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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把”好声音

 远望鱼香肉丝 2015-04-08

  美国《连线》杂志主编克里斯·安德森说过:“每一种形式的充裕,都创造了一种新的匮乏。”对我这样一个“恋声族”来说,当名目繁多的所谓“好声音”遍布左右,选择就成为一种匮乏。几天前,来自微信群里的一声招呼,提醒我配音大师邱岳峰逝世三十五周年的纪念日到了,也让我开始认真回味起他那一把真正令人难忘的好声音。


  初识邱岳峰,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夜的露天电影。人群间闪烁的影像是那么模糊,更多的在是“听”电影。而在这般特殊的环境里,倒更容易产生布莱希特所谓的“间离效果”:因为看不清画面,所以你更多靠声音走出身在的自然空间,进入电影的叙事空间。影片里传来的那略带沙哑却极具磁性的声音,属于邱岳峰。


  熟悉邱老的作品,最初并非通过正宗的译制电影,而是美术片。在童年的印象里,邱老的声音很特别,如果出现在美术片里,往往是给小朋友一个“要出事”的信号。比如《渔童》里面,邱岳峰配音的神甫让我和小伙伴们为淳朴的渔翁真真捏了一把汗。但是,邱岳峰千变万化、亦庄亦谐的嗓音,绝非“要出事”一张标签所能尽述。一如他在写给观众的一封信中说的那样:“配音演员不应该只让观众听出'字儿'(台词),还应该让观众听出'事儿'(潜台词)。如果再能使观众品出点'味儿'(艺术享受)来,那就更好了。”在《音乐之声》中,他化身迈尔斯,一句“这为了奥地利,也是为了我”的玩笑话,为上校一家争得脱身的机会;在《尼罗河惨案》里,雷斯上校紧密配合大侦探波罗,一句“每个人都有可能,每个人都有原因”,诱使心虚的嫌犯自投罗网;而在《悲惨世界》里,邱岳峰为老兵德纳第埃送上长达69个字的“机关枪独白”:“有钱的老爷,您竟敢这样叫我们,因为我们穷你就叫我们流氓,正月里你们吃的是芦笋和小豌豆,你们想知道天有多冷就看看寒暑表,而我们—流氓—我们的寒暑表是皮肤!”


  更有意思的是,从一些台词念白中,还能感受到他在上海久居生活所浸染的语言习惯。在波兰电影《不屈的城》中,他所配的苏联红军伞兵费雅卡向后方汇报射击方位:“更正目标,偏左零零五,目标一百十四。”这一段总会让像我这样的“新上海人”抱以会心一笑。沪式普通话能把“一百一十四”再次压缩,着实也是个功夫。


  过去介绍邱岳峰的文章,基本是谈论他为主角配音的影片,可是在更多老译制片中,他的声音形象往往如珠玉散落在影片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用一位同好的话说:“多数情况下,毕克、富润声、程引(的声音)会在演职字母表滚过30秒后呈现出来,而邱岳峰则要去找,去等,就好比一叶明信片夹在某一本书里,无意间翻开,他那所集聚已久的能量会瞬间释放出来。”或许,这就是我喜欢邱岳峰的原因之一:在当下大量译制作品“有呻吟,无声音;有嘲笑,无幽默;有感觉,无灵魂”的年代,不挑剔角色,不在乎配音多少,却始终不惜代价追求完美的邱岳峰,只会让我们更加肃然起敬。


  邱岳峰以及所有上译老艺术家们真正让声音参与了影视作品的“二度创作”,给观众带来了增值的艺术享受。虽然我们与这些大师不曾谋面,但我们之“恋声”,或许就在于对那种艺术的认知与推崇,而且并非简单集中在某个演员个人身上,更在于对那个时代的尊重、反思和记忆。如果有人问我,中国如何再出现一个邱岳峰?我想起石黑一雄的那句话:“我喜欢这样的艺术大师,他的尊严在于具有不背离职业本色的才能。”今天多元化的艺术选择本质上是某种迷惑,配音艺术则像一个成熟的果实,需要时间的沉淀和沉静的生长,甚至连它的敌人也是深沉的。在邱岳峰的身上,相比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成就,我觉得,反思什么是“成熟的艺术”,才更重要。


来源: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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