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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勉与丰城的关系

 丰城往事 2015-04-08
《姚勉评传》书摘
发表于2014-11-18 08:39:58.0 
 


刘  宁

    生当南宋晚期的姚勉,是一位科举状元,因执守道义,指斥权奸,他在仕途上未得伸展,及第入仕后不到十年就离开人世。姚勉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家乡度过,其人生经历虽然谈不上曲折丰富,但对于理解南宋社会和南宋士大夫的处境,很有代表性。 
    南宋是中国传统社会发生重要转变的时期,特别是南宋晚期,社会结构和思想文化的面貌,都发生很大的变化。这一时期,士大夫开始出现明显的阶层分化,一部分仍与科举保持密切的联系,通过科举入仕,追求在官僚体制内的发展,另一部分则游离于科举之外,成为后世所说的江湖士人。江湖士人与科举士人,在生存方式、学养特点、精神格局等诸多方面,都存在明显的差异,由于江湖士人构成复杂,且十分活跃,近些年关于南宋晚期历史文化的研究,多以江湖士人为关注对象,而对于科举士人的讨论,则稍显薄弱。姚勉是一位非常典型的科举士人,他祖上因靖康之难流落江西,自幼家境贫瘠,“未第时,家徒四壁立,读书声与腹雷并作”(《丰城邹君墓志铭》,《姚勉集》卷50)。他的科举之路很不顺利,到三十八岁折桂,其间经历种种苦痛。如此磨难,何以没有磨掉他矢志科举的意志?这与其家庭浓厚的科举氛围,极有关系。据史书记载,姚勉在东宫当转官,因为祖父守常四举不第,愿以所转官授之,可见,姚勉祖父即是辗转科场,他的失意成为姚勉奋斗的动力。姚勉的岳父邹春谷,对他追求科举也极为支持,不仅把长女嫁给他,而且在长女去世后,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同意姚勉娶其小女为继室。研究南宋科举史的中外学者,都会关注姚勉科举廷对时的万言策,这篇策文被当时的试官评为“一笔万言,水涌山出,尽扫拘拘剪剪之习”(《癸丑廷对》所附评语,《姚勉集》卷7),在科举史上是一篇颇为重要的文献,可见姚勉的学养成就,在科举士人中洵为翘楚。深入认识姚勉,对于理解南宋的科举士人,进而理解中国的科举史,都有重要的意义。
    姚勉的又一重要特点,是笃守程、朱理学。他在科举廷对的万言策中,鲜明地表达了以理学治国的政治态度,在仕途上则执守道义,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政治前途。他先是因抨击权臣丁大全驱逐太学生而放弃进京赴任;后因在东宫借讲《周易·否卦》指斥权奸而被借故弹劾、免归乡里。这种忠义感愤、刚正不阿的品格,深刻地体现了理学的道德追求。南宋是理学发展的高峰时期,涌现了如朱熹、陆九渊这样的理学大师。姚勉虽然在理学上没有很深的理论成就,但他的信道之笃,履践之严,都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理学对南宋士大夫的深刻影响。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无论科举,还是理学,在南宋都出现了显著的地方化特点。姚勉三十八岁前在家乡追求举业,其家族环境、求学经历以及人际交往,都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科举与南宋地方社会的紧密联系。在理学方面,南宋地方社会也是理学传播的重要空间,学界目前越来越关注理学在民间的传播形态,对理学家通过书院、讲学等形式传播其主张,多有研究。姚勉作为一名长期生活在地方的科举士大夫,他接受理学的方式与途径,也可以折射出南宋理学地方化的特色。
    可见,姚勉对于我们理解南宋社会的士人分层与地方化,理解南宋科举和理学的状态,都有重要的意义。长期以来,学界对姚勉缺少关注,近几年,情形有所改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出版了由曹诣珍、陈伟文校点的《姚勉集》,姚勉的文集有了扎实可靠的整理本。2013年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高东同学发表了硕士论文《姚勉研究》,对姚勉的生平经历与文学成就做了分析和总结;现在,宜春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鄢文龙教授,以曹、陈整理本为基础,广泛搜集相关文献,撰著了这本《姚勉评传》,对姚勉做详细的论述,更有助于引发学界对姚勉的关注与思考。鄢教授结合姚勉诗文和相关的史料记载,对姚勉的人生经历、思想造诣、诗文特色做了很全面的梳理。书中对姚勉诗文成就的讨论,尤为细致;对姚勉各类文体的创作都有观察和总结,特别是其中从修辞的视角观察诗文艺术,多有独特的发现;例如,鄢著对姚勉文章以“序换”、“倒装”等方式颠覆常规,以“同字”、“双齐”、“周匝”、“频词”等修辞手法侧见横生的分析,都有很多独到的思考。姚勉的诗文有功力,有特色,鄢著的讨论,无疑可以丰富对姚勉诗文的认识。
    我本人对姚勉没有做过专门的思考,但对南宋社会与南宋士大夫,一直很有兴趣,因为南宋作为中国传统社会发生显著转变的时期,对于理解中国的思想文化传统,有着重要的意义;而要深入认识南宋,姚勉无疑是很值得关注的人物。《姚勉集》的整理者之一陈伟文,在研究生学习期间曾听过我的课,他在古典文献研究方面用力甚勤,创获很多,《姚勉集》出版后就送给我,让我对姚勉有了初步的认识。如今有幸认识鄢文龙教授,获赠他的大著,在出版前先睹为快,体会更加丰富。鄢教授著述甚多,而他对姚勉倾注如此多心力,其中对乡贤的追慕,是很重要的因素。浓浓的桑梓之情,带他走进姚勉的世界,而专注的思考,又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丰富的理解。鄢教授的成绩,是宜春深厚文化传统在当代的延续。我期待鄢教授倾心写作的这本大著,能使姚勉获得更多关注,期待我们对南宋社会,进而对中国思想文化的理解,能因为对姚勉的关注而变得更加丰富。
                                                                                                                                                                                            2014年8月 于京西燕东园

                                                                                                         第一章 世居灵源,源出丰城
    姚勉,是江西宜丰灵源姚氏的骄傲。他不但文章盖世,学术超群,而且品格高尚,刚直不阿,一心为国向民。遗憾的是对于姚勉的生平,正史《宋史》无传,即便是谱牒记载亦欠完整。但我们从姚勉的出生、“雪坡”的来历、寓居、岳父对他的帮助与影响、妻子、嫡子、殇女与侄子等方面,特别是他的岳父邹春谷与妻子邹妙庄对他整个生涯的重大影响,可以知道他的家世与渊源。
                                                                                                   第一节  诞生新昌 —— 出自侧室,弃雪野外
      姚勉,字飞卿,号成一,天德乡人。出自侧室,初诞时,嫡母不肯举,弃野外雪中。越二日,过者尚闻啼声,父怪而育之。勉既长,知其事,因别号雪坡,不忘本也。①
  姚勉呱呱坠地的时候,就因生自侧室(小老婆)遭到嫡母的妒忌,被抛弃在野外山坡雪地里。在那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不要说是刚出生的婴儿,就是活脱脱一个大人,在山野雪地中躺上两天,不死也难免冻病。
  但奇怪的是,姚勉在地上躺了两天两夜,居然没有生病,更没有冻死。两天后,一过路人听到他在那里呱呱啼哭,跑近前去一看,见一婴儿用一块破棉絮包着,所躺之处,并无积雪,而且四处热气腾腾,啼声铮铮,并无饥象,圆眼大睁,有声无泪。路人见情,觉得惊奇,马上把他抱回村子,询问谁家如此缺德。姚勉的父亲知道后,也觉得奇怪与不安,慌忙带回家抚养,嫡母知情后,也感到此婴非凡,再不敢胡作非为,与侧室共同精心抚养。姚勉长大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心想自己能够有今天,多亏了路人的搭救和父母的抚养,叹息之余,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号叫“雪坡”。意在使自己不忘记这段历史,激励自己奋发向上。①
  据其《姚勉集·运属姚公伯武墓志铭》云:“姚之宗为瑞之新昌著姓者二:家邑郛者出自潍州,盖中散大夫恕之后也;家灵源者出自丰城,盖弘文馆学士思廉之后也。族虽异,然得姓自有虞氏则一。凡询新昌姚氏者,咸以为一族。而二氏子孙亦知柯分同根,派别共源,等百世而上,由耳孙而溯鼻祖,不可以异视,相与讲同姓之好甚密,真若出一族者。”可见,家灵源者出自丰城
  姚勉在《姚勉集·与太守陈监簿》明确说:“某,瑞之新昌人也,今家于郛。”在《姚勉集·灵源天境记》又进一步指出:“维新昌灵源,乃先君子世居之乡,意必有佳山水以为适,而求弗可得。”《姚勉集·惠应庙塑魁星像序》中“维吾新昌,魁脉相续,竹溪雷公以南省魁天下,某不肖,以误膺亲擢焉”,则更进一步得到佐证。
  姚勉,“乳名二郎,学名冲,避国讳改名勉,字述之,一字成一,号蜚卿,又飞卿,南宋瑞州府新昌县天德乡(今宜丰县新庄乡)灵源村人。宋宁宗嘉定九年(1216)丙子二月生。”②“灵源姚氏始祖尚忠,宋真宗时由河南陕郡迁入。尚忠的曾孙振,宋哲宗元年元符三年(1100)赐进士,特奏状元。勉公是尚忠的第九代孙,应当说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但自从‘殉靖康难’后,家境逐渐破落,传到勉的父亲居敬手里,已是‘屋四间,且瓦破不覆椽’了。”①
第二节  寓居丰城 —— 廷对第一,志魁天下
  姚勉在《姚勉集·竹溪记》中自叙说:“余,旧丰城人也;伯大,延平人也。”姚勉少年长时在丰城龙雾洲度过,据丰城湖塘邹舍村族谱记载,姚勉少年时,家境贫寒。一年,家乡遭受灾荒,为谋求生计,年纪尚幼的姚勉便随父母逃难到丰城湖塘邹舍村。邹舍,位于丰城赣江西部(简称“河西”)湖塘乡乡治西南1.8公里的庵舍上。姚勉全家人在此定居后,由于初来乍到,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一家老小生计没有着落,父亲只得帮人做短工,以砍柴为生,母亲给人做奶母,姚勉则在本村邹春谷家做童工,以放牛为生,寓居在春谷先生家中,全家生活十分清苦。在丰城旧志《寓贤传》中有姚勉“实生长于丰之龙雾洲”之句,清康熙《龙洲志》也有“昔宋姚公勉,虽原籍新昌,实生长于此地”的记载。
  姚勉在龙雾洲生活,住的是民间瓦房,名曰“绿野堂”,后改名“雪坡旧寓”。清《龙洲志》云:“雪坡旧寓,在今姚巷口,宋状元姚勉所居旧址。”龙雾洲有“云涧书院”,姚勉曾求学于院主毛霆甫门下。《龙洲志·书院》云:“云涧书院,在马草湖,毛霆甫创。”又名“龙马山房”。宝佑元年,姚勉中了状元,洲人在村中特立“状元坊”。
  姚勉的东家邹春谷,虽是个不第秀才,名气却很大,还是富豪之家,时人称“员外”。邹春谷见姚勉从小聪颖好学,勤奋活泼,十分喜爱,便送他去书塾读书。姚勉长大后,邹春谷将长女竹堂许配他为妻。竹堂死后,又以二女梅庄为配,姚勉中试后,到京城上任,梅庄随身相伴。①
  姚勉“少时俊颖绝伦”、“慷慨有大志”,清康熙《新昌县志》载:“少时颖悟,日诵数千言,居常作文有魁天下之志。”“尝与范子坚登凤山寺,观锦水鸳鸯,一出一没,首尾苑然,范指示之曰:‘文境当如是’,遂大悟。”②
  中状元以前,姚勉大部分时间在丰城龙凤州(又名龙雾州)海棠寺云涧书院读书,受业于江西诗派著名诗人乐雷发。姚勉离开龙凤洲之后,又经常到离龙凤州不远的感山海慧寺经馆深造。住殿旁“洞明寒碧轩”,即原云卧房,后改名“雪坡书屋”。寺前有甘露台,姚勉在此赋《甘露台》诗,诗曰:“讲师会此雨天花,台筑山椒几岁华。一盖云松擎羽葆,四盘江水走龙蛇。为教绝顶峻层出,莫放浓阴荟蔚遮。应有醍醐余味在,僧房试觅一杯茶。”
  甘露台前有“止蛙池”,据《曲江志》载,姚勉在此读书,生活简朴,学习刻苦勤奋。相传,在一个仲春的晚上,门前蛙声四起,鸣不绝耳。当时姚勉正在静思作文,被蛙声所扰,便持笔前往探视,信手用朱笔向青蛙头上一点,警告它不要乱叫,倾时,蛙不再鸣,从此后院内安静。为记其事,寺僧建立“止蛙池”并绘图作为纪念。
  姚勉在感山海慧寺学习勤奋,稽览众书,工于诗文,精究诸子百家。与寺僧云卧相交甚厚,互有唱和。《龙洲志·寓贤传》云:姚勉“读书海慧寺,与云卧(名晓莹,号雪樵,宋丰城罗湖人,住持海慧,有诗名)常游赏往来曲江滨,故矶山(龙山)多吟咏。”
  清同治《丰城县志·艺文》中,辑录姚勉游龙山、感山所作诗文六首。其中《寄感山二诗僧》是姚勉中状元后,来到感山海慧寺探望云卧不遇而作,表达他对云卧的怀念情感:
      欲听茶鼎转风松,底事云房白昼封。
      应在山中采樵去,云深何处问行踪。

      读君桑苇疏篱句,知得犹存用世心。
      拄杖借将来解虎,不须坚卧白云深。
  又作《游曲江分韵得月字》诗一首:
    曲江矶头山崒嵂,此景江南夸第一。
      渔舟晚弄烟波间,市楼春映晴岚出。
      拥舆长吟入画图,席地草饮成真率。
      更叩山房僧榻眠,卧听松风待明月。
  诗中赞赏他在此学习时的美好生活环境,抒发了对龙山风光的留恋之情。
  同时代人罗公寿说,姚勉在学生时代“豪迈跌宕,不拘小节,每乡举辄比世罕有,识为第一流人物”。《盐乘》载其青年时事迹:“一日,勉过二馆,有客卒然呼字曰:‘姚飞卿曾读勉斋文未?’勉公唯唯。曰:‘何句最佳?’对曰:‘入门求己者饿死,出门求人者辱死,与其辱也宁饿!’客大沮,四座叹其不凡。”                    
                 
                                                                                                           第二章  瓦不覆椽,与天相觌
                                                                                                     第一节  岳父春谷 —— 知遇之恩,永志难忘
 岳父邹春谷,丰城名儒。湖塘邹舍村人。见姚勉才华超众,为人耿直,不嫌其“一介寒士”,力主将大女儿竹堂相嫁。竹堂去世后,又将第二个女儿梅庄继续嫁给姚勉。二女均才貌双全,诰封宜人。
 其《姚勉集·丰城邹君墓志铭》云:
       始某未第时,家徒四壁立,读书声与腹雷并作,过之者弗睨也,孰有以子妻之者。乙巳冬十月,忽晨有数客至,出延之坐,不知中一人乃邹君也。去数日,媒以书来曰:“丰城邹君有息女,不肯与凡子,择名士,欲以为婿。昔者微往,见子则大喜,以为毋论其文,在相法亦当富贵,决意婿子。或有短之者曰:‘姚虽儒,贫也。屋数间且破,瓦不覆椽,日与天日相觌,风旁雨上,何以处君女?’邹君笑之曰:‘之人也,虽无屋,可婿,况犹有椽乎。求士诏近矣,之人且举且第。’邹君之意如此,子以为如何?”时先君子闻此言,大贤之,即许诺。明年丙午,某试乡举不中选,丁未游太学,复不遇。人皆笑邹君大误,君不之改。戊申,某始受室。己酉,不幸先室人即世。笑邹君误者哄矣,君亦不之顾。又五年癸丑,某始以集英廷唱赐进士第一人。时邹君则留次女未嫁,俟某之成名而继之婚。某亦感君之知己也,罔敢背德义,遂继好。前笑者方止,咸服君有知人之见。某方窃禄斗升,亦愿奉两家翁宦游四方,乐也。呜呼,岂料某不孝不天,至自京仅一月,先君子弃我,不两年,妇翁又弃我乎!大德不报,哀哀靡忘,不为之铭,是没其素。
  君讳一龙,字伯骧,世为豫章丰城东湖人,后徙邹舍。曾祖某,祖某,父某,皆有德而隐。君和易谦厚,质直谨信。少勤于学,事亲孝,为兄友,田畴室屋皆择取下者,而以华腴让其弟。在乡里,虽田夫野老,待之一以礼。与物无忤,好善急义,每损己济人。姻党间尝有困于讼者,君质田拯援之,后竟不偿贷,君亦不问也。有横逆必自反,犯而不校。然刚肠嫉恶,有悖于理道者,未尝与之坐,视之如仇,虽请召弗往。及儒士至,则爱之如父母,倒屣迎御,挽留继日,燕觞娱乐,去则馈之赆。他人之门可罗雀,而君门外日有长者车辙。性不嗜酒,惟喜酝旨以饮客。岁所收仅足厨传,家无赢财。人皆笑君不事产业,务储峙,君则亦鄙其奴事钱粟也。喜教子,择名师馆之,日夕偕寝食,铿然夜诵,率至明发。君坐其间听之,不翅弹丝吹竹之乐,未尝有欠伸态。好儒嗜书,盖天性如此。女不肯泛嫁,子亦不肯轻娶,以是殁之日,二子皆未婚,幼女亦未有适。始娶陈氏,早卒。再娶李氏,竹林先生之孙,武冈宰恕己之女,今提点淮东刑狱使者宗正丞义山之从女兄也,前君二十年卒。某之妇及君长子则其出。三娶周氏,皆儒族。
  君生于嘉泰甲子之七月辛巳,殁以宝佑乙卯之十有一月甲午,仅年五十有二。初苦痔,继以喘,知弗可疗,乃却药不御。将属纩,语不及私,惟戒子读书,嘱某与师以改葬其父及教子而已。余问者皆弗答,麾家人使去,曰:“吾不死妇人手。”沐颒已,正枕衾,逝于正寝。闻者皆悼叹。於乎!如君者,当求之古人也,今人盖不多见。犯姗笑,择寒士为子婿,一不止,又继之,虽不获飨有其报,其事则可书矣。天虽不假之寿,殁而有称,即寿也。况所积者遐,其后必昌欤。有子二,成大、可大。女子子三,妙善、妙庄,则婿某者也;妙端在室。岁丙辰,君殁且期年矣。宅兆未协卜,某误恩得召,虽以禄养弗及,不忍士辞,亦念君未葬,不敢负所托。改外太舅葬,既有远日,十月庚申,乃克相二孤奉襄事,葬君于归德乡之栗田,附先墓,且乐丘也。碣之阡以诏后。铭曰:
      呜呼邹君室此区,其生之年雅号儒。教子以经志勤渠,择婿一事最可书。若此婿者世岂无,识之未遇则罕如。天啬其年人所吁,积善之庆必有余。山中峩峩墓之庐,过贤者幕当下车。
      从姚勉为其岳父邹春谷撰写的墓志铭中,我们可以看出邹春谷是一个和易谦厚、质直谨信的人。他从小勤于学习,事亲孝,为兄友。在乡里,即便是田夫野老,也都以礼待之。与物无忤,好善急义,损己济人。横逆必自反,犯而不校。兴不嗜酒,惟喜酝旨以饮客。喜教子,择名师馆之。好儒嗜书,女不肯泛嫁,子亦不肯轻娶,有远见,不慕荣华富贵,唯才是择。
                                                                                                  第二节  夫人妙庄 —— 明敏英悟,知书达理
      姚勉先是娶邹春谷长女邹妙善为妻。邹妙善,字美韶,端惠淑顺。二十一岁嫁给姚勉。尽管姚勉家徒四壁,邹妙善却安贫若素。对长者极为孝顺。娴静少言。喜读书,废寝忘食。遗憾的是,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其《姚勉集·梅庄夫人墓志铭》,让人感激涕零,足见其感念之深,悲不自胜:
  某先娶夫人姊讳妙善,字美韶,亦端惠淑顺,生绍定戊子十月辛丑朔日之申。九岁失母,克综家事,育弟妹至成人。年二十有一,归于某。某时甚窭,无肯妻以子者,外舅独愿女之,家人更谏不听,卒许嫁。竹堂既归,能安贫。事某父极孝,解其装质以赡族亲,客至,不戒而肴酒具。静重寡言,通《孝经》、《论语》、《孟子》,偕某夜读书,卒不寐达明。某虽贫,竹堂善经纪其家,使至不乏,而逸某以学,族闾姻戚甚宜之。不幸近一年,己酉之五月,生女荣,至六月辛丑朔,才二十日而殁。次年,荣亦殇。某感念外家知己,不敢忘义,不忍他娶。
  梅庄夫人邹氏,讳妙庄,字美文,丰城邹舍人,春谷先生一龙之女,知武同县李候恕己之外孙。癸丑进士第一,秘书省正字,高安姚勉之妻,绍定庚寅辛丑朔生,宝佑丙辰二月丁丑归,丁巳三月丙午殒,戊午三月壬辰葬在邹舍当溪姐竹堂夫人之墓左。竹堂,勉先妻,妹继也。①梅庄在生时,与姚勉互敬互爱,形影相依,贫穷不屈,富贵不淫,勤俭度日。
  宝佑四年(1256),太学生因议论宰相丁大全被逐,姚勉上言为太学生辩护,因而遭到罢黜。
  姚勉罢官回乡的次年(1257),梅庄患病逝世,年仅二十七岁。梅庄不幸逝世,姚勉悲痛万分,泣泪为妻撰写墓志铭。“梅庄去世后,葬于邹舍村当溪凤凰山姐墓之左。有子元夫,曾授蒙古教授。”②
  姚勉在《姚勉集·梅庄夫人墓志铭》中极尽悲忆之恸,泣血成文:
  梅庄夫人邹氏,讳妙庄,字美文,丰城县兴仁乡邹舍里人,高安雪坡姚某之妇也。曾祖讳某,祖讳某。父春谷先生讳某,字伯骧。母李氏,知武冈恕己之女,邕管安抚修己之犹子,提点淮东刑狱使者义山之从女兄也……服既除,求继好。外族哗然莫之从,夫人盖亦怒其为是请者也。独外舅爱某以心,卒不以夫人他许,间有请婚,卒议不合。越五年癸丑,某对大廷,天子亲赐以第一。感念不忍负外舅,复于大人再请盟,外氏方许诺。夫人曰:“是不易交易妻者。”亦可之,将以是冬娶。会十有一月,先君弃诸孤,不果。丙辰二月,乃克亲迎。
  夫人贤犹竹堂,而又明敏英悟,动率礼法。自以不逮养舅姑,四仲月恪恭祀事。事尊者甚礼,抚卑者甚恩。先室无子,没后,妾黄生子元夫,告庙立而嫡之。夫人归,爱元夫真若姊之子与己之子,缝组裘履不少懈。自训之书,谓外舅婿儒,政为教子地,延名师某家,诲其二弟,就俾元夫学焉。室不置私庖,有杯酒必与妯娌同饮,而使某外饮兄弟宾客,盖未尝夫妇自亲瓶罍也。义理相扶,有过必救。某间怒臧获,必警曰:“惩忿窒欲”,稍起私念,必警曰:“克己复礼”,朝夕多赖其益。好善喜义,轻财周急。初归时,某从妹及庶弟皆未婚,夫人曰:“子且仕矣,不可有未了婚嫁。”汲汲择姻。闻梧州赵司理孤女贤,聘为叔姒,而以从妹归进士龚三德。是年五月,某得越幕。七月,误恩蒙召,辞弗俞。九月,除某秘书省正字。夫人曰:“毋急进,姑了吾事。”必婚嫁予弟妹,葬迁其父祖。十有一月末,乃行。婚丧凡四,而两三月为之治办整如,略不见难色。送迎资聘,大抵皆其衣珥,无所惜也。既偕某入京,至中途,三学上书言事,士皆以罪逐,累累满道,参相久轩先生且去国。某骇所闻见,忧得疾,不欲往,然恐伤夫人从仕意,进退维谷,未有攸处。夫人曰:“人之出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尚何疑乎!臣受君恩,有过则谏,谏而不听,则去。毋以妾故。苟以直言得罪,愿同谪岭海,死不悔。妾愿为贤人妻,不愿徒为贵人妻也。”某甚壮其言。时方有轻去重窜之戒,某恐至国不得言,越职言且得罪,言而去,罪必重。夫人娠月已深,某不忍以远窜累,乃援老泉苏公例,辞召上封事,且与丞相以书,买舟自信江径归。夫人喜,即日屏金珠首饰,遣人市鍜石簪插之。某问其故,笑答曰:“荆钗布裙,入山之服当尔。”某益钦叹其勇。丁巳正月,归至家,戒某杜门谢客,一意读书。初出,以家事托某从兄嫂,归日一仍其旧,率弟姒以德,虽羹藜饭糗,一室如春。闺门方肃肃有度,三月,而夫人死矣。先是,某长兄死,无子,族昭穆无宜当者,尚未有以嗣。夫人曰:“幸有娠,女也自育之,男也以为伯后,元夫即吾子矣。”呜呼!斯言也,可以感天地及吾祖宗矣,乃竟以此死。三月望之前一日临蓐,果生子,但已死。复越七日丙午,夫人遂亡。病且亟,犹命工缝以衣元夫。某至今命元夫无敢衣之,笥藏以识母德。死之日,犹戒某勿轻出,再三诵‘犹吾大夫崔子也’一句,不能晓其意,问之不答。呜呼,其有所为也夫!夫人为李氏甥,李氏学自文公先生来,且熟闻彭夫人相后林先生家法度,务则而行之。日读《论语》、《孟子》数篇,间喜观唐绝句诗,尤爱诵文公先生《武夷山十咏》,宛转高下其声以歌之,而不喜世所谓乐府。姊妹皆能诗,然皆不肯作,曰:“非女子事也。”竹堂存时,见某教其幼弟属五言对,以“两岸绿杨风”命之,竹堂以“八砖红药日”对,意以属某也,某大骇其能。梅庄与某过信之月岩,爱其奇,领姬御翩翩登之,某在后望之如仙。直至岩所,命笔识岁月,题一绝云:“半壁行天柱倚空,人间有此广寒宫。从今真似天边月,曾得嫦娥到此中。”自择风雨不及处题之。不因此题,某亦莫知其能诗也。其深静皆如此。厥后某索其倡赓,辄不可。性喜山水,既西舟,曰:“虽弃官,不可弃山水。”登溪山堂,饮而去。某复以诗请,曰:“此人迹所至之地,安可留妇人姓名于是间。”卒不许。噫!夫人之志,于此亦可观也。舟过鄱阳湖,闻自是可往庐山,意欣然欲行。某不可,约以秋,而夫人不复秋矣。哀哉!夫人以庚寅六月辛酉朔日之巳生,与竹堂夫人讳同日。在某家,是日元夫为寿,戚頞弗许,常自谓疑与姊一人而二其生,故身死同日。与竹堂貌本异,归日,举动言笑,家人皆以为甚类竹堂。且嫁某皆一年,又皆以蓐致大故,是不可晓也。
  呜呼!外舅以夫人姊妹婿某,某亦未能以毫发报,但以谋嗣续故,累其二女皆早殁。彼苍者天,何辜如此!福善寿仁,理复安在!外舅择婿于贫且贱,使其女得同其爵位富贵而居有之,亦足少为儒者之劝,今其报乃如此,为善者其惧矣。虽然,人有生而如死,亦有死而如生。某生天地间,虽止两年有妇二,妇虽皆一年而殁,然而一年之中,百年义在,某誓不负外舅知。且有子元夫,娶决不再矣。俾元夫尽子职以报劬劳,某也益自植立,复植立其二弟,使邹之门户终显有光。外舅与二妇虽死不死,过于生时,是即善之终福,仁之终寿也,亦可以励薄俗矣。使某比之匪人,苟不义之富贵,为世所骂笑,以此易彼,不惟外舅不欲,二妇亦不欲也。“愿贤而不愿贵”,梅庄此语,其某也终身之药石乎。铭吾之心,且以铭墓。墓与竹堂夫人同域,葬以戊午三月壬申。铭曰:
  夫妇天理,无古无今。人孰不死,不死者心。姊贤早亡,妹继亦逝。天欲观予,终始斯义。不尚夫贵,愿贵而贤。斯言有味,青史可传。揭铭于阡,以诏万古。永言保之,里二贤女。
  梅庄夫人邹妙庄,是姚勉的继妻。姚勉先娶其姐姐邹妙善,但因其姐早逝。父因重姚勉之才,亲以其续适姚勉。妙庄,一听父命,见其通情达理;续适姚勉,显其厚勉。
  邹妙庄聪明敏锐,很有悟性,特别讲究礼仪。“事尊者甚礼,抚卑者甚恩”。姐姐与姚勉婚后无子,妾黄生子元夫,告庙立而嫡之。邹妙庄嫁给姚勉后,喜欢元夫就像对待自己姐姐的小孩一样,把元夫当成自己的儿子,即便是缝组裘履也不曾懈怠。非常关心元夫的学业。家里的事务都是自己亲自操持,有杯酒必与妯娌同饮,而让姚勉外饮兄弟宾客,从未夫妇自亲瓶罍。“义理相扶,有过必救。”有时姚勉稍有怒气,偶起私念,邹妙庄一定提醒姚勉稍安毋躁,“克己复礼”。她总是“好善喜义,轻财周急”。她常常提醒姚勉说:“人之出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尚何疑乎!臣受君恩,有过则谏,谏而不听,则去。毋以妾故。苟以直言得罪,愿同谪岭海,死不悔。妾愿为贤人妻,不愿徒为贵人妻也。”邹妙庄娠月已深之时,姚勉曾不忍心因远窜而连累妻子,于是援老泉苏公先例,辞召上封事,与丞相书,买舟自信江直接归家。邹妙庄特别高兴,当天屏金珠首饰,派人买鍜石簪插之。丁巳正月,姚勉回家后,邹妙庄劝姚勉杜门谢客,一意读书。正当闺门肃肃有度,三月,邹妙庄却意外死亡。死的当天,还劝诫姚勉不要轻易外出,再三背诵“犹吾大夫崔子也”之句,姚勉不明白其意,问之不答。在生时每天读《论语》、《孟子》数篇,有时喜欢看看唐绝句诗,尤爱诵文公先生《武夷山十咏》。
第三节  嫡子元夫 —— 受天之命,振家承脉
  姚勉先娶邹妙善为妻,一年内,己酉年五月,生女荣,但仅仅在六月辛丑朔,邹妙善才二十日即殁。第二年,女荣也不幸早殇。因为女荣早殇,让姚勉悲不自胜。
  姚勉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无亲子。姚元夫,乃小妾黄之所生,后告庙立而嫡之。因此,姚勉视之甚切。夫人邹妙庄,爱元夫真若姊之子与己之子,缝组裘履不曾懈怠。
  先室无子,没后,妾黄生子元夫,告庙立而嫡之。夫人归,爱元夫真若姊之子与己之子,缝组裘履不少懈。(《梅庄夫人墓志铭》)
  在《姚勉集》中收有一首《劝学示子元夫》:
  事业功名在读书,圣贤妙处着工夫。
      区区只为潭潭府,不敢如韩训阿符。
  这里,包含着姚勉对元夫的疼爱;这里,更表达了姚勉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期待,希望儿子用志读书,向圣贤学习,以使日后事业有成,功成名就。
  因为有元夫,姚勉自邹妙庄去世后再也没有婚娶了。完全对元夫寄以厚望,让元夫恪尽子职。
  在《姚勉集·梅庄夫人墓志铭》中姚勉这样陈述自己的心扉:
  且有子元夫,娶决不再矣。俾元夫尽子职以报劬劳,某也益自植立,复植立其二弟,使邹之门户终显有光。
  事实上,元夫没有辜负姚勉的期望,他接受天子之命,承继姚勉之文脉,正是“光前振起家声远,裕后留遗世泽长”。
  正如《文及翁序》所言:“不幸之幸,成一有从子龙起,得升天子之学;有一子元夫,已受天子之命。振家声而接文脉,不在兹乎。”
      让姚勉欣慰的是,他有一个侄子,名叫姚钟。五岁时就显出其不凡之才。跟随姚勉学字,写诗。对创作有极大的兴趣,既有雄才大略,又具雄辞劲笔。经常挑灯夜读,废寝忘食。文宗元祐,贯穿经史。姚勉对侄子甚为欣赏,褒奖有加。
  在《姚勉集·侄阿钟觅字与诗》中,姚勉对侄子的赞誉之情跃然纸上:
  阿钟五岁已大奇,从我觅字与觅诗。
  栗梨不爱爱纸笔,此意岂是寻常儿。
  吟诗写字非难事,字画是心诗是志。
  器量充周志气宏,劲笔雄辞皆极致。
  吾家鼻祖丰城公,庭叱百万无虓雄。
  子孙世袭节义风,流传直至江西翁。
  江西夫子今希有,四经七举为龙首。
  不作孙弘曲学儒,文章只是宗元祐。
  祖宗积善源深长,争奇竞秀生诸郎。
  诸郎更有如钟者,引领丹山群凤皇。
  晓窗读书肯至午,夜灯琅琅明月庑。
  只今小年已勤苦,从此读书到十五,贯经穿史包今古。
  雪坡痴叔未足多,十驽骥子一跃过。
  河南晁氏曾有样,二十子弟俱高科。
  汝今群从多兄弟,勋业相期各如意。
  家塾相师学圣贤,庙庭再拜传忠义。
  羲献帖,李杜诗,遗纵虽在不必追。
  请赓庆历徂徕颂,更立中兴浯水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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