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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危机

 青梅煮茶 2015-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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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危机▕

蒲月



我移民去澳大利亚前,和同事兼闺蜜鹭吃散伙饭。两杯玛格丽特下肚,鹭说,你走了,我将要面对多少场未知的无聊午餐。

我和鹭同吃的第一顿饭,是这家报社食堂的免费午餐。那时我们都刚研究生毕业,上班第一天,两人愤然嚼着盐分过量的咖喱鸡块,竟聊到了毛姆和吉卜林。从此我们午餐形影不离。偶尔加入些有趣无趣的人。鹭来自江南,讲话音调轻柔,语速缓慢,嘴间却能时时升腾出绚丽的烟火,让我流连忘返。我们是餐桌上的伯牙和钟子期。

我两年后的这一走,不确定她面临的午休,将要残破或是繁茂。后来我在悉尼安顿下来,问起鹭近况,没想到在中年危机和职业危机都还没来袭之前,她却间歇性地沾上了午餐焦虑。因为各种原因,她还得待在这单位。刚开始,午餐的意义局限在填饱肚皮。不想叫上别人,鹭每天午餐对着手机,偌大一个鼓噪的食堂里,自带的饭扫光安慰着自己。有时等大家都吃完,才缓慢荡到食堂。有时甚至在办公室吃起了方便面或汉堡包。过了段时间,午餐的意义成了挤掉寂寞,可总在半死不活的对话刚拉开序幕不久后匆忙吃完,说有事先走、自己跑去单位小花园散步看书。再后来,她终于嗅到了对味的人,午餐的意义升级为聊天,可小K总是上晚班,老A又常外出办事。鹭渐渐在午休前十分钟为约谁吃饭而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偶尔晚上失眠,蜷在漆黑的小屋里盘算怎么和那个谁谁谁熟识后一起在食堂谈笑风生。

鹭喜欢在餐桌上跟人讨论《黄金时代》这个故事怎么能讲得更好,向人介绍去迪拜前在哪能买到阿拉伯风的黑纱长裤,以及与人争辩水母和海蜇的区别。在杂志上读到,迄今发现的最古老的人类在一起聚餐的时间是30万年前,位于以色列特拉维夫附近的洞穴。她微信问我,那时的他们有我这种焦虑吗?她的焦虑逼她盘算出,一个中午有半小时到40分钟身处食堂,五天班,撑死一周里午餐也就占3小时20分钟,相当于看了场《泰坦尼克号》而已,但几乎一日一次的频率分外挠人。她甚至考虑在单位内部论坛“啪”地贴上个征饭友启事。

过了些日子,我正寻思要如何帮她对抗这场午餐危机,鹭得意地告诉我,在把报社里她感兴趣的人都尝试了遍后,她制定出鹭氏午餐档期表:周一跟同有男友的菲和瑶吃,主要讨论周末游玩去处以及——男人;周二周四放弃免费午餐,一人去附近点碗小面或馄饨,读小说;周三不吃午饭去健身房;周五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同事吃,在无限的乏味中努力挖掘出有限的情趣。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年多。鹭像个风流寡妇,在人群中穿梭,始终不曾找到一个能让她以身相许的饭友,但也自得其乐。这食堂里很多人其实每天都在忍受乏味的饭菜和坐在对面的人,鹭说,可我不愿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后来鹭申请到奖学金,去了剑桥读硕士。我早就知道,这家报社,满足不了有巨大胃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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