导致商品的极速更新换代,更导致人性的浮躁不安。人浮躁不安,那么秩序与规范呢?那么“道”呢?还能够得到保证吗? 朱熹认为,敏于事而慎于言的人——“然尤不敢自是,而必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则可谓好学矣。”他的意思是说,稳重而且不浮躁之人,不会自以为是,他必会以有道之人作为目标,正视听,清混淆,辨是非。既然如此,按照朱熹的逻辑,秩序与规范得到保证,也就不再困难。 在大众选择、集体膜拜、一夜造星等如此倾向单轴操作的行为下,也就难免导致经济与文化的热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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