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他们以现成材料就事论事,却仍然想写而不能写出生活的意义,他们就诋毁生活的意义,或者诋毁生活的无意义,仿佛一个畅销的成功学作家也总能在书尾或前言怒斥光明的消失以及伟大时代的不再是为犬儒之滥用。
说到这儿,我还是坚持对安·兰德们肤浅哲学的批判——自然主义风格的客观、滥竽充数的记者口吻的历史研究(甚至已开始占领历史学领域)恰好让“现实主义”在文学中蒙羞,他们令现实更模糊,更无意义,更琐碎,更屈从于庸俗哲学。
▲The Devil In The White City——《白城恶魔》书影
这也让我想起哈罗德·布鲁姆形容诺曼·梅勒永远被他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埋没——他选择要在枯燥并充满自我正义的语言的政治题材中使劲成为一流作家,于是这个天才被体裁所限,埋没在二流作家的阵营里,但他其实是一流作家,试图把一种臭名昭著的学问变成文学。
有一类大师貌似靠的是有点不可知论的“原创”,另一类大师靠的是“综合”。但也许最终所有大师都是在强力地综合这个世界不相干的任何东西,最终发现一切事物的相关性。这不正是罗素所说的——“当真理被完整地说出,它会是同一团复句”?
这是明显诗化的主题。所谓诗化主题,就是诗人凭借其跋扈才能确立的主题。当然,好的诗人一下就能建立让人信服的跋扈,如果不是让人信服的逻辑的话。
- 3 -
关于一个诗人如何描绘一个城市像一个生命在制造罪恶,我们最容易想到的是巴黎——《恶之花》还有《悲惨世界》,仍然是巴黎下水道所创造的邪恶路径所生的故事。
巴黎与罪恶纵然已构成了坚固的象征体系,但那是过去的时代。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一边玩着城市探险游戏、下水道生存游戏,一边享受着地面上的咖啡馆生活;人们把一个城市黑与白的关系解构了,分离了,这种与苦难记忆的分离,也是当下之人审美感觉的失落。我们只是一些痛苦之地的玩家。
但在人类犯罪史上,形而上的犯罪毕竟少之又少,谋杀多半只会升级为恐怖主义屠杀,却很少升华为更抽象无害的哲学行为和艺术。精神之路仿佛从来就被堵住了,许多狂野的能量徘徊于原始的行为里,更多的死亡、更大的屠杀、更惨绝人寰的恐怖事件,或者如在芝加哥世博会边上住的家庭旅馆的主人福尔摩斯,只是让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少女——一个个从人们眼皮底下消失,并无深意,也并无自己的宽恕哲学,就和野兽无二。
- 4 -
对一个城市而言,死亡总不是最早的猜测。透过那些新鲜的高楼,你听到人们在歌唱吗?你听到死亡在歌唱吗?但城市什么也感觉不到,城市就像一个冰冷的媒介,吞没了善恶这两股力,也许还有第三股莫名的力,第四股……

▲通过 1893 年芝加哥世博会的展馆可以一瞥当年繁华。
但伯曼要辩护的是,这至少是一次教会暴发户型的美国人“欣赏建筑之美”的机会,让美国人开始对建筑审美。然而,建筑之美,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只要脱离了现实,往往就成了遮蔽现实的东西,倒退的、毫无根据的建筑风格更显示了它与真实生活的反差,在我们生活的时代尤其如此。
“白城恶魔”在人们的记忆里会是象征性的,尽管他杀人的目的“朴素”——只想满足自身的某种需要——但人们的记忆选择了它来描绘一个事件,一个带血的节日。一个世博会,发生时鼎盛,过去则是过眼云烟,迅速被遗忘,“不留存于活人的记忆里”,而恶魔则将被记忆神化。
至少在记忆而非现实里,人们会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通常在现实里,我们周围的困境暂时不会那么戏剧化,可是在记忆里,不相关的善与恶是交锋的,构成了我们对过去的回忆、我们的价值观。最终,记忆成为头脑中的独裁者,产生了一种象征的、诗意的、浪漫的故事,将在现实里并没有构成直接冲突的两种东西紧紧联系在一起,让复杂的现实回到人类最古老永恒的道德主题——善与恶——的天平上被人评价,这又正是诗人的天职、文学的天职。
|