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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唯亭顾氏文化世族论略

 苏迷 2015-03-18

  內容提要:明代成化至二十世紀的五百年間,唯亭顧氏歷經盛衰興替,於文學、宦途、刻書、學術、園林等領域頗負盛名,爲蘇州名族。本文簡要勾勒以明清之際顧其蘊、顧予咸至現代學術大家顧廷龍、顧頡剛爲中心的顧氏三百年的人文軌跡,並以此爲基礎,探討文化世族個案研究所涵蓋的地域、運用的資料、研究的內容與方法,進而考察文化世族個案研究與清代文史研究之關係及對今人的啟示。


  關鍵字:蘇州唯亭顧氏 文化世族 人文軌跡 個案研究 清代文史研究


  唯亭顧氏,從明成化年間一世祖顧昇至二十世紀八十、九十年代相繼去世的十六世顧頡剛、十五世顧廷龍,代出聞人,可謂源遠而流長。五百年間歷經盛衰興替,由盛而衰,衰而復振,在文學、宦途、刻書、學術、園林等領域頗負盛名,爲蘇州著名文化世族。


  清代顧震濤《吳門表隱·附集》云:“吳門舊族顧、陸、朱、張爲四大姓,顧、陸尤盛。”唯亭顧氏遠祖可追溯至三國時孫吳丞相顧雍從子顧容,居於姑胥山,歷魏晉六朝唐宋元各朝,世系久遠,文獻難徵,遂以明成化年間的顧昇爲一世祖。


  譜奚作乎?譜,吾之所自出也。譜,吾之所自出,近則信,遠則誣。是譜之託始於允齋公者,余小子之所逮聞止此耳,上焉者無徵焉,故曰近也。其系之維亭者何?顧之爲族,繁矣!自孫吳丞相以後,代有聞人,夙推江南四望之一。其後播遷四方,支分派衍,譜之傳者亦未可更僕數,而余宗缺如。吾恐後之人忘其所自,而假竊附會,以亂吾宗,故譜而系之曰唯亭,明所別也。


  此爲七世孫嗣曾(尼備)於康熙七年(1668)首創唯亭顧氏家譜所撰序中的文字 ,開宗明義交待以唯亭爲宗支之始的緣由,迥然有別于一般修譜者動輒攀附前賢、名人的做派。於文獻價值言,可信度亦高。其從叔其蘊撰於同年的序贊曰:“而尼備以宗其所疑,不若宗其所信,宗其所信而苟有一毫之可疑,無庸宗也。所以寧維亭而不敢曰鹿城,重原本也,然則尼備其純孝矣哉!”


  一世祖昇(允齋),生卒不詳,明成化間始遷長洲唯亭沙湖之南,“卜築數楹,且耕且讀,終其身,足不履城市,布衣蔬食” ,以盛德聞於鄉,鄉人相與敬而慕之,以其姓名其地,稱“顧港”。其子雲(東山)以貲雄於鄉,“值歲饑,民走死無吊,竊歎曰:此嗷嗷者溝壑矣,而應官輸乎?盡出橐中金八百緡代輸焉。從是業日削,卒以貧累得疾”,年未四十而卒。 雲生二子,長子俸(1513-1585),字君榮,別號小山。棄書就農,以孝稱,當其長子應麒“隸庠校,文譽藹郁,喜白母曰:兒不孝,傾先人所遺以爲母戮,桑榆之復藉此家駒已。”


  顧應麒(1543-1605),字國祥,別號蘭台,爲長洲縣增生。“時值倭寇軍興,乃遷至城中弦歌里。” 始則列名庠序,繼又從鄉郊唯亭移居蘇州城中的弦歌里,此即顧頡剛所云:“從此我家是城裏·人了。雖然家庭經濟的來源仍仰賴田賦,然生活的方式卻由富農而轉爲市民,這是我家的第一次大轉變。” “蘭台公以博學名,五試棘闈,士林稱祭酒。” 所謂深於學而不遇于時者。


  應麒生五子:所肩(1573-1647)、所居(1578-1648)、所載(1581-1640)、所樹(?-?)、所葆(?-?),所肩、所載皆爲長洲縣學庠生,而以所載、所樹後裔世澤最爲流長。“蘭台公……生岳宗公諱所載,字恒甫,長洲庠生。性豪邁,敦品節,與復社講學,爲後進倡” 。自四世應麒以文學起家,躋身士人行列,五世所載列名復社,唯亭顧氏始漸昌大。


  所載生六子,以三子予咸一支最盛。所樹有二子,長子其蘊一支人才亦盛,堪與予咸支頡頏。唯亭顧氏首開甲科者爲六世顧予咸,即顧頡剛所云:“從他開始,我先祖乃由普通士人而步上仕宦之途,這是我家的第二次轉變”。 其盛況如予咸玄孫瑛所云:“吾宗自吏部公以進士起家,代有名賢。處則爲鄉先生,出則爲良有司,馨香俎豆,鄉里榮之。”


  “吏部公”即予咸,因其官至吏部考功司員外郎。予咸在朝爲名宦,抗直敢言;在野則爲名士,所築雅園,在清初爲吳郡風雅之淵藪,且開家族兄弟子侄先後營造名園七座之先風,顧氏林亭之勝一時甲于吳中,故家譜中卷十一專列“園亭”。於家族言,予咸首登入清後唯亭顧氏之甲科;就鄉邦人文影響論,予咸堪稱清初蘇州一隅踵接輝映的數支文化世族演化鏈條中承前啟後的人物。


  顧予咸與顧其蘊:家族內部仕與隱的分野、互濟


  顧予咸(1613-1668),字小阮,一字以虛,號松交。年十三始操筆爲文,崇禎八年(1635)與尤侗同補博士弟子員,崇禎末兩應鄉試不中。其父顧所載撰於崇禎十二年(1639)正月的《岳宗府君遺筆》,對諸子一一評點,且寄厚望於予咸,“三兒骨幹絕倫,有卑視一家之氣,勤苦用功,足爲顧門立幟,加謙和小心,爲全美無暇” 。知子莫若父,入清後予咸所歷宦海風濤,尤其是捲入清初三大案之一的“哭廟案”,似乎符之若契。


  順治三年(1646)予咸中鄉試第十九名舉人,四年(1647)成三甲進士,選授直隸晉甯縣令,僅九月即調任浙江山陰縣令,以卓異稱。順治十年(1653)量移刑部,任福建司主事。而此數年正是朝中大吏動輒得罪的多事之秋。


  十四年丁酉,春,服闕,補比部湖廣司主事。時山左琳枝李公諱森先,庚辰進士,平度州人,按多異政,中蜚語,入詔獄,被刑委頓。余煮糜市藥,遍頌其冤,以吳人白吳事,遂得雪。溧陽陳相國諱名夏,清剛、勇於任事,間拂上意,令自裁,其子戍遼左。雪海郝公諱浴,己丑進士,直隸定州人。以名御史忤旨,擬戍,同日就道。余經營左右之,不避嫌怨。秋,調禮部主客司主事,尋提督兩館。科場獄興,余磨勘省墨,不爲苛摘,獲全者甚眾。


  李森先、陳名夏、郝浴及順治十四年丁酉科場案皆爲《清通鑑》中大書一筆的人物與事件。順治十五年(1658)秋,予咸升稽勳司員外郎。冬,轉考功司員外郎,正是宦途青雲平步之機,卻以病請,得旨予假,“一時奇之者半、迂之者半、是之者亦半,傾朝送別,投贈詩篇盈篋笥”。


  時被奉爲京師詩壇職志,與錢謙益、吳梅村並稱“江左三大家”的龔鼎孳首唱贈行詩《送顧考功松交歸雅園四首》 “我已飄蓬增白髮,誰能揮手謝青雲”、“高議幾人排眾發,微躬今歲乞歸難”、“襥被此行真勇退,酒杯何意亦堅辭”、“辛苦群公身老健,百年馬棧耐棲遲”,無處不流露出對朝中袞袞諸公戀棧不去的嘲諷與乞歸難的自嘲,對予咸揮手謝青雲之勇決的歎慕,乃“是之”而兼“奇之”者也。予咸歸鄉後築雅園,清初文壇頗負盛名且曾深深捲入過朝堂風波的吳梅村、丁澎、曹爾堪等輩皆曾會集其中,觴酒吟詠,感慨無限,曹爾堪作於康熙三年(1664)《甲辰夏顧松交銓部雅園午集,同周文夏侍御、沈繹堂副使、丁飛濤祠部二首》詩 ,首句即是“罟網憐今密”,意旨顯豁,而“餘生均足感,握手不勝情”兩句,倘明瞭丁澎、吳梅村等人的遭際,而東道主顧予咸亦剛從“哭廟案”幸而脫身,即能感受及一種共通的劫後餘悸之感從字裏行間透現而出。


  順治十八年(1661)顧予咸因“哭廟案”牽連,禁繫大牢六十三天,幾于與金聖歎等同畢命,賴朝中貴要援手始得解,“余自辛丑四月十二日患難以來,志氣頹落,精神疲倦,又壬寅六月二十三日即辛丑解網之日,痰氣迷心,心幾同蟬蛻,不獨無入世之想,每懷泡影之虞。” 八年後,以五十七歲的壯盛之年辭世。


  予咸之被牽涉入哭廟案,表面緣由似因巡撫朱國治之嫉恨、哭廟諸生首將揭貼送予咸而得禍,更深層面則反映予咸的鄉邦影響力,此可從一個人物鏈條中窺得幾分消息:陸文衡-顧予咸-彭定求。


  予咸早年曾問字于同邑陸文衡,並與其子陸鎔、陸錦交遊密切。陸氏爲蘇州名族,亦在四大姓之列,陸文衡爲明末名宦。順治十七年(1660)彭定求受業于顧予咸之門:


  歲庚子,定方成童,拙訥無文也,獨遇先生獎拔于數百人聚課中,先君子因命往受業焉。先生遂常召至雅園,浹旬一課,親題甲乙,必曰:孺子可教也!


  “先君子”即彭定求父彭瓏,順治十六年(1659)進士,爲予咸後進。長洲彭氏有彭昉、彭汝諧先後中明正德六年(1511)、萬曆四十四年(1616)進士。入清中進士者12人,彭定求與彭啟豐祖孫皆爲會元、狀元,至彭蘊章等輩,彭氏科第人才尤其在學術、藝術、文學諸領域聲名卓著。 顧氏與彭氏不僅有師承淵源,且有數世聯姻之親。無論從師承傳遞,還是交遊如尤侗、褚篆、金聖歎 等,或姻親網絡如長洲彭氏、商丘宋氏、無錫秦氏等等,予咸在族群與地域網絡中的作用可謂巨且深。


  予咸同祖兄其蘊(1607—1682),原名予泰,字大來,晚號空五。著有《缶吟集》二卷、《真鈞軒稿》四卷 。長洲諸生,入清不仕,築寶樹園爲棲隱地,李雯爲撰《寶樹園記》三復致意:


  而先生以前明党人,名振復社,乃能息心塵外,與一二名流俯仰其間,享詩酒林泉之樂,世事不知,浮沉莫問,非高尚其志者,何能若是哉!


  所交遊皆鄉邦卓異之士,與鄭敷教、韓馨並稱“平江三逸”。韓馨,字幼明。清長洲人。明末復社志士。崇禎二年(1629)爲五人墓碑書丹,十七年避馬士英、阮大鋮迫害,晦跡徐莊。順治四年(1647)收葬被清廷殺害的志士劉曙。在鄉構洽隱堂,交接遺民逸士。著有《紺雪堂集》 。鄭敷教(1596-1675)字士敬,號桐庵。清長洲人。明崇禎舉人。崇禎二年(1629)入復社,十一年列名《留都防亂公揭》聲討阮大鋮。與楊廷樞齊名。入清,舉賢良方正,以母老辭,隱居教授,學深廣易。卒後私諡貞獻先生。


  韓馨《同鄭士敬酌顧大來園亭》詩云:


  偶與康成約,來尋顧彥先。吟聲高戶外,菊色燦籬邊。多感驚霜鬢,忘機謝世緣。滄桑餘我輩,對酒共陶然。


  經歷明清之際山飛海立的滄桑巨變後,“多感”與“霜鬢”交織,在寶樹園中對酒陶然的平靜之下,深藏的是何等的驚心往事啊!


  思敬三兄弟撰《明故文學先考大來府君行略》,似可看作是爲其父顧其蘊一生的立體塑像,尤其是其蘊對陶淵明的異代知己之言,宜與其贈和詩參看:


  年二十九,補長洲諸生,名藉藉起。蓋先君濡首椎心千古文辭者,已歷有年所,故每構一藝,爲兩社知名士所推重,一時吳下紙貴。年三十有七,值鼎革,遂絕意舉子業。題有“漢冠未著無容掛,吳市重來願作氓”之句。嘗著顧東吾、徐俟齋兩先生傳以見志。和顧先生詩曰:漢庭詞客終投閣,何似從容赴碧流。又贈徐先生詩曰:獨抱遺經忘歲月,翻嫌綺里下商山,實自況也。築寶樹園於城之東偏,與尤太史西堂、宋孝廉既庭輩素心,晨夕飲酒賦詩,時而悲歌慷慨,泣數行下。嘗語及門曰:昔陶靖節托興詩篇,義熙以後但書甲子,少陵譏其不能達道,是未爲知靖節者。故人見先君子意致閑遠,實未測其涯涘也。”


  晚年與尤侗、沈荃、宋實穎輩飲酒賦詩於寶樹園中,意致閑遠的形貌下時有慷慨悲歌的故國情懷。


  唯亭顧氏三百年盛衰軌跡


  對家譜卷二誥敕、卷三恩遇、卷四志書、卷六至八傳文、行略、墓誌及卷九藝文略加排比,可大體勾勒明清之際顧其蘊、顧予咸至顧廷龍、顧頡剛,近三百年間唯亭顧氏的盛衰軌跡。


  從誥敕可約略覘見顧氏歷代受朝廷誥封之恩榮:順治朝六世顧予咸,康熙朝七世顧用霖、顧嗣雍、顧嗣立、八世顧沈經,雍正、乾隆朝八世顧爾昌、九世顧芝,道光朝十一世顧元凱、顧春芳,同治朝十四世顧允昌,光緒朝十二世顧翼基、十三世顧厚焜、顧承皋、十四世顧克昌、顧光昌,或由勞績、或因學行、或以名宦而得清廷誥封,這在科舉時代是被視爲不世之榮寵的。從六世至十四世,共得15人,以予咸支人數最眾,占9人:予咸、用霖、嗣立、爾昌、芝、元凱、翼基、厚焜、承皋;其蘊支次之,占4人:春芳、允昌、克昌、光昌;其他支系僅得2人:嗣雍、沈經。三百年間家族的人事更迭與興衰起落,又與宦海浮沉關係極密,予咸一支很具典型意義。卷二誥敕前言云“吾家自松交公以吏部起家,至雨若公始大其閭,其後科第官爵綿綿不絕,迄今數世”,松交公、雨若公即顧予咸、顧用霖父子。“松交公第四子巖卜公,名用霖,是我的直系先祖。” 用霖正是顧頡剛的十世祖。


  顧用霖(1652-1715),原名嗣悅,字雨若,號巖卜,予咸四子。康熙十六年(1677)恩科順天舉人,二十一年(1682)進士,任四川西充縣知縣,二十九年(1690)庚午科同考官,陞禮部儀制司主事,官至湖廣寶慶府知府。其子爾昌(1690-1738),字魯常。官寧夏府知府、護理甘涼兵備道。乾隆三年(1738)寧夏地震,與二子同時被難,年四十九,恤贈太僕寺卿,蔭一子。


  顧芝(1712-1784),字恂如,一字聚東,號列圃。予咸孫,本生父炆。爾昌殉職于寧夏府知府任上,且舉家罹難,芝遂出嗣爲爾昌子。曾從事貿遷,因王亶望監賑案牽連,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七十三,戍死黑龍江,其孫顧師範負骨歸鄉。其在潘氏巷舊址的家被抄,眷屬乃遷居寶樹園。


  從列圃公遺眷遷入寶樹園始,我支系先祖乃世代卜居於懸橋巷裏,但這實在不是光榮的遷徙,而是家道中衰的開始,因自他獲罪以後,我家累代仕宦之途,既致中斷,而家中歷代所積蓄的財寶,亦被搜括一空,我家頓由富宦之家一降而爲平民,充溢著衰頹的氣氛,這是我家的第三次大轉變。


  顧頡剛《玉淵潭憶往》所述正是本支實況。顧芝孫師範(1756-1827),字志襄,號少遊,頡剛五世祖,《家譜》卷六《太學生顧少游先生家傳》:“自念生平艱苦崎嶇,備嘗憂患,遂絕意進取。”予咸一支至顧嗣立曾孫顧若曾(1759-1823)、顧曾(1760-1835)復又振起,宦途與書香同步輝煌。顧厚焜《曾叔祖滌齋公傳》述之甚詳:


  吾族自松交公通籍以來,科名經濟輝煌者五葉,至我曾叔祖滌齋公時,書香已陵替矣……少年服賈,勤儉持躬,一旦幡然變計,思承先業,乃以議敘從九品,筮仕皖江,所至有政聲。而我本生祖侶孟公早歲遊庠,二叔祖杏樓公由詞林典名郡,實皆由公棄賈就儒,慨然有繼往開來之志,兼能敦聘名師,勤誨子侄所致。然則公一念之轉移,實吾家已衰復盛之機也。自有公而二叔祖,提攜後進,不遺餘力,于近支尤深期望,迄今六十餘年,我父逸儕公與厚焜兄弟皆以科名繩武。


  自顧嗣立以結客、刻書致晚年貲財漸乏,其諸子雖多兼工書畫,然科名默默無聞,至孫輩已家道中落,嗣立曾孫顧若曾《滌齋公自訂年譜》前言有“無何,家益困乏,余兄弟五人不能讀書,乃棄儒就賈,權爲治生計。”若曾後又棄商還儒,以捐貲入宦,雖九品微官而清廉端方。六十餘年間其子元凱(杏樓)、侄元震(侶孟)、侄孫世駿(逸儕)、曾侄孫厚焜相繼成名,名宦如元凱,以進士入翰林院爲庶起士,出爲府大吏:


  殿試二甲,朝考入選第九名,引見,改翰林院庶起士,充武英殿協修。時先大夫假旋在籍,復寄諭有:無驕無怠。舊家得此,乃是故物。須讀書勵志,作好人,行好事,爲好官,經濟文章向諸先輩中講求之語,載先大夫自訂年譜中。……時撫吳使者爲侯官林文忠公,與府君交最莫逆,而府君以詩唱酬外,從未嘗幹以私……是年主講上海敬業書院……府君往來滬瀆三載,爲士論所服……戊申(道光二十八年1848)……校刊本生高祖秀野公詩集、秀野草堂家集各種,又因潯屬生童詩多失律,重鐫彭文勤公《詩韻檢字釋要》,並捐贈書院膏火。


  若曾訓誡其子功名爲“舊家故物”、“好人好事好官”數語,頗耐咀嚼。顧若曾的同曾祖兄顧曾,原名篤曾,字駿文,號少卿,一號潛齋,以經術文章與顧千里、顧承號“三顧”。


  十一至十三世子裔,或宦海波濤後絕意仕進,或遭遇太平天國之戰亂。顧厚焜乃個中翹楚。厚焜(1844-?),字以崇,一字固廬,號少逸,又號敦盫,以卷一小傳略述其生平:


  元庠增貢生,候選訓導。光緒乙亥(元年1875)恩科順天舉人,丁丑(1877)考取漢謄錄,充國史館漢謄錄官,議敘知縣。癸未(1883)科二甲進士,欽點主事刑部江西司主事。丁亥(1887)奉旨派充日、美、秘、巴等國遊歷官。庚寅(1890)充會典館協修官,欽加四品銜,調廣西司主事。丙申(1896)奉旨補授陝西司主事。丁酉(1897)記名以直隸州知州用。戊戌(1898)會典館全書過半,特旨在任候補知府。辛丑(1901)借補安徽池太江防同知,即補直隸州知州……。


  遊歷諸國並有著作若干種,如《桂香齋散體文》二卷、《桂香齋駢體文》二卷、《桂香齋詩草》二卷、《日本新政考》二卷、《桂堂東詞稿》一卷、《美國地理兵要》四卷、《巴西地理兵要》二卷、《秘魯政治考》一卷、《古巴小志》一卷,舊學新知兼通。


  與予咸支裔之宦海數度風濤形成很鮮明對比的是“安時世其家”的其蘊一支,其後裔罕以仕宦聞而多以隱逸著稱,顧廷龍即是其九世孫。其蘊支的隱與予咸支的仕恰成唯亭顧氏很有意味的家族內部的分野與互補。略舉其蘊支裔之數例以見:


  其蘊四子思容(1648-1713),原名思榮,字亦彥,號逸巖。“聰敏絕人,通群書,尤精於醫,所至多活人。”


  思容子秉忠(1677-1758),字葵如,號贅也。“門無雜賓,座無損友,惟讀書學古道者,雖其人與世闊疏惟恐不一當也。與吾友施雪懷、徐龍友交最契,皆與世闊疏者也。”無書不讀,“晚年於結蘅草堂之東別營小圃,築堂曰安時,亭曰澄碧”、“平水莪園王公與君爲表兄弟,開府吳中,折簡相邀,堅謝不往,謂兩孫曰:屈子有言,善不由外來,名不可以虛作。澹無爲而自得,與泰初而爲鄰。與其冠帶磐折以勞吾生,孰若銷聲匿影、自全塵埃之表哉?” 彭啟豐以姻親後輩感歎曰:“武陵顧氏爲吳中四姓之一,代有顯人,其以隱逸純修、年臻耄耋、克享箕疇五福之全者,今于贅也先生見之。……嘗考郡志如雅園考功之侃直,幾至蹈清流之禍,而事與忠介齊芳;俠君太史之博洽工詩文;巽亭孝廉之辭官侍母,其清芬煜耀、流衍家邦。先生與爲族屬,耳濡目染,則其敦古處而重交親有由然矣!余幼時側聞先王父(按即彭定求)與逸岩公交善,因以伯兄遵儒締姻……”。


  其蘊曾孫開成(1688-1750),“問字于沈孝廉禹驤,爲文力追先正,下筆思深,輒有大過人者,沈先生嘗第其文品在思曠宜壑間。性恬淡,視功名猶敝屣,謂讀書所以養性情、敦倫紀,豈必紆青拖紫以自詡稽古之榮哉?中年即杜門卻掃,端居一室。”


  秉忠即顧廷龍七世祖。其蘊支正以秉忠後裔最盛,秉忠本生父爲思秘,出嗣思容,開成爲思秘孫,開成爲秉忠嫡堂侄。其蘊支長於文事者:六世其蘊、八世秉忠、九世開成、十世文鋐、十二世紹濂、紹申,十三世培慶。


  文鋐(1744-1796),字昞章,號協亭。秉忠孫。“少受業于陳雪竇先生之門,根柢深醇,不趨時尚,尤工詩,著有《協亭山房集》,肄業紫陽書院。山長沈文愨公謂能繼秀野家風……凡十踏省門,薦而復失者三。當秋風報罷,無一毫失意容,其持身卓識類如此”。 沈文愨公即沈德潛,爲乾隆朝名詩人,贊其能上承顧嗣立,此評不低。


  至十一世聲雷(1730-1790)及春芳(1780-1835)始漸有聲名於仕途。春芳爲廷龍高祖。顧若曾《滌齋公自訂年譜》載:“乾隆三十一年丙戌,余八歲。從侄聲雷,字晉莊,由庚辰科舉人中丙戌科進士,寶樹園門庭書香復振矣。”慶倖之情躍然紙上,亦可見書香之振與宦途之順遂與否大有關聯。


  十二至十四世遭遇天平天國之戰亂,擇其一二以見梗概:


  十二世紹丙(1820-1878),字襄漢,號吉甫。春芳子,廷龍曾祖,“年二十八,爲學官弟子,屢躓棘闈,援例以訓導銓選。無何,伯仲先後淪逝,季弟(按:紹申)尚幼,先生不欲以家事擾其讀書,事無巨細,悉以身任,遂無意於科名……”。


  十三世培慶(1830-1871),字心栽,號滋真,春芳孫、紹濂子。“己未年與從侄克昌、允昌同舉於鄉,庚申赴禮闈,中途聞驚折回,挈眷避寇,鄉居課讀,每傷遍地狼烽,瘡痍滿目,著有《遣愁吟》一卷,其中醒世勸世自抒抱負者,慷慨誠摯,一往情深。”


  十四世克昌(1825-1882),字孟宣,號澡生。太平天國攻陷蘇州後流離上海,以授徒爲生。 十五世廷龍(1904-1998),因《家譜》光緒二十九年(1903)刊刻時尚未出世,不見載於譜中。


  仕途的風波莫測與世事的難以逆料,是家族演進中的變數,而文化精神的傳承卻是衡量一個家族世澤流衍之長久與否的試金石,是世代才傑之士的層累性的積澱,相對於大起大落的政治因素,是較恒定的因素與積累。以六至十三世的著述作一考察,據《家譜》卷九藝文的載錄,有著述者總計30人,別其支系,列之於下,自可了然:


  其蘊支:六世1人(其蘊);七世(無);八世2人(茲智、秉忠);九世2人(肇培、開成);十世1人(文鋐);十一世(無);十二世2人(紹濂、紹申);十三世1人(培慶)


  予咸支:六世1人(予咸);七世2人(嗣協、嗣立);八世2人(熙、筤);九世(無);十世3人(文鉷、曾、若曾);十一世4人(元暉、元震、元凱、元熊);十二世4人(瑛、來祺、世駿、翼基);十三世1人(厚焜、承皋)。


  其蘊支有著述者共計9人;予咸支有著述者共計18人。另有3人:六世1人(之璣);七世1人(嗣曾);八世1人(秉直)。此三人同屬所載後裔,予咸爲所載子,則所載支爲唯亭顧氏支派中最盛者,此中自然又以予咸支拔得頭籌。族人有著述者30人,涉獵經史且工於辭章,此外值得一提的兼擅書畫者如文鉷(1736-1814),字愷風,號廬汀,予咸玄孫、嗣榮曾孫,工詩文,善山水,精隸書,尤嗜金石。居濟寧20年,與何光錫、黃易往返最密。晚年貧病交困,猶手不釋卷,著書自得。國圖藏有其《雲林小硯齋詩鈔》2卷、《鐵笛吟草》2卷。黃易爲浙派篆刻始祖丁敬高弟子,名列“西泠八家”。


  以文化建設而論,顧氏影響力不只在鄉邦,稱得上名滿天下者莫過於嗣協、嗣立兄弟,嗣立尤以編纂《元詩選》而享盛名。茲簡述嗣立兄弟早年文事、雅集,以見大概:


  康熙二十一年(1682)嗣立年十八,四兄用霖以殿試二甲第九名,步入宦途。同年,十兄顧嗣協葺治後圃曰依園,以其地相依其父予咸的雅園而名。嗣協首創詩社,有依園七子(金侃、潘鏐、黃份、金賁、蔡元翼、曹基、顧嗣協)詩之刻。嗣立以兄爲師,自此稍知聲律。次年,嗣立始愛交遊,與同裏英俊結文會,有《依園會藝》行於世。


  康熙二十七年(1688)八月,嗣立與嗣協重訂《石湖詩集》成,刻之。是歲始與十兄舉詩酒之會。四方往還唱酬則有桐城錢澄之、甯都曾燦、黃岡杜濬、成都費密、廣陵吳綺、同里韓洽、金侃、潘鏐、惠周惕、徐昂發、張大受等,“良辰美景,徵集名優,張燈宴會,有玉山金粟遺風。平時賓客滿座,花陰月下,吹竹彈絲,盡一時之妙選。”錢澄之、曾燦、杜濬等都是遺民故老,同里諸人日後或以詞章,或以學術享大名。


  康熙三十二(1693),嗣立與同里汪份、張大受、吳士玉等結昆弟交,有“閭邱八子”之目。次年,宋犖開府吳郡,選江左十五子詩:王式丹、宮鴻曆、錢名世、楊倫、顧嗣立、李必恒、蔣廷錫、繆沅、吳廷楨、徐昂發、張大受、吳士玉、王圖炳、徐永宣、郭元釪,嗣立廁身其中,朝野知名。


  予咸、用霖、嗣立、爾昌祖孫父子三輩以名宦、文學稱盛于順康雍三朝,此爲初盛期;中經爾昌之嗣子、九世芝於乾隆朝宦途顛躓、盛而轉衰,及予咸諸孫科第偃蹇後的中衰,再由嗣立之曾孫、十世若曾之棄儒從商,進而棄商返儒,扶持兄弟子侄,重振家聲,開啟其子元凱、侄世駿、曾侄孫厚焜三代的宦業與家族人文的承續。若曾的同曾祖兄顧曾以文事、經術著稱於鄉邦,與藏書家顧千里、顧承齊名,時稱“三顧”。時序轉至道光、同治、光緒朝,厚焜堪稱唯亭顧氏之睜開眼睛看世界之第一人,光緒朝以遊歷官身份遍訪東西洋,考察日本、巴西等國政體、兵要,此爲顧氏復盛之第二期。至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繼起者爲學術大家顧頡剛,爲予咸十世孫,與其蘊的九世孫顧廷龍齊名當世,爲綿延五百年、歷經十六世之繁衍的唯亭顧氏接續了又一輝煌的篇章,或可稱爲第三期。


  予咸、芝、嗣立和瑛,之于顧頡剛,可藉以考察顧頡剛所受之家學門風的薰染,前二人是宦途的激勵與楷模,後二位則在家族文化的承續;最直接的督責者便是顧頡剛的祖母:“我的一生,發生關係最密切的是我的祖母。簡直可以說,我之所以爲我,是我的祖母手自塑鑄的一具藝術品。” 其祖母張氏先世從徽州遷來蘇城,從事商貿,有著商業的背景,這也是吳中明清以來諸多新興文化家族所共有的一個背景。唯亭顧氏家族內部的“仕”、“隱”、“商”、“文”是維繫三百年流風不墜的堅實礎基:


  因此她盼望我上進的心非常地迫切,她要我跟上祖宗的腳步,由讀書求科名。從我五六歲起聽得大人的話明白以後,她常常對我說:‘阿雙,你讀書要好好用功啊!我們家里從來沒有一個白衣的人,你總不要坍了祖宗的台才好啊!’她總是這樣不厭煩地叮囑我,鼓勵我。


  顧頡剛的祖父將蘇州城中的掌故歷歷數來,“祖父是頂會講故事的,用他那低啞平靜的聲音差不多把蘇州城內的這些掌故舊聞全部對我講遍了。”“祖父的這些溯源窮委傳神盡情的故事,對於我的喜歡研究歷史,一定給予了很大的誘發。”


  顧頡剛祖父之義(1844-1909),原名鴻吉,字漸之,號廉軍、蓮君。幾度鄉試不中,遂出爲江西巡撫彭芍丞、貴州巡撫潘偉如等同鄉姻亞的幕僚,“他在人家幕府裏,很有機會認識當代名士,象做《疇人傳》的諸可寶,研究古文字學的鄭知同,工于治印的徐三庚,善畫鍾馗的王鴻朗,他們的手跡我們家裏都有。” 之義亦工篆刻,身後顧頡剛曾將其印譜編爲《古慕軒印蛻》八冊,惜未曾梓行。因與吳大瀓爲姻親,之義篆隸師法吳,研究《說文》,著《說文通俗》十四卷,其子曾油印幾十部。之義酷愛金石,“因此使我注意到石鼓文” ,此可見對顧頡剛的蒸熏。


  之義是光緒《家譜》的纂修者之一。另一位則是其蘊的後裔光昌(1826-?),字仲謙,號抑如、溢如。元和廩貢生,徐州府邳州訓導,是晉芳曾孫、廷龍剛出五服的族從叔。


  廷龍父曾示以秀野草堂刻書:


  余年十六七時,嘗侍家大人讀《溫飛卿詩集》,見板本清晰整潔,詔余曰:此吾家秀野公所補注而刊之者。秀野公與迂客公,利濟積善,皆篤好刻書。秀野公雕版所曰秀野草堂,迂客公雕版所在家署依園,在岡署綠屏書屋,皆槧本精善,無遜宋、元。惜傳本日鮮,不易得耳。


  秀野、迂客即嗣立、嗣協兄弟,顧廷龍爲嗣立《閭邱年譜》所撰跋云:


  龍弱冠,家大人出示七世從祖秀野公詩集如幹卷,槧本似《元詩選》,惟首尾已不具。家大人曰:公詩工且富,隨作隨刻,訖未完備,良以性好刊書,精而又夥,所費不貲,迨晚景不裕,凡自作詩二十餘卷,自輯《閭邱年譜》暨《元詩選》癸集,皆悉欲付梓而力有未逮。歲道光壬午,公玄孫杏樓元凱從祖以庶常出守潯州,蒞任之四年,懼先澤之將泯,始以鶴俸匯公之詩六十四卷,並自訂年譜一卷重刊於郡署,板口字體,俱歸一律,刻亦工善,從祖顯揚之功德偉矣!龍謹志庭訓,每留意公著,十餘年來,雖其原刻未能購獲,而重刻本幸庋篋笥。因念重刻時,詩集、年譜都爲一部,今版本久佚,而原書之流落坊間者,詩集無他,年譜泰半蓋闕,而龍獨得完璧,洵名貴矣!十九年十月十日吳縣顧廷龍識 。


  無論是顧廷龍還是顧頡剛,話語間、立身處無不表露出對於先祖的崇仰與克紹箕裘的內在動力與責任感。


  結語:關於明清文化世族研究的思考


  以上是對唯亭顧氏三百年人文軌跡的簡要描述,需要進一步研討的內容尚多,且所關涉者亦不僅限於蘇州府一域。本文雖是對眾多明清文化世族中的一個家族作最基本的個案性梳理,然由此所延伸的是探討文化世族個案研究所涵蓋的地域、運用的資料、研究的內容與方法,並可進而考察文化世族個案研究與清代文史研究之關係及對今人的啟示等。


  明清以還,文化、文學的地域特徵、家族特徵日益顯明。文化世族的分佈以江、浙、皖最爲密集,其他如南之福建、廣東,北之山東、河北等地,亦很具典型。每一地域皆有若干文化世族,對某一家族的研究即構成個案的研究,在兩個或數個家族個案研究的基礎上構成某地域文化族群史的研究。個案研究所運用的資料大抵在地方文獻的範疇中,如家族譜牒、族群著述、地方誌、族群之外的相關地方著述等,實即家族文獻與郡邑文獻的結合、互補。故文化世族個案研究所包涵的內容:


  其一,描摹某一文化世族的流衍史程、地方族群網絡的構成,從而在以姻親爲中介結成的族群網絡中進行某家族的個案研究,通過對家族交遊網絡、與地域文學、學術等代表人物之間的關係的研探凸顯某家族在地域人文鏈條中的地位。本個案即於唯亭顧氏三百年人文軌跡的描述中,藉由顧予咸、顧嗣立父子及其後裔,考察顧氏在蘇州族群網絡中的位置,與鄉邦聞人的交遊及影響力,尤其是從顧氏數代與長洲彭氏、韓氏、太倉王氏、商丘宋氏、杭州徐氏等世族姻親網絡的構成。姻親網絡的跨地域延伸所蘊含的訊息,正是宗族人文跨地域的滲透與交流。


  其二,文化世族內部的群體構成與人文特徵的剖析,所關涉的是文化世族共性與個性的歸納與對比。文化世族所賴以繁衍的四個重要支柱,也是衡量文化家族的要素是仕、隱、商、文。“仕”與“隱”構成家族在朝野間的政治地位與鄉邦聲望的兩個重要方面,仕與隱意味著家族進與退的選擇,進退有據才是一個家族長遠發展的重要準則,不迷失於宦海,又能於出處之間延續家族的文化積累與建樹。唯亭顧氏家族中顧予咸與顧其蘊兩支仕與隱的相濟與互補便是極好的一個例證,前所引顧若曾、顧厚焜等人的話語中亦可見“仕”途之順遂是書香復振的重要標尺。“文”是家族精神命脈寄託之所,亦可視爲文化建設的最直接的成果顯示,即歷世族人的著述;而其文化影響力或在鄉邦一域,或延伸於周遭,甚至遠播於朝野上下。“商”則是經濟基礎的保障鏈條。唯亭顧氏從二世祖的以貲雄於鄉,到九世顧芝、顧孫慶、十世顧若曾、顧庾曾、十二世世駿皆曾從事商貿,如此方能在借助仕宦的途徑之外維繫家族的長久發展。凡此皆決定了文化世族的研究方法應是綜合的、交叉學科的研究。


  在梳理家族文獻、郡邑文獻的基礎上,文化世族的個案研究與清代文史研究之關係,是值得進一步深探的大命題。由若干文化世族的個案研究組構成對某一地域文化族群史的宏觀探討,是對文學史、譜牒學、地方史、王朝史、文化史等研究的補充與拓展。以顧氏爲例,顧予咸、顧嗣立父子爲韓愈、溫庭筠集作注,嗣立、嗣協的文事,顧氏文學藝術的創作中所透現的文化世族三百年的心史,對文學史的認識與結撰皆具相當的拓深意義。三百餘年族群流衍史的梳理及其在鄉邦的地位、影響,體現於顧氏家族對一地人文的引領與貢獻,對地方史、譜牒學的或一角度的深入研討提供新的視野。而家族史與王朝史,不只微觀與宏觀之別,難得的是譜牒往往對正史有補苴作用,如哭廟案、通海案等清初撲朔迷離的大案,正史文獻難徵,而家族文獻中藏有蛛絲馬跡,是珍貴的史料。晚清顧厚焜遊歷東西洋及其相關撰著,於近代史、中西文化交流史亦別具意義。


  一個家族數百年不絕如縷的文化傳承,尤其是文化精神的繼往開來,對於今人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啟示:傳統社會的孝子之門與兄弟友愛、敦族睦宗等是家族內的道德模式,也是宦途操守的道德源泉,清白廉正與不辱先人的族訓庭教密不可分。經史藝文與書畫的兼擅是世族文化投入的收穫,更是家族精神的全面傳承,足見世澤流傳之久遠與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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