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研究
把“三传”的说法加以对比,“三传”的解读一致的地方在于: 第一,都认为郑伯不配作哥哥,叔段不配作弟弟,二人的作法不合乎兄弟之道,所以在《春秋》的书法中写作“郑伯”,写作“段”,没有出现“兄”、“弟”的字样。这是春秋时代,“兄不兄”、“弟不弟”现象的一个缩影。 第二,《左传》说“如二君”,《公羊》说“当国”,《谷梁》说“有徒众”,都表示是两个势均力敌的军事集团的斗争,而不合乎兄弟之间的“亲亲”之道。 第三,三传都认为:郑庄公为了达到除掉叔段的目的,对叔段的罪过始则不加过问,没有履行教导与警示的责任,使叔段愈陷愈深,直到他公开发动了叛乱,庄公才打出重拳,一举将其击溃。《左传》的“讥失教”、“谓之郑志”;《公羊》的“大郑伯之恶”;《谷梁》的“处心积虑成于杀”;都是这个意思。 总的看来,“三传”解读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最大的区别是:《左传》没有郑庄杀弟的意思,而《公羊》和《谷梁》却都强调了一个“杀”字,都把“克”解释为“杀”。这不但不符合字义,也不符合史实。我们在前面已经谈过:叔段出奔于共以后,史书上就没有再交待他的下落。但从一些旁证来看,他并没有死,而是“糊其口于四方”,到处流浪了。这里再补充一个证据:叔段原被封于京地,称为“京城大(太)叔”,而《左传》又称他为“共叔段”,表明叔段在共地居住甚久,如果只是暂时在这里避过难,是不会出现“共叔段”的称呼的。 应该指出:“三传”的解读,只表明“三传”的作者对“郑伯克段于鄢”这件事的历史观点,而他们对字面的一些解读多为牵强附会,不过是往自己的历史观点上硬套罢了。什么“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克之者何,杀之也”;“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也”……等等,都是胡批乱讲,未必都是原义。其实《春秋》的书法并不像《春秋三传》和后来的今文学家所解释的那么复杂、微妙和烦顼,是后人故意把它复杂化、微妙化和烦顼化了。就拿这条“郑伯克段于鄢”来说,原义不过是郑庄公在鄢地打败了叔段,其中哪有那么多的“微言大义”?正如说“中国护航军舰击退索马里海盗”一样,这十几个字只是一个事件的纲目,并不包含什么“微言大义”。如果硬要像《春秋三传》那样咬文嚼字、牵强附会,那也可以这样说: “曷(何)为先言‘中国护航军舰’,后言‘索马里海盗’?中国护航军舰为正义一方也,索马里海盗为邪恶一方也,正义压倒邪恶也。‘击退’者何?正义克邪恶,邪不侵正也。正义克邪恶何言击?你不打他他就不倒也。曷言‘索马里’?远地也,表明中国扬军威于远洋也。” 这样的解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总之,“三传”的咬文嚼字,我们不必太当回事,而是要重视“三传”在解读《春秋》“微言大义”中所反映出来的历史观点。 掘地见母 和“郑伯克段于鄢”有密切联系的一件事,是郑庄公掘地见母。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是“郑伯克段于鄢”的续集。 这件著名的历史故事,很富于传奇性。《史记•郑世家》的记载源出于《左传》,写得比较简略。我们还是把《左传》的记载转换成白话,记述在下面。 郑庄公打败叔段之后,把母亲姜氏流放到城颍(今河南临颍西北),发誓说: “不到黄泉之下,就不要再相见了。” 过了不久,庄公自己觉得这话说得太绝情了,又感到后悔。 颍谷(今河南登封西南)的封人(镇守边疆的领主)颍考叔听到了这件事,想要为庄公母子二人调解,为了能见到庄公,便献给庄公一些礼物。庄公接见了他,并赏赐他吃饭。他在吃饭时,把肉放在一边不吃。庄公觉得很奇怪,问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 “小人有母亲,全都尝过小人的食物,却没有尝过君主的肉羹,请让我把这些肉带回去给母亲吃。” 庄公一听这话,触动了他的心思,感叹地说: “你有母亲可以孝敬,唉,我却偏偏没有。” 颍考叔明知故问说: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庄公把原因告诉他,并且说自己已经后悔了。可是自己已经发誓说:“不到黄泉,不能相见”。如果誓言不算数,是会受到上天的惩罚的。颍考叔说: “这有何难。在地下挖掘一个隧道,掘到黄泉(地下水),你们母子在隧道里相见,不是相见于黄泉吗?谁能说是违背了誓言?” 庄公听从了颍考叔的话,便命令有关官员负责组织人工挖掘隧道,直到挖出地下水。完工之后,选择一个好日子,武姜首先进入大隧之中,然后庄公进入,赋诗说: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 庄公与母亲见面后,少不了要有母子抱头痛哭的场面,尽管《左传》、《史记》等史书上都没有记载这一细节。庄公搀扶着母亲从隧道之中走了出来,姜氏赋诗说: “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氵曵 (音页,和乐貌)。” 于是母子二人和好如初。 由于颍考叔的智慧,这出母子之间的伦理悲剧以喜剧的形式而告终,形成了大团圆的局面。但他们真像诗中所说的那么快乐吗?真像《左传》所说的“遂为母子如初”吗?只有天知道! 接下来,《左传》有一段“君子曰”,加以评论。这是《左传》的史论部分。这些话或者是作者自己的话,或者是引用其他贤明人士的话。《左传》的原文是: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君子说:颍孝叔,是纯粹的孝子。爱他的母亲,影响到庄公。《诗》说:‘孝子的孝心没有止境,永远惠及你的同类’,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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