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伪书《南词叙录》及伪文〈书金伶〉及〈谐铎〉垂帘论曲的共同点─────年代的错谬

 昆曲及文史小站 2015-04-12

伪书《南词叙录》及伪文〈书金伶〉及〈谐铎〉垂帘论曲的共同点─────年代的错谬

●伪1559年的《南词叙录》引用及反驳1590年出版的《猥谈》

标名为天池道人自序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伪书《南词叙录》,从清代的姚燮的《今乐考证》首先引用并指名是徐渭写作而面世后,所有后世凡有引用者,都一致照抄,没有一人去考证是否真是那位天池道人就是徐渭。而对于那篇为了短文而竟还写序的而有自露作伪的行藏的可能性一点警觉心也没有的戏曲学界,就几十年来人人照抄照用。而且《南词叙录》的针对性就是针对了挂名为祝允明《猥谈》里的斥责南戏及论南戏之处,予以反驳,历年学者们也丝毫未去查明。而且更糟的,就是所谓的祝允明的《猥谈》,实也不是祝允明的百分百的著作,祝允明的亲笔的可能性至多有降至零亦有可能。因为,该书也不是祝允明生前出版的,而是其侄子陆延枝于万历十八年1590于其《烟霞小说》一书内所收入的,竟也为此一短文也有一篇序,而自露作伪的行藏的可能。而如果,徐渭真是在嘉靖三十八年自序及前后写作了《南词叙录》,则他竟然引用了三十一年后的1590年出版的《猥谈》内的内容及驳语,不乃怪乎。这种明显的年代错谬,中国戏曲学界诸公,几十年来,全没有加以于研学之先,先予以考查此书的真伪,于是,就出现了,一如竺家宁的《声韵学》里指出的:

『我国历代相传的书籍,有些是伪书。无论全伪或部份伪,读书人都应知鉴别,否则便扰乱了学术文化系统,使社会背景、时代思想、学术源流都发生混淆。』(页13

中国戏曲学界,几十年来的所有著作及论文,皆没考明此书的真伪,而就率尔引用,于是使各中国戏曲史论著内所述的『学术文化系统』造成错误,使『社会背景、时代思想、学术源流都发生混淆』,于是几十年来,凡论及中国戏曲的重要源流的南戏者,几乎从头错起,谬不堪睹。

这本书,为何如此重要,因为,宋代南戏的发源的史料太少了,直到《南词叙录》,此一书出来,把南戏介绍成了是『街坊小曲』、『随心令』『里巷歌谣』之后,所有学者,把南戏于是披上了是起于民间的歌舞的色彩。但是,此书即便是出于徐渭,则一个离开南北宋之间已有几百年之遥的徐渭,没有任何比今日所见的史料更多而可以依据之下,凭在斗室里用脑袋瓜子的臆想所写成的《南词叙录》的里的自己臆想之词,可以视作是史料吗。把这些内容没有考证清楚,就拿来引用,只能显示论学的学术基础不足,而且还贻误后学,『扰乱了学术文化系统,使社会背景、时代思想、学术源流都发生混淆』,这就是为何戏曲学界凡涉及南戏的论说几乎都是如此地在学术性上都不堪成立的原因。

更糟的,此书在事实上,不但不是徐渭所作,更要晚到是清代初年康煕年间的何焯(何义门)始为其真正作者。有关此书为伪及作者是何焯,笔者已于《宋元明戏曲史考略》(台北,2015)内之〈《南词叙录》系清初何焯伪造──及《猥谈》成于陆延枝考辨〉、〈读汪琪先生:《湘剧历史起源问题初探》(《戏剧之家》,2014年第十期)之感言〉、〈《南词叙录》的四大声腔流播地区系清初何焯伪造〉各篇有详细考证。于是,因着此书竟引用了万历十八年才出版的《猥谈》内容,而却挂名是前三十一年的嘉靖三十八年的天池道人所作,则一查《猥谈》的问世日期,马上《南词叙录》的伪迹就现形。而其内容都已至少是明代以后的后世臆想之作,有些内容涉及如宋元旧编的剧目等文献学方面有参考价值,因为,至少是清初何焯当日所收集到的资料,今日已无从见之,其价值亦只是清初何焯的收集的文献再加上其自己臆论,如所谓南戏的里巷歌谣性或四大南戏分布图,都是清初何焯其个人自由臆想之臆论,没什么价值。要考论南戏是否出自宋词或小曲或是其他的起源与否,或南戏各声腔如何分布,只有另寻史料,间接查考之。此方面的研究材料,则《南词叙录》万不可用。但现今各种谈到南戏及其后的四大声腔的戏曲史论著,几乎无一不是文抄《南词叙录》,于是大多大谈南戏是民间歌舞起源,因为《南词叙录》有『街坊小曲』、『随心令』『里巷歌谣』等语嘛,而且论及中国声腔源流或其变异,全都是文抄《南词叙录》内虚构的四大声腔分布地,拿来论各地声腔的流变,于是凡是此种调门的谈论戏曲史的南戏及声腔源流的著作,皆成立性委实不足,而且有误后学。


●好好活着的叶堂被龚自珍的伪文〈书金伶〉写成已亡故了

龚自珍,清朝中期很有名的文人,生于乾隆五十七年,逝于道光二十一年,青年期,值喜庆年间,中年值咸丰年间,晚年值道光年间,正好是昆曲从中国剧场的主流急退,即将走入消亡的前夕。他平生亦好昆曲清宫,痛恨戏宫,尝有『元人百种,临川四种,悉遭伶师窜改,昆曲鄙俚极矣,酒座中有征歌者,予辄挠阻』之论.他的生时,与号称叶堂的第一弟子的钮树玉为至交,晓叶堂一派清唱之事甚详,亦知被后世作伪者指名为钮树玉再传的金德辉一事甚富,而着了《书金伶》一文,详述了钮金之间的一段公案,也指出了金德辉的传人是双鸾。

更进而探究《书金伶》这篇文章,其本身是一篇伪史,为何如是说,因为该文里明言记载金德辉的事迹是在乾隆甲辰(1784),癸丑(1793),甲寅(1794)年之事,而且金德辉于乾隆六十岁(甲辰年1784)时成功,在三年前为想得到钮树玉吹嘘的叶派唱口的真相向之学三年,而龚文说该向学之年前,钮树玉己是『叶之死,吾友洞庭钮非石传其秘,为第一弟子』,但叶堂在乾隆六十岁当年才出版甲辰本北西厢记曲谱,而到了八年后的1792年,乾隆五十七年才开始出版《纳书楹曲谱》,则岂不,若文中内容为真,则岂不钮树玉背师弃主,向龚自珍咒自己老师叶堂早死于甲辰年之前三年之前。且龚文还说,就在于金德辉向钮树玉求教前,叶堂还活活好好的,连纳书楹曲谱都还没有出版的时候,就向龚自珍自吹自擂而由龚记下了:『叶之死,吾友洞庭钮非石传其秘,为第一弟子』,连恩师都尚未瞑目,就在外招摇撞骗自已是『传其秘』的『第一弟子』,而金德辉在大出钮树玉所谓叶派唱口的玄秘之声的洋相后,也烧掉了记下的钮树玉的示范唱腔,而教弟子自己的唱口,则金德辉也完全唾弃钮树玉的那种所谓的叶派唱口,自已也不是传了叶派唱口。

如果文学及国文底子够硬,就不会看不懂这篇《书金伶》讲的是金德辉向钮树玉想要讨教叶派唱口,但结下梁子,于是日后在宴会上大出叶派唱口的洋相,也不屑传叶派唱口,也烧掉了他自已记下的钮树玉示范给他的玄秘之声,而且只传自己的金派唱口给弟子,日后,钮树玉还以嘲笑金德辉的弟子来泄愤。但民国初年开始,由王季烈开始,就开始把《书金伶》的文意扭曲,以主张钮树玉是叶堂弟子,金德辉又是再传弟子,是首开伪造叶派传人谱系的始作俑者。于《集成曲谱》内,刘富梁的助理编辑的王季烈于所附的心得习作《螾庐曲谈》记:『国朝文人精音律而善度曲者,于纪载中得二人,一为王梦楼侍读文治,……一为钮匪石布衣树玉,匪石为言曲中窍要,金大叹服,遂从匪石学歌,三年艺成,……匪石更屏人授以哀秘之音』。王季烈是把该文断章取义,而故意不视金德辉丑化叶派唱口『哀秘之声』,把叶派唱口唱成鬼哭神号(『如醉、如呓、如倦、如倚、如眩瞀,声细而谲,如天空之睛丝,缠绵惨暗,一字作数十折』),吓走公卿。于是后之接力而有样学样,断章取义,以证成金德辉单传了钮树玉,再加上韩华卿又单传了金德辉,再由韩华卿单传了俞宗海,再传到俞振飞,于是层层堆栈的叶派传人伪史就造成形。


因此,龚自珍此文纯属传奇野史性质,该一金德辉,亦只有此一野谈之文谈及曾向叶堂弟子钮树玉学过叶派唱口,其原因,乃是而文中的年代错误不堪,于是连金德辉是否真向钮树玉学过叶派唱口亦可疑。即使学过,也是满心不爽之下,日后肆机报复,出叶派唱口的洋相,而只传自己的金派唱口而已。后世有心人为了捧出假冒的叶派传人俞宗海(粟庐),于是虚立叶派唱口的仇家的金德辉为叶派传人,以续叶派唱口有传承的假谱系,此笔者于《昆曲史料与声腔格律考略》(台北,2015)里的叶堂纳书楹曲谱并无『活谱传承』考〉一文内亦有所申论了。

●沈起凤〈谐铎〉李秋蓉的垂帘论曲不可能在《大成九宫》出版之后

沈起凤〈谐铎〉内有李秋蓉论曲一篇,沈起凤于篇末还指出,『公子父灵胎先生,采闺中绪论,着《乐府传声》一卷行世,度曲家奉为圭臬』,即指徐大椿的《乐府传声》一书,是把文中指称系徐大椿其子媳李秋蓉的论曲的内容,拿来写出来的。不过,依该文所述,和李秋蓉论曲的那位『同里某生』,是『遵《大成九宫》,句绳字准,不敢意为损益』,把《大成九宫》的谱例的文辞,拿来填词。于是此文的内容有伪,于此可见。按,《大成九宫南北词宫谱》出版于乾隆十一年,而徐大椿的《乐府传声》,于乾隆九年就已完成及作序,故此传奇野谈之言的年代即出错了。(刘有恒,台北)

=================
附:龚自珍《书金伶》全文:

金伶德辉,以字行,逸其名矣.吴人.乾隆中,吴中叶先生以善为声,老海内.海内多新声,叶忖而律之,纳于吭.大凡江左歌者有二:一曰清曲,一曰剧曲.清曲为雅宴,剧为狎游,至严不相犯.叶之艺,能知雅乐、俗乐之关键,分别铢忽,而通于本,自称宋后一人而已.叶之死,吾友洞庭钮非石传其秘,为第一弟子.德辉故剧弟子也,隶某部,部最无名.顾解书,以书质钮,而不以歌.一夕歌,钮忖而律之,纳于吭,则大不服.钮曰:毋曰吾不知剧,若吾所知,殆非汝所知也.即欲论剧,则歌某声,当中腰支某尺寸,手容当中某寸,足容当中某步.金始骇,就求其术.钮曰:若不为剧,寒饿必我从,三年,艺成矣.曰诺.江左言歌,自叶先生之死,必曰钮生;而德辉以伶工厕其间,奋志孤进,不三年,名几与钮抗.乾隆甲辰,上六旬,江南尚衣、鹾使争聘名班.班之某色人,艺绝矣,而某色人颇绌;或某某色皆艺矣,而笛师、鼓员、琶瑟员不具;或皆具而有声无容,不合.驾且至,颇窘,客荐金德辉.德辉上策曰:小人请以重金,号召各部,而总进退其所短长,合苏、杭、扬三郡数百部,必得一部矣.鹾使喜,以属金,金部署定,其目录:琶瑟员曰苏州某,笛师曰昆山某,鼓员曰江都某,各色曰杭州某,曰江都某,而德辉自署则曰正旦色吴县某,队既成;比乐作,天颜大喜.内府传温旨,灯火中下珍馐酝、玉器、宫囊不绝.又有旨询班名,鹾使奏:江南本无此班,此集腋成裘也.驾既行,部不复析,而宠其名曰集成班,后更曰集秀班.德辉既以称旨重江左,遂傲睨不业.钮生屏人戒之曰:汝名成矣,艺未也,当授汝哀秘之声.明日来,授以某曲.每度一字,德辉以为神.曲终,满座烛尽灭,德辉窃谱其声而不能肖.其年秋,大商延客,召集秀.乾隆时,贵僚贤公子,喜结欢名布衣,当佳晨冶夕,笙箫四座,被服靓耀,姚冶跌逷,时则必有一人,敝衣冠,面目不可喜,而清丑入图画者,视之如古铜古玉,娑娑然欢奇杂厕于其间以为常.其人未必天下奇士也,要之能上识贵人、长者、大官走声誉,下能鳷名僧、羽士、名倡、怪优、剑侠、奇巧善工之伦.以故非非石不能致德辉;而德辉试技之日,主人以德辉所自荐也,非石为上座.既就夕,主客哗,惟恐金之不先奏声;既引吭,则触感其往夕所得于钮者,试之忽肖,脱吭而哀,坐客茫然不省,始犹俗者省,雅者喜,稍稍引去.俄而德辉如醉、如呓、如倦、如倚、如眩瞀,声细而谲,如天空之睛丝,缠绵惨暗,一字作数十折,愈孤引不自已,忽放吭作云际老鹳叫声,曲遂破,而座客散已尽矣.明日,钮视之而病.钮悔曰:技之上者,不可习也.吾误子,子幸韬之,而习其中.德辉亦悔,徐扶起,烧其谱,故其谱竟不传;而德辉获以富,且美誉终.德辉卒时,年约八十余.无子.有弟子曰双鸾,非高弟也,能约略传其声,贫甚,走南东,至北子.嘉庆己卯冬,非石在予座上,字谓之曰:双鸾早出世十年,走公卿矣.龚自珍曰:非石今傫然在酒间,为予道苏、扬此类事甚伙.金德辉事,自甲辰起,大约迄癸丑甲寅间.噫。江东才墨之薮,楼池船楫之观,灯酒之娱,春晨秋夕之游,美人公子,怜才好色,姚冶跌逷之乐,当我生之初,颇有存焉者矣.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