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

作者：王海军

友人本来是国家公务员，在一个非常吃香的单位工作，而且担任领导职务，出门有车，腰上佩枪，威风凛凛。又加上工作干得春风得意，胸前的二等功三等功奖章一大堆，我们都以为他会在位上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来。谁知，忽一日，他竟把公职辞了，说是要下海经商，把我们惊愕得眼珠子直往地上掉。

不过，这年头，国家公务员辞职经商的事情已经不新鲜了。一些人利用自己平时织就的关系网络，下海经商后获得的利益比公务员多多了。所以，对于友人的辞职，我们突如其来地惊愕了一阵后，也慢慢平静下来，拭目以待友人的大动作。

颇为奇怪的是，友人什么大动作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做着一些小本生意。而且，看不出来，他所做的这些小本生意与普通人所做的生意有什么不同。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是故意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处理，于是进一步观望，岂料两年时间弹指闪过，友人没有任何如同其他公务员下海后轰轰烈烈大干一番的迹象，相反，生意做得越来越不咋的，不过养家糊口有所节余而已，跟在公务员位置上的那种呼风唤雨完全没得比。这就令我们对其毅然决然地下海经商的动机困惑起来。

后来了解到情况，原来当年单位进行人事调整，他由领导岗位挪到了一个普通的岗位上，一气之下走了。于是我们一起聚会时，偶尔就会说他意气用事，人士调整既然能够把你由领导岗位调整到普通岗位，那也就有可能再在某一个时机把你又调回领导岗位，何必如此冲动呢？唉，现在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友人听了，也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喝酒。喝完酒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晚上熬到深夜，上午一律睡觉，睡觉的时候手机肯定关闭。有时候我们中午找他出来吃饭什么的，基本上没戏，见面时免不了抱怨几句，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微微一笑：“这就是不当公务员的好处了，只要依法纳税，其他的事情谁也管不了我，这一点，你们该羡慕我吧？”我们面面相觑。

友人在位时是极豪爽的人，朋友特别多。刚开始下海时，朋友和部下轮番请喝酒，也很是热热闹闹了一阵，但没过多久，大家都要忙于工作吧，友人这里就有些冷落。有时候他的一些已经有了一定职务的部下请他时，他会像以前一样把我们几个老友拉上热热闹闹。这样的饭局，以前通常都是由他召集的，现在倒了个个儿，我有时候还有点担心，怕他不习惯。他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意思，照样大杯喝酒大块吃肉。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说实话，这一点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友人当然也还是有雄心壮志的，这两年云南四川西北边陲他都跑过，不过，没做成什么大生意罢了。对于他这样忙忙碌碌穿梭不停却没成大事，我们站在边上的人有点急，他却从容不迫：“不急不急。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

无论在我们眼里，现实多么不如他意，却似乎从来就没见他流露过后悔的意思！

真是搞不懂他。

搞不懂的事情，就总装在心里，气氛合适的时候，偶尔又免不了拿出来作一次饭后谈资。好在是老友，谁也不介意。

那天友人突然说要去江西搞一个大项目，临行前请我们几个老友吃饭。不知道是大项目激发了他的豪情还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主动给我们破解了当初离职的原因。

“你们一直问我，为什么要辞职，那我就痛快地说吧：为了生存！你们觉得奇怪是不？好好的国家公务员怎么就生存不下去呢？这不扯淡吗？是的。我能生存下去，但是不安全。当时我单位的风气不好，我又不愿意随波逐流，所以我去了普通岗位。如果我要重新回来，那一定又要请客送礼，请客送礼的钱哪来？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向有求于我的人要？这样一来，我无疑把自己给赌上了，也许到头来，我将过不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正常生存的权利都没有。这样一来，我还呆在那里干什么？我要生存啊，兄弟！现在，我的钱不比那时少，只不过少了特权，没人再求我办事了，但我心里很踏实，我不用担心任何问题，我很清楚，我可以平平安安地生存下去。你们看我做生意，也是规规矩矩的，为的就是图一个平安。前天我看报纸，我的一位兄弟出事了，我就想，如果我还在那里，如果我也心术不正，说不定出事的就是我了。所以，我很庆幸，当年我作出了很适合我的决定，我现在可以安安心心地挣钱，一点都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见我们颇为惊愕，友人继续说：“中国有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以，我对自己的未来真的很乐观。我不相信我做不成大事，我这两年多来的东奔西跑，就是为做大事打基础的，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去江西，可能十天半月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兄弟们，为我祝福吧！”

在友人眼里，生存原来是这样解释的！

这天的酒喝得很痛快，几瓶白酒下去后，我们还喝了不少啤酒，深夜方归。

第二天一早醒来，已是上午9点多，突然想起友人要去江西，于是打电话询问出发没有？友人哈哈大笑：已经到韶关了！

天，已经开出去200多公里了！我吐了一下舌头：“兄弟，江西又不远，那么玩命干啥啊？”

“没办法啊，兄弟，为了生存！”

2005-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